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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筏的边缘,已经附着不少劫蚁,那些张着一双大螯嘴的小家伙,令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卓木强巴等人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劫蚁,只见那些小东西,体长不过一厘米左右,大的也不超过三厘米,身体腹部是褐红色,脑袋却是黄白奶酪的颜色,颅骨演化成一层透明的胶状壳,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家伙头壳里黄白色脑汁在流动;真正令人生畏的是工蚁那张嘴,巨大的螯嘴就像头上顶着一双牛角,一张一合如同一把巨钳,嘴的内侧生满锯齿般的倒刺,黑色的螯嘴有着剧毒,据肖恩说,一只负鼠只消被三四只劫蚁咬住,就会被麻痹得动弹不得。
      一时间木筏边缘蚁头涌动,一张张大螯嘴翕翕张张,那么小的劫蚁,竟然让四个状如猛虎的男人畏若鬼怪,不过一想到它们能让美洲大陆食物链稳坐第三的美洲豹落荒而逃,那也就不值得奇怪了。三只水獭正挣扎着游过来,一只豪猪狗刨着也朝木筏靠拢,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朝木筏接近,方才它们还被劫蚁大军杀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此刻却拼了性命也要和劫蚁抢占一席之地。永远只向最强的力量低头,这就是大自然千古不变的规律,一只野猪遭遇一头美洲豹,肯定会成为美洲豹的美餐;可是面对劫蚁大军,它们也只能结伴而逃;同样道理,当洪水袭来,劫蚁大军溃不成军,其余生物将大自然的洪荒当做第一猛兽,它们与劫蚁同是落难者,那么风雨同舟,也就不足为奇。倒霉的是这舟的制造者们,他们只是为了自己逃难而用,可没想过助兽为乐,眼看着木筏即将成为美洲野生动物展台,随时有灭顶之灾,四人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千方百计阻止别的生物上船。
      张立将一头巨獭踢下木筏,又拼命拍打因那一踢而粘过来的几只劫蚁;岳阳以手做勺,不住往试图爬上木筏的劫蚁身上浇雨水,因为惧怕毒螯,所以不敢用手直接驱赶它们;肖恩和卓木强巴同时手脚并用,将所有想挤上木筏的生物统统赶回水中。四人顶着最后的暴风雨,一面驱赶成群结队的逃难动物大军;一面还要死死拽住木筏上的绳索,以免失手掉落,其情形之狼狈,是前所未有的。张立又将一头说不出名字像袋鼠的四蹄类猪头动物踢落水中,大声呼喝道:“别挤啦!别挤上来了!这不是诺亚方舟!”
      忽然,木筏从边缘松脱,一根圆木离筏而去,四人大惊,经历这么久风雨,难道安全绳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持不住了吗?再看才明白,原来是那些劫蚁发挥了本能特质,它们吃掉一切可吃的有机物,那是一种天生的本能,根本不管周围是什么状况,它们贴在木筏上,不管是木头还是安全绳,它们一律大啃特啃。接着,当一根被冲毁的参天大树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时,在肖恩“不好啦!散架啦!”的呼号声中,木筏四分五裂开来,四人一人抱着一根圆木,瞬间便相去甚远。
      卓木强巴本想伸手硬撑,让木筏避开倒塌的大树,谁知道是螳臂挡车,那巨树犹如当头一击闷棍,将卓木强巴打入水底十几米深。当他好不容易离开旋涡,重新探出头来,一根直径足有一人高的大树干又横向撞来,直撞得他眼冒金星,辨不清方向,迷蒙中听见不知道是张立还是岳阳,紧张地喊着:“强巴少爷……”接着除了“咕咕”的水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谁在前面?只见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唐敏笑靥如花站在面前,卓木强巴三步并作两步,将唐敏拥入怀中,喜道:“你没事就好了,敏敏,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忽觉气息不对,怀中那人抬起头来,哪里是唐敏了,竟然是巴巴-兔,卓木强巴赶紧退了一步,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巴巴-兔小姐,我以为,呵,我还以为……”只见巴巴-兔眉头一皱,眼色间流露出一股凌厉的英气,竟然不是巴巴-兔,那分明就是吕竞男,卓木强巴失口叫道:“教官!竟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哦,对了,难道是你救了我?”
      只听吕竞男冷冷问道:“卓木强巴,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忘了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吗?你忘了你是为什么要接受这么艰苦的训练了吗?如果你不倾尽全力,你恐怕永远都找不到它了。”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头紫金色身影,迎风而立,威风凛凛,那股飙飒的王者之气,在举手投足间豪气勃发。卓木强巴心情激动,吕竟男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只大声呼喊:“紫,紫麒麟!是紫麒麟!”他拔腿追去,那紫麒麟却也开始奔跑,不管卓木强巴怎么努力,始终只能远远看见紫麒麟一个模糊的背影。从城市跑到原野,又从原野跑到荒漠,再从荒漠跑到雪山,最后竟然从雪山又跑回了城市,但他离紫麒麟却越来越远。街道不住地向后退去,似乎街道永远也没有个尽头,卓木强巴竭尽全力,也只看见紫麒麟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气息。卓木强巴颓然倒地,面颊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道:“难道,我真的找不到了?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便在此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动物正用温暖的舌头舔他的面颊,是犬,它回来了,一定是紫麒麟回来了!
      卓木强巴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的却是参天大树的树根,身边是高蹿的草,地上有小的甲壳昆虫,林间传来一两声悦耳的鸟鸣,告诉他这里是南美洲原始丛林的深处。他脸朝下地紧贴着地面,冰凉湿漉,洪荒似乎已经平息,但雨并未停,不住有冰冷的雨滴蹿入他的颈中。扭过头来,肖恩就蹲在一旁,看来是他把自己弄醒的。天边有光亮,狂风骤雨已经变成了斜丝细雨,如江南的杨柳,微风拂絮,但此刻的卓木强巴,看见雨就说不出的厌恶。他淡淡地问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张立,岳阳他们呢?”声音一出口,才发现在暴风雨中一阵嘶吼,声音已经沙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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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恩答道:“不知道,我们被冲散了,幸亏你的包钩住了木头,才没有沉下去,我离你最近,所以抓住了你那根木头,我们在洪峰里漂了三小时左右。”他的声音也如破皮鼓。
      卓木强巴感觉极度疲倦,连抬手的力量都使不上来,方才在大风大浪里已经将吃过的东西吐了个精光,又死死抓住安全绳,体力早就透支了。肖恩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你已经睡足二十四小时了。”他帮卓木强巴翻过身来,自己也好似拉了三头牛一样地大喘粗气。
      卓木强巴看着肖恩通红的眼睛,问道:“一天一夜!那你……”
      肖恩无奈地苦笑道:“我也想睡啊,但是没办法,这一片丛林比前面的丛林都要大,林子比前面都要深,估计地面阳光照射率不足百分之一,里面不知道究竟藏着多少野兽。这一天里,已经有大小十余只东西觊觎着我们了,只要我一躺下,保管没有人能活下去。”
      卓木强巴看着肖恩那绅士的头发糟乱不堪,脸上污垢横生,几天下来,皱纹也多了不少,面容憔悴,睡眼惺忪,颇似一个拾荒已久的外国老乞丐,心里不禁歉然,淡淡地道:“你救了我一命,我……”
      肖恩摇头摆手道:“你先救了我,我又救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要救我。在这丛林里,一个人根本无法存活下去,我们只能相互舍命地依存着。所以,什么谁救谁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如果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就容许我休息一小会儿,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可真的坚持不住了。”说着,肖恩就躺在了地上,一闭上眼就不打算再睁开,嘴里喃喃道,“你包里的东西我已经吃光了,左边那棵树的树皮好像可以啃,我已经试过了,趁你现在还啃得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很快均匀而沉厚起来。
      看着陷入沉睡的肖恩,卓木强巴活动了一番酸软的筋骨,勉强已能爬起来了,他就守在肖恩身旁,蜷膝坐在湿地上,看着被扔得乱糟糟的行李包,对这个白发肖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他们共度了最艰难的四五天时间,并救了自己,不眠不休地守候了自己一整天;可是他却把自己的包翻得一塌糊涂,还将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可能他与自己理解的英国绅士不太一样吧。天已光亮,可是周围依旧阴森恐怖,卓木强巴守护着肖恩身边的一小块区域,又想到张立、岳阳他们,在那样的大洪水中,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然。对于巴桑,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巴桑是那种天生就适合在原始丛林生存的人,他就是一头猛兽,属于原始森林的一部分;但是张立和岳阳就不大一样了,虽然说是军人出身,但他们和自己一样,或许还不如自己,一点野外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尽管接受的是同样的训练,但当他们面对陌生的动植物,还有那变幻莫测的环境,他们常常习惯性地露出一脸茫然,需要一个发号施令的人,一个可以为他们指引方向的人。然后,他又想到了方新教授那组人,方新教授那组出发时间比他们要早,但是很难确定是否在雷雨风暴到来前已经走出丛林,真希望他们能平安抵达圣玛丽亚。一时思绪泉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卓木强巴一会儿又想到醒前那个奇怪的梦,一会儿又想到这次考核的失败,帕巴拉神庙之行又会被延期,不知道还要接受什么样的训练……
      卓木强巴幽幽地想了一会儿,只觉腹中饥饿难耐,看了看肖恩说的那棵树,决定试一试去啃树皮。这棵树高约二十米,但树身仅人腰粗细,从树根到树冠,没有任何分支,远看上去,真像一柄大伞。树皮看起来十分致密,表皮呈灰绿色,有横向圈状纹路,怎么看都像一棵椰子树,但叶子却像大羽毛,从地面看上去,一张树叶起码有四五米长。
      卓木强巴偏了偏头,换了好几个姿势,可这棵树的树干粗逾人腰,任凭卓木强巴怎么换姿势,依旧是老鼠咬龟——找不到地方下嘴。卓木强巴准备削一块树皮下来,可刀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包袱里除了帐篷其余的东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实在找不到什么工具可以使用。卓木强巴气急败坏,奋起一脚踢向树干,不想,那一脚竟然踢得树干噗噗落灰,就好像一面被水泡透的石灰墙一般。卓木强巴试着用指甲削刮树干,果然,树干看似坚硬,其实很是松软,稍一用力,树皮树干便直掉屑。放进嘴里尝尝,既不苦,也不甜,没有异味,有点燥舌的感觉,吃在嘴里,卓木强巴发现,有点像在吃面包糠,他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面包树?训练的时候他曾听说过,有一种树的树干含有大量的淀粉,当地人把这种树当粮食吃,管它们叫面包树。吃了一些,只吃得卓木强巴口干舌燥,于是刮了不少树屑,来到河边,用工具盛了洪水,放在一旁澄清,取上清水煮沸,再用水将树屑和成泥团状,这番再吃,嘴里回甜,还真有吃米粥的感觉。卓木强巴足足吃了大半斤树屑,才稍微不感饥饿。雨更小了,看来马上就要放晴,卓木强巴站在大树底下,已经感受不到雨水飘落,只有那翻滚奔涌的红褐色河水提醒着他,某些地方,已经从密林变为了一片汪洋。
      卓木强巴在肖恩四周走动,肖恩选的这个地方非常好。地上没有草和菌类生长,四周各走十步,才有树木草丛,简直就是一方天然平台,也不知道是肖恩选的还是他们被洪水冲上这地方来的。有一点非常奇怪,以前在丛林里,石头很少,而这里碎石遍地,走几步就能踢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看来这里不只是比其他地方高,连地质结构也同其余丛林有所不同。卓木强正想着,前方丛林的草突然“刷刷”直响,一头卓木强从未见过的大型野生动物从密林深处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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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巨兽外形像猪,但并非野猪那般尖鼻獠牙,体形硕大,四蹄如柱,直立在那里便如一头牛,不,比牛还要高大一些,立高恐怕有一米七八,几乎与卓木强巴平齐。虽然卓木强巴已恢复少许力气,但是对上这个体形超过一吨重的家伙,还是感到力不从心,一人一兽四目相对,双方都警惕地打量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觉得,那双牛铃大眼里,透出与他相似的惊恐之情,看这大家伙膘肥体状,但嘴里并无锋利而巨大的切牙,估摸着是种吃草的动物。
      见对方并没有进攻的意图,卓木强巴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试探着向前,嘴里发出一些类似野兽威胁的声音,那个硕大的身躯果然吃不住势子,不住地往后倒退。卓木强巴也不敢过分紧逼,要是这家伙发起疯来,只消轻轻一顶,自己就得被顶翻在地,接着就算不被踩成肉泥,断几根骨头肯定免不了。那大家伙也并非蠢物,几番试探下来,发现卓木强巴的攻击能力也比它预期的要低许多,左顾右盼,突然间就从卓木强巴的面前绕了过去。卓木强巴大惊,肖恩还在那边呼呼大睡呢,要是被这家伙踩上一脚,那还有命!
      那猪不像猪,牛不像牛的怪兽,看起来肥硕,动作却出奇的敏捷,只眨眼工夫,就蹿到了肖恩睡觉的空地上,撒欢似的打起滚来。卓木强巴只看得胆战心惊,好几次那身体都差点压在肖恩身上去。他不住呼哧,双手作势欲打,或挥动木棍,那大块头却像吃定了卓木强巴似的,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翻来滚去,不住地在泥地上磨蹭。看那家伙似乎也没打算滚到肖恩身上去的意思,卓木强巴手里的木棍又放了下来,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这片泥地没有树木,寸草不生,原来就是被这家伙这样滚出来的,看来这里是这个家伙的一个泥浴澡堂。
      那头牛猪滚了十来分钟,才慵懒地站了起来,惬意地抖动着肥滚滚的身体。卓木强巴知道,像这样的大型生物,皮褶下往往有很多寄生虫,它们便通过沙浴或泥浴的办法,来杀死或清除掉身上的寄生虫,不然就需要通过其他生物的帮忙。可是这种长相奇异的家伙,自己不要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不知道什么来头。
      守护着肖恩,卓木强巴不敢走远,总是在能看见肖恩的范围中活动,特别是夜晚,为防止野兽来袭,他点了七处篝火,将自己和肖恩团团围住。肖恩这一觉也睡得很长,也睡足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中午,他才醒来。四周荒无人烟,食物却只有一棵不知名的树,两人一合计,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而且不知道张立等人的下落,他们准备冒险继续往丛林深处进发,看看能不能找到张立他们,或是找到一条通向现代城市的路,总之碰碰运气,好过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荒林里。
      只是将他们被冲到此处的这条河十分古怪,肖恩说它远看上去有个弧度,而且折弯之处特别多,如果继续沿河而行,恐怕要多走一倍弯路,于是两人备够了水,离开河道,开始沿一条直路穿行丛林。虽然没有辨识方向的器械,但是肖恩凭借他丰富的丛林生存知识,靠辨认一些植物和太阳的位置,也能判断方向。
      两人开始徒步前行,如今的他们,已经熟知怎样避开一些常见的毒物和猛兽,但是要再碰到卓木强巴看见的那种不知名的生物,情形就很难说了。卓木强巴将他看见的东西告诉肖恩,可肖恩愣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会是一种什么生物,只能摇头,说或许看见了就知道了。两人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丛林里的树密密麻麻,各种生物千奇百怪,总之没有看到可以走出丛林的希望。后来,两人又发现一条小河,沿河而行,中途肖恩认出几种能食用的动物,两人合力捕了,吃过饭,继续东行,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而那让人后怕的雨,也早已停了。这时,肖恩在前找路,卓木强巴背着包袱跟行,肖恩突然用力拨开前面挡路的荆棘,欣喜道:“有光亮,有光亮!”他快走了几步。
      卓木强巴也是一喜,在这密林里,总是阴森森的不见亮光,如果有光亮,或许就走出了丛林,来到另一块地方。肖恩不顾灌木刺肉,挤身向前,他钻出树林后,大呼道:“天哪!快来看!强生!强生先生!我们发现了什么!快来!”他的英式英语总是发不出强巴拉这个音,喜欢管卓木强巴叫强生。
      卓木强巴来到肖恩的身后,就如那天他们发现游击队的大本营一样,前面的景观让他眼前一亮。丛林中被人工开出一块空地,巨大的石板铺在空地上,无数的草从石板缝隙中生长而出,也有些手臂粗细的小树,顶翻了石板,破土而出。在石板路的另一头,几块高大的巨石傲然挺立,远望去颇像复活岛上的巨型人像,它们整齐地耸立在那里,不知道被荒草密林掩盖了几千年。在满眼都是绿色、灰色、褐色的丛林深处,陡然见到这么大型的人工建筑,全是白色的巨石,那古朴的工艺标志着它曾经的辉煌。卓木强巴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肖恩早已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微凉的石板,喃喃低语道:“你看哪,这是遗迹,古人的遗迹。它们一直存在这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岁月的洗礼,见证了一个民族的历史。这么巨大的石头,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为什么修葺在这里?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肖恩说着,又向前跑去,身形微微地颤抖着,卓木强巴不敢相信他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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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板铺砌的范围,大概仅一个篮球场大小,而周围再没有别的建筑,只有那几块直立的巨石,看上去那几块巨石好像拼作一个什么图案,但是有部分石头已经崩塌了,甚至有被野兽挪移过的迹象,很难想象它曾经是什么样子的。肖恩抚摸着每一块巨石,时而跳上一块石墩,时而趴在地上从石缝里向里探望,简直就像一个第一次到游乐园的孩子,对每一件事物都感到无比新奇。
      卓木强巴紧跟着肖恩来到巨大的石块前,巨石每块都高四五米,全身纯白,满身都是浅浅的浮雕,其绘画工艺古朴典雅,里面的形象独特迥异,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踏着白色的石板,仰头望着高大巨石,远处的蓝色天际,云端也浮现一抹红霞,一群美洲鹦鹉翩然飞过,看着眼前的景致,卓木强巴竟然产生了一丝凄凉的感觉。它们的缔造者已然消失,只留下了这些石头,无声地诉说着历史,在永恒的岁月面前,一个民族的历史就如流星一闪,瞬间就湮灭了。卓木强巴绕到一尊巨石的身后,看着地上倒塌的巨大白石,上面雕刻着人头、抽象的动物以及各种古怪的图案,特别是巨石的下端,全是一个个圆边方形图案。在圆边内也是一个个不同姿态的人头、动物,但这些方形又工工整整,既像图案,又像是字。而肖恩早已爬上一株大树,举目四望,待他下树来,颇有些遗憾道:“就只有这一个地方有,其他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太奇怪了,这么小一块地方,用来做什么呢?”
      卓木强巴指着石墩底座的图像,让肖恩辨认,肖恩一眼就认出来,像夜鸠一样尖叫道:“是玛雅!这是玛雅的文字!这些图案也是,天!这里怎么会有玛雅的文字?这里距中美洲几千公里远呢!”肖恩猛一拍头道,“不对,该死,既然库库尔族是玛雅人的后裔,那么他们的祖先肯定在这里留下过什么,我早该想到这里也有玛雅遗迹!我怎么没早一点想到。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肖恩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好多遍。
      卓木强巴穿行在石柱之中,每一根石柱都刻有不同的图案,看着那些古代艺术的瑰丽结晶,不由得感叹生命的短暂和知识的贫乏,此时他最大的疑惑同肖恩一样——在密林中开垦出这么一块场地,立着硕大的巨石,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问道:“你懂玛雅文?”
      “不懂,我只是在墨西哥看到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它们不同于任何其他民族的文字,这是玛雅文明独有的。”肖恩摸着另一块巨石,沮丧地道,“太可惜了,我们身边什么工具都没有,如果可以记录下来,这些资料就能改写人们对玛雅帝国只存在于中美洲的观念。这些石头,围成巨石阵,应该是一个标志,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建筑,莫不是一块墓地!”卓木强巴注意到,肖恩提到墓地时,眼中闪动着光芒,那种光芒,绝不是一个英国绅士应该有的,反倒有点像那个试图追踪自己的穿军装的大汉,那种眼光贪婪,充满占有的欲望,让人不寒而栗。
      “墓地?你是说墓地?”卓木强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一时间那个印象在意识里模模糊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十分朦胧。
      “是的,你看……”肖恩比画道,“这些巨石和巨石之间,又用巨大的白石架起了横梁,就像个拱门的样子,虽然很多都坍塌了,并且有被挪移过的痕迹,但是我们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一共有一,二,三,四……七,七根石柱,它们相互……”
      “等一等!”当肖恩说到七这个数字时,卓木强巴脑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是肖恩一说话,那闪现的东西又忘记了。卓木强巴道:“你说有七根石柱?你别说话,让我想一想,七根石柱?七根石柱?七根,七……”卓木强巴心中默念着,“到底在哪里听说过,七根石柱,为什么对七这么熟悉?”
      “七根石柱,象征着七个民族;他们生活在丛林之中,和平共处;共同守护着,祖先的陵墓;其中勇敢的一支,就是库库尔族……”终于,卓木强巴想起来了,那夜空星光下,巴巴-兔优美动听的歌声,回响在耳畔,犹如仙境的灵音,让人难以置信。卓木强巴一直把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前半部分当做神话故事来听,而且那天也昏昏沉沉,记得并不周全,如今猛然想起,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那首记载着库库尔族人历史的曼妙歌曲,诉说的全是真实的故事,那么此刻,他们的脚下,所踏着的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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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卓木强巴从恍惚中抬起头来,他用低沉的语音说道:“不错,肖恩,或许真被你说对了。我们此刻,正是踏在库库尔族一位先祖的陵寝之上!”
      肖恩目瞪口呆,完全地惊住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抓着卓木强巴破烂的衣襟摇晃不已:“你说什么?真是陵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通通告诉我!”直到卓木强巴不动声色地让他摇晃了近十分钟,他才如同从梦里醒来,不好意思地松手,讪讪地道,“真是的,我失态了。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动了。就……就像,就像斯蒂芬生第一次发现玛雅城邦一样。”
      卓木强巴并不知道斯蒂芬生是谁,他也没听清楚,他正努力地回忆着那天夜里巴巴-兔的歌声。他淡淡地道:“我知道得不多,那天,我也喝醉了,没能记住多少。这里藏着的应该是库库尔族和其他几个种族共同的先祖,但是叫什么名字我不记得了,是发生在迁徙路上,那时库库尔族的祖先们还没有找到适宜建立城邦的土地,依旧在漂泊,在经过太阳的家园时,他们的又一位首领快要死了……然后埋葬在路途的某一个地方,事情过去了很多年,由于不太清楚的原因,白城陨落了,人们四散而逃,一些不愿远离家园的人们,找到了曾经带领他们来到这丛林的祖先陵墓。他们在陵墓上盟誓,要守护着他们共同的祖先,好像立了七根柱子,将他们的决心和誓言刻在了上面。大致就是这样,有许多内容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听完卓木强巴的话,肖恩低声回味道:“死在路途上啊。”卓木强巴从他的话里明显听出一丝失望之意,他感觉肖恩的反应很古怪。过了好一会儿,肖恩似乎才从沮丧的阴影中走出,微笑着道:“算了,反正我们只是一个过客,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这些资料无法保存下来,颇有些可惜,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走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这里。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回到现代的城市啊。”
      卓木强巴没那么乐观,他冷冷道:“恐怕很难,如果这里是那位族长的陵寝的话,那么我们此刻,正身处在叹息丛林的心脏地区,安息禁地!”
      这次,连肖恩也没有了语言,他从卓木强巴那里听说过了,这片连库库尔族人的地图上也无法标明的禁忌丛林,鬼知道它有多宽,里面又有些什么。安息禁地,这四个字本身就好像一个诅咒,踏入这里的人,恐怕谁也无法安息。卓木强巴则更明白他们目前的处境,从最后一个较为现代的部落库库尔族到进入叹息丛林,然后走到这里,他们足足花了一周时间。而现在,他们的食物已经用尽,手边没有任何工具,要在比叹息丛林更为险要的安息禁地里走多久?至少也还要一周时间才有可能走出去,可是目前的他,实在不知道凭什么能在这里生存一周之久。卓木强巴此刻询问道:“按照库库尔族史歌的说法,这七根柱子围成的盟誓之地,就好像安息禁地的一道门,跨过这道门,就将踏入安息禁地。我记得库库尔族的地图上,这里离东边的……比我们来的地方还要远,如果想选一条离开丛林的捷径,恐怕我们应该退回去,沿原路退回。”
      肖恩当然知道,安息禁地不用说,也一定比他们先前所走过的丛林更为可怕,连丛林猎人库库尔族也无法探查的地方,没有人会不为这个名字而感到恐惧。他苦笑道:“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但是现在不行,有几个问题:第一,我们不知道被洪水冲了多远,到底是向哪个方向冲的,‘沿原路退回’里的原路是哪条路,恐怕你我都找不到吧。第二,我们的所有用品都用光了,走在这片丛林的任何地方,恐怕都差不多,不管是小的威胁,还是大的威胁,我们能躲过去的机会恐怕都不大。第三,如今洪水已过,那些游击队员肯定和我们一样,被冲得七零八落,如今退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至少遇到他们的概率很大,我想,经过这次重创,他们不会用玉米粥和鲜花来欢迎我们归去吧。再加上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至少在今夜搞清楚这几个问题,要走也得明天早上再走。”说这番话的时候,肖恩并没有想到,他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每一个问题都令人头疼,讨论不出结果,肖恩无聊地踢打着地面的石头,天边最后一道霞光正在消失,他们准备在这位伟大的先知陵寝上睡一夜,希望梦里能得到神谕指引他们走出这丛林。歇了一会儿,肖恩又在这片石板地上踱来踱去,好像是希望能找到打开墓室的通道。此时天还未完全黑,卓木强巴腹中又有些饥饿了,但是他们背的树屑并不太多,他正踌躇着,突然肖恩惊叫道:“强生,快来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喜,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惊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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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飞奔过去,只见肖恩蹲踞在一块石板上面,石板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刀工歪歪扭扭,远比不上石柱上的雕刻,而且图案旁边还有一小撮石屑。连卓木强巴也意识到了,这个图案,不是古人刻的,是刚被刻上去不久的。
图案就刻画在倒在地上石柱旁边的地板上,如果说有人仔细地观察石柱的雕刻,一定就会发现这个明显的图标;而且从石屑都没被吹散的情况来看,这个图标就是今天刻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到达这里的前一刻。是谁留下的标记?为什么留下这样的标记呢?卓木强巴认为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肯定是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了,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在这样荒凉阴森的丛林里,能看到人类同胞留下的信息,那比什么都高兴。
      肖恩肯定道:“这个图标,应该是一种标志,用来联络走散的同伴,他们留在这种比较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传达信息。不知道是游击队,还是你的队友?”说着,他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卓木强巴,希望他能发现什么。
      卓木强巴再仔细看了看图案,猛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这不就是训练时吕竞男教给他们的几种联络的标记之一吗,他欣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肖恩激动道:“是他们?是谁留下的?巴桑?还是张立他们?”
      卓木强巴兴奋道:“不知道,这只是代表一个坐标,一个留下信息的坐标点。”见肖恩不明白,他略微解释道,“如果是普通指引方向的图标,任谁一看都明白,就起不到保护自己,骗过敌人的作用了,所以我们留下双重标记。这是第一重标记,它指引我们找到第二重标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这样,就算敌人发现这个图标,也不知道这图标表示的是什么。”
      说着,他手指着图案上面的十字道:“这是方位,利用太阳和周围环境的变化,它表示的是……”手朝两根石柱中间一指,道,“这个方向,然后下面罗马字符表示距离,三号字符表示用步法来测量,一共是七步。”一边说着,卓木强巴朝石柱间走了七步,打开包袱,取出手电一样的装备,往地上一照,红光下出现了黑色的文字。
      肖恩奇怪道:“不是荧光笔?这是?”
      卓木强巴微笑解释道:“这是频率光谱笔,不同的光有不同的频率,就像密码通信一样。如果是荧光笔,任何紫色或紫外线的光都能发现痕迹,而频率光谱笔就不同了,每一种频率只对应一种光谱。每次出发前我们都会临时设定此次使用的光频。所以,只有我们才能看见这些痕迹。”经过特训的卓木强巴,的确比在可可西里有了很大进步。
      肖恩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接着道:“写的什么?这是中文吧?好复杂的符号。”
      卓木强巴不再解释,因为不好解释,这不仅不是中文,而且是世界流传最少的一种文字,古藏文!如今就是在他们团队里,能熟练掌握这种文字的也只有四个人,他自己,方新教授,艾力克和亚拉法师。一看见这样的文字,卓木强巴就知道,不是巴桑或张立他们留下的,而是方新教授一组的人,他们也来到了这里,而且,从文字来看,他们也走散了,真是不幸的消息。
      “沿此方向,一直西行。”八个简单的字表示了希望后来者朝着这个方向寻找,只是最后一个行字,写得十分草,古藏文的最后一笔被拉得又长又歪,看来他们走得非常慌乱,连人数和姓名代码也没能留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唐敏他们这一组,正遇到了危险。
      “怎么啦?什么不好的消息吗?”肖恩看卓木强巴脸色不好,卓木强巴向他解释了他们此次是分两组出发,而这些消息是另一组队员留下的。另一组队员也走散了,而且信息并不完整,走得十分慌乱,好像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朝这个方向?”肖恩听完后,朝石柱中继续往前走,关切道,“不用着急,他们能度过雷雨风暴和洪水袭击,说明他们不比我们差,遇到突发情况应该可以应付。既然他们来过,这个附近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人来,那么,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别的信息。在这里了!”
      肖恩在石板边缘蹲下,外围的泥土上,清晰地留着脚印,卓木强巴也蹲了下来。肖恩指着脚印道:“步伐很大,很凌乱,他们确实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而不得不奔跑。这些鞋印都是雨靴的印痕,从脚印看是二至三人组成的。”
      听肖恩这样一解释,卓木强巴宽心不少,那些古藏文唐敏认识不多,不可能是留给她看的。如今从脚印看来,敏敏多半和方新教授或其他人在一起,走散的那一个或两个队员只要不是敏敏,他都安心不少。因为方新教授那一组,除了敏敏,其余的人都是老江湖了,从平日的训练中卓木强巴就深有体会。像这种雨靴,本来是进入热带丛林的正装,他们是由于刚到普图马约就被人追着跑,所以来不及换靴。“等一等,强生,看看这个!”肖恩又指着雨靴印迹旁边三五米远的地方,脸上露出了惧意。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见这边的泥地上,也留着一些脚印,所不同的是,这些脚印就是脚印,什么人的光脚丫子印迹。卓木强巴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在丛林深处,不穿鞋而健步如飞的,只有土生土长的丛林部落居民,而像库库尔族那样的半文明部落,都是使用一种特制的树和草扎成的鞋,光脚丫的部落,肯定文明不到哪里去。而在叹息丛林和安息禁地里,最多的部落只有一种——食人族!
      卓木强巴面如死灰,他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不会这样惧怕。他不敢想象,如果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被食人族追杀,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如果他们被抓住了,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一想起连游击队那么凶悍的武装组织,都为了避开食人族而采取半夜搜捕自己的方针,卓木强巴心中就打了个冷战,全世界都知道,食人族是多么可怕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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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他问道:“你能辨认出,有多少光脚的人吗?”
      肖恩摸了摸额头的汗,来回巡察了几次,道:“不清楚,脚印十分繁杂,很多地方被反复地踩过,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人不少!”
      卓木强巴冷静不下来了,他整装待发道:“我们,我们得去找他们。”
      肖恩拉着卓木强巴的破衣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食人族!是食人族啊!在这片丛林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民族离得越远越好,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躲都躲不及,你还要去找他们,我觉得我们应该趁夜逃走比较妙。”
      卓木强巴焦躁不安,他知道,肖恩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去强迫肖恩做什么,但是如果没有肖恩,自己确实不行,确实没有半分把握。要救人,不仅自己要去,还必须和肖恩一起去,卓木强巴恳切道:“不行,我必须去找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是我的战友,我们是挚友,是亲人,是一家人!”卓木强巴一句话将他和团里的成员关系连升四级,希望能打动肖恩。
肖恩默不做声,半蹲着,用手指飞快地敲打着石板,显得十分踌躇。卓木强巴一看有希望,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和他们的关系,那里面有我的爱人,我最尊敬的老师,我的忘年之交,和待我如父亲一样的人,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困难,我都必须去救他们。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真心地希望,你这次能帮我。”
      “你的爱人!”肖恩惊愕抬头,卓木强巴肯定而决绝地点头。肖恩叹息道,“唉,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先观察观察,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卓木强巴喜道:“当然!”
      沿着足迹一路追踪,两人在一条小河边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关己则乱,卓木强巴心中已是一团乱麻,焦虑地道:“怎么会没有了呢?难道被拿住了?”
      肖恩道:“不慌,从目前的方向来看,他们走的正是他们留下信息所指的方向,我们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说着,他又提醒卓木强巴道,“天已经黑啦,你应该知道继续前进是什么后果。”“我知道。”卓木强巴回答得很干脆。
      在黑暗中前进,当星辰重新布满头顶时,卓木强巴和肖恩有了收获,他们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远远地从密林深处传来,那是——鼓声!
      好像战斗的号角,从远古留传下来的质朴声音,鼓,是人类最早制作的乐器,而它的声音,也只有在这样的丛林之中,那清晰的节奏,致密的音质,才和自然界融合得如此完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地林中已透出火焰的光亮,卓木强巴只觉得,那鼓点之声好像和着自己心跳的节拍,越是清晰,心跳得就越是厉害。猛地一惊,却是肖恩拍了自己一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卓木强巴看见肖恩指了指树,他会意地点点头,两人爬上一株三十米高的大树,透过密林的层层阻碍,向声音和光亮的来源望去。
      肖恩摸出单筒瞄准镜,看了一会儿,递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接过瞄准镜时,发现肖恩的手微微地发抖。仪式的景象,就如电影镜头般出现在瞄准镜中,正中是巨大的茅草和树木搭成的大屋,大屋两头翘起如威尼斯小艇,木板墙上画了一对巨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门被涂成红色的类似鲨鱼嘴的正面形象。大屋前便是巨大的平台,用临时的木架搭成,平台四周是三角架支撑的圆底锅,锅里放着不知什么燃料,总之燃着熊熊大火。平台下人头攒动,无数服饰打扮与库库尔族类似的部落居民站在下面,男女老少都有,半身赤裸,绘有图腾。他们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人人都双手端着一个器皿,有锅有瓢,有钵有坛。而平台之上,左右两侧平架四尊大鼓,四名赤膊壮汉正挥汗如雨,挥槌击鼓。正中是五个大木架,如十字架般绑了五个男人,细细看去,没有一个是卓木强巴认识的,但从他们穿着看,应该是游击队员。五名游击队员前,一个装饰华丽、黑袍羽冠、满脸涂彩的祭师样人物,手里拿了把剔骨尖刀,正念念有词。祭师后面是一张木桌,估计比办公桌大些,比乒乓台要小;祭师旁边也是几名魁梧大汉,背手傲立,赤红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肤和饱满的肌肉。五名游击队员的身后,更高一点的小平台上,还有一名衣着更为华丽,头上插着高耸的五彩斑斓的羽毛的人,不知道是族长还是大祭师,他身前的平台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鼎一样的木具。
      看样子,他们就如举行生杀大典一样,而台下捧着器皿的族人,无疑人人都要分一杯羹。难怪肖恩要发抖,这架势不用太多说明,食人族,百分百食人族。
      那被绑的五人神情萎靡,惊恐多过惧怕,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瘫在木架上,有人抖个不停,也有人咬牙切齿。
      咒语念完了,那祭师拿着明晃晃的刀具,来到了表情最是凶狠的一名游击队员面前,看来即将下手。卓木强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他知道,那接下来的场景说不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瞄准器的性能太好了,他甚至都能看到祭师涂满油彩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尖刀一挥,祭师身旁的力士整齐地上前,来到那游击队员面前,解了绳缚,去除衣物,抓起双手双脚,平举抬起,然后放在那方木桌上,死死摁住了手脚。游击队员嘴里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骤然看见成年男子的裸体,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仿佛那被擒的人就是自己一般。祭师准确而熟练地找到游击队员心脏跳动的位置,飞快地一刀剜下去,卓木强巴不仅看见了刀锋切破皮骨,埋入人体的血腥,仿佛还听见了扎破血管那血“吱吱”直冒的声音。祭师将手伸入刀口,似乎在用力抓扯,很快,就捧出一颗跳动的人心,他虔诚地双手捧心,将那颗心祭献给游击队员身后的那名大祭师。大祭师一手接过,将心举过头顶,同时高昂头颅,用力挤捏那颗还有余力跳动的心脏,将脏腔内残余的血液尽数灌入自己口中,血滴如牵线。饮尽人血,大祭师又将那颗心恭敬地放入自己身前的大鼎之中;而此时,失去人心的游击队员身体抽搐,似乎还在作最后的挣扎。祭师先于伤口处捧起一捧鲜血,涂抹自己面颊,接着用一个奇怪的勺子,从伤口渗血处装了满满一勺鲜血,台下的族人们早排好了长队,一人接一人地捧着器皿,从祭师身前鱼贯而过,每人都只分得一小勺血液,他们没有涂脸,而是用鲜血将器皿轻轻地涂擦,就像在用血洗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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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人数百,很明显一个人的血液是不足够的,只有几十名族人分得鲜血,他们站在了平台左边,更多没有分到鲜血的人依旧在平台右侧排队等候。而此时,游击队员早已不再动弹,祭师趁他尸身未硬,飞快地切削着,很快一张完整的带血的人皮就被剥落下来。祭师又一次恭敬地将人皮献给站在后面的那人,那名大祭师似的人物郑重其事地脱去自己的长袍,钻入血淋淋的人皮之中,跳起神秘而古怪的舞蹈。
      木桌上被剥皮的尸体,很快被移向一边,另有专人灌肠洗胃,切割分块,手脚被放在一旁,躯体又放在另一旁,旁边就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锅,放入十来个人没有问题。被绑的其余四名游击队员,亲历这一幕之后,骂喊的不再骂了,哭闹的也不再哭了,全都只剩一个表情,面如死灰,四肢冰冷。
      卓木强心中震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巧的?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他几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一身黑袍的巫师,血淋淋的人皮舞,一时间,所有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东西,都一一在脑海中重演……
      那时西藏解放没几年,还有很多地方人迹罕至,公路也不通,那些地方甚至还保持着解放前的农奴制,而农奴在农奴主眼中,就是些会说话的牲口。那时德仁老爷常常外出,每次几天到数月不等,小强巴询问阿妈,得到的答复总是朝圣,究竟什么是朝圣呢?小强巴决定偷偷跟随阿爸去朝圣。
      那次不到半天路程,他到了一处神秘的地方,那古朴的祭坛,那密集的鼓点,构成了强巴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场景。那里人山人海,每一个人都带着可怕的面具,据说,那些面具,象征着佛,可在小强巴眼里,他们更像行走的魔鬼,而听到那震耳的鼓声,小强巴好像连心都要蹦出胸口。就这样,小强巴在这些比自己高出一倍多的面具人群中,惴惴不安的,挤到了最前排,当中是一个祭坛,由很多白色的长条石围成一个个同心圆,在圆心处放了一张石床,褐色的斑剥的石床上,仰躺着一位雪白赤裸的少女,石床的后面,一名身着黑服,头戴面具的人,披着肉色的外套,迎合着鼓点,跳着神秘的舞蹈。
      “嘿,小孩,你从哪里来的?啊,是你,……大人果真是,这么小年纪也让来参加……”一位青面獠牙,头上长着犄角的大叔俯身询问,似乎马上认出了小强巴,有嘀咕了两句,强巴没有听清。
      小强巴吓了一跳,很快又镇静下来,指着黑服舞者道:“他在做什么?”
      那位大叔赶紧抓住了强巴的手,叮嘱他不能乱指,然后告诉他:“那是请神的舞蹈,他在纪念一位大英雄,那位英雄消灭了可怕的牛头魔鬼,还人们以希望和信仰。”
      “那他穿的是什么?”小强巴从未见过那样的外套,外面是肉色的,里面却是猩红色,还有红色的液体顺着外套滴落。
      “是人皮。”戴面具的大叔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见小强巴没反应,忍不住道:“你胆子可真大。”
      小强巴还不能完全领会“人皮”是种什么样的衣服,不过他记住了,骄傲的昂起头道:“这有什么,更厉害的我都不怕。”      结果,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
      雪亮的刀尖刺入了雪白的肌肤,红色的鲜血飞溅,围观的人群发出尖锐的啸声,小强巴瞪大了双眼,也尖叫了一声,在第一时间晕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在那以后,他生了一场持续高烧三个月的重病,病好后似乎把那一切都忘记了,但是从那以后,不管德仁老爷如何慈眉悦目的讲述佛法,强巴再也记不进去了,那一年,卓木强七岁。
      当第二名游击队员被抬出去时,屎尿齐出,全身发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卓木强巴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瞄准器拿开,递给肖恩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僵得很厉害,比在可可西里的冰天雪地里冻得还僵。肖恩接过瞄准器,他看见的第二名游击队员却是另一番场景。这名游击队员被脱光绑在木桌上,祭师割破他的阴部,血涌了出来,他用血涂擦身体,然后是四名力士,他们围着木桌跳舞,一面跳舞,一面举起手中的长矛戳绑在木桌上的人,让他一次次发出震彻夜空的凄厉惨叫。祭师站在男人的两腿之间,用手撕裂那些矛刺成的伤口,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一把不知道是大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高高地举过头顶,向族人们炫耀着,那神秘而恐怖的仪式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号叫,整个丛林都在战栗。
      真正让肖恩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个模拟狩猎的仪式过程中,不管是台上的祭师力士,还是台下的族人,在火光中,那一张张面孔,都露出笑意,一种非常满足的笑意,笑伴随着哀号和血腥,那是一种让人心悸,无法形容的表情。
      肖恩也看不下去了,他收起瞄准器,向卓木强巴打手势,既然没有你的朋友,那么我们赶快撤退,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卓木强巴也是十分赞同,但是两人在树上待的时间太久,又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曾出过一口,此时活动身体,顿时感到了手脚的麻木。下滑到一半时,卓木强巴触碰到一根树藤,他以为是蛇,惊慌中身体失衡,肖恩准备拉他一把,结果自己反而从树上掉了下去,灌木丛中顿时响起折枝断丫的声音,前面的食人族马上就有了动作。卓木强巴滑下树来,拉起肖恩就开跑,结果没走两步,他感觉自己左腿缠入了藤蔓之中,似乎什么东西十分大力,要将自己拖离地面,又被肖恩在一旁死死拽住,他知道,自己踩到了食人族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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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兽皮,四角壁上钉了火把,正“毕剥”地燃烧着,那些是黑色的棍子还是蜡烛,卓木强巴说不出来。他撑起身子,选了张木凳坐下,屋正中有张破旧的木桌,几张原始木凳。
      肖恩先他一步醒来,见卓木强巴醒了,便道:“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在食人族祭坛看到的又扁一些了,没想到一觉睡了那么久。”
      卓木强巴翻身起来,惊讶道:“你是说,我们昏迷了一整天?肖恩和卓木强巴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超过一百公斤,竟然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巨大的拉力,缠着卓木强巴脚的树藤,连同肖恩一起带了上去,慌乱中肖恩松开了手,卓木强巴腾空而起,倒挂在树上。林中传来了笛鸣,无数的火把飞快地赶来,卓木强巴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希望了,他松开背包的背带,大声道:“快走,带着包走。”肖恩绝望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低声道:“我回来救你!”
      不料,他才刚走两步,突然丛林中一棵树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肖恩被一个脸上插满树枝的人死死捂住了嘴,然后被敲昏了过去。卓木强巴倒悬在树上,只是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肖恩,正惊讶于肖恩的速度之快,那些火把已经来到跟前。
      这次卓木强巴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食人族长得宽额高鼻,深目高眉,比库库尔族人看起来还强壮不少,身体上以红白两种主色调画着象征猛兽爪牙的图案。一行人将卓木强巴围在中间,明晃晃的火把高举过头,火光映着他们的脸,阴刻而布满皱纹,好像魔法世界的老巫师。
      发现捉住这么大一个猎物,食人族们显得十分兴奋,又唱又跳。忽然,一名食人族人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他脖子上歪歪斜斜插着一根羽箭,这种尾羽实际上是一团棉花一样的东西,这箭卓木强巴已经不陌生了,这是一支吹筒箭,是被人吹出来的。卓木强巴马上感到了希望,库库尔族,难道是库库尔族又一次来救自己?
      丛林里突然闪出不少人来,他们披着树皮,插着树枝树叶,站立在树干旁边,或是爬伏在树干上,不移动时,真的无法将他们从树中分别开来。卓木强巴心中暗叹,自己和肖恩还傻乎乎地看食人族祭奠呢,这里早就藏了这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这些人早就藏在了这里,那肖恩哪里还走得掉,想来也是被擒获了。
      很快,卓木强巴发现这另一队人并不是库库尔族人,他们的相貌可以说比食人族还要难看,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大鼻环。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是奇怪,弯得如同新月,而且外侧开刃,月牙的内侧是带锯齿的钩,看起来像一把割麦子的镰刀,而且,有的刀柄短如戒尺,有的却长如扫帚。这两个种族好像有世仇,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火光中血光冲天,腥味刺鼻,一时丛林里满是厮杀之声。其中一名带鼻环的男子显得特别强壮,褐色的肌肤练得就和健美先生一样,手里拿着把比其他人大许多的弯钩镰刀,所到之处,血溅数丈。
      混战中不知道是谁触发了机关,卓木强巴只感到脚踝一轻,整个人就倒跌下来,正跌在两组人的中央,双方都晃着刀具朝他挥来。卓木强巴自然知道,落入哪一方的手里恐怕都不好过,他奋起反抗,在混战中保持自己不受重伤,同时朝人少的地方移动,希望能发现肖恩。
      在一株大树下,卓木强巴找到了昏迷中的肖恩,以及他旁边的背包。他赶紧背好背包,正准备扶起肖恩时,只听“哧”的一声,却是利器将结实的背包划破了,接着“啪嗒”一声,卓木强巴扭头一看,库库尔族的圣石掉了出来。卓木强巴先是滚向一边,然后,他才抬起头看是谁向自己背后下手,只见一个食人族人,脸上露出崇拜之神色,指着库库尔族的圣石,向卓木强巴大声呼哧什么,刚说一两句,刀光划过,一把长柄弯齿的刀让他人头分家。卓木强巴趁此机会,将圣石收回,然后搀扶起肖恩,正准备逃跑,后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当卓木强巴苏醒过来时,已经置身一个昏暗的小屋,屋中散发出一股异味。和库库尔族的房屋一样,木板为墙,茅草为顶,右轩有窗透着星光,墙上挂着各种”
      肖恩宽慰道:“不错,总算是大难不死啊,看来,我们都太瘦了,还不能被立即吃掉,得先把我们养肥再说。”
      卓木强巴问道:“是谁救了我们?”
      “什么?救了我们?我们不是被食人族抓住了吗?”肖恩脸上的疑惑不亚于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那样。”他简单地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肖恩这才道:“原来是这样,那时我刚接过你的包,就被人抓了去弄晕了,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刚醒来,对这里也一无所知。照你这样说,是两个部落开战,一个人人都戴鼻环的部落打先前我们看到的食人部落。”
      卓木强巴纠正道:“不,是一个部落伏击或是说包围了另一个部落。在我看来,戴鼻环那个部落比食人族还要强大一些,他们的刀,看起来好可怕,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
      肖恩道:“那你说,是食人族抓了我们还是戴鼻环的种族救了我们呢?戴鼻环的种族究竟是救了我们呢,还是抓了我们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先看看能不能逃出去。”说着,门帘被掀开来,一名戴着鼻环的土著姑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这名土著姑娘肤色黝黑,长相可以说怪异,特别是她戴的鼻环,比卓木强巴先前看见的人戴的都要大,环圈垂下来能圈住整张嘴。这位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笑起来红唇白齿,可卓木强巴他们怎么看都觉着像血盆大口。这名长相不怎么好看的土著姑娘端着一盘卓木强巴和肖恩叫不出名字的水果,表示可以放心食用,然后就坐了下来,一手撑着腮帮子,长久地盯着卓木强巴看,看得卓木强巴都不好意思了。
      这位姑娘喃喃细语着什么,一张老脸布满和蔼而略带狰狞的笑容,那样一张可憎的面目,做出矫揉造作的表情,实在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土著姑娘对卓木强巴大胆地表达着相思情意,肖恩也在与张立和岳阳的闲聊中,对他们的强巴少爷雌性吸引论有所耳闻,如今略加印证,果然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位土著姑娘的猪眼皮下,一双牛铃大眼,略带俏皮地不住打量卓木强巴,含情脉脉,似嗲还嗔,好像在询问:“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
      卓木强巴眼神闪烁,眼珠子左躲右闪,不敢直视这位土著姑娘的一汪秋波,时而斜眼瞧去,对肖恩皱皱眉,意在询问:“怎么办?想个办法让她别再盯着我瞧。”
      肖恩眼藏笑意,向卓木强巴扬扬眉,意思是:“没想到你魅力惊人啊,我竟然看走了眼。这位姑娘不错,就将就将就凑合着过算了。”
      卓木强巴怒目相视,意道:“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
      这时,那泓波澜起伏的春水又荡了过来,这次挑逗意味更加明显,分明是在暗示:“老帅哥,别不好意思嘛。”
      肖恩在一边挤眉弄眼,又暗中朝门口一盯,表达着这样的信息:“大哥,看来这次我们得使用美男计了,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你就小小地牺牲一下色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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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双眼一瞪,做了咬牙的动作,那自是在暗骂:“你最好去死!你怎么不去牺牲!”
      肖恩翻着白眼,望向屋顶,意思是:“我倒是想牺牲呢,要人家看得上咱不是?”
      这时,又有一人推帘而入,那黝黑的肌肉,魁梧彪悍的体形,正是在两族搏杀中最显眼的那名男子,他在月光下手握死神般的镰刀、双臂展开仰头啸月的场景,已经深深刻入卓木强巴的记忆之中。此时,这名男子的左右腰间和胸口正中,各挂着一个血迹尚未干涸的头颅,让人胆战心惊。他一进房间,先是友好地向那名土著姑娘说了几句,那名土著姑娘也友好地摇了摇头,随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重,语调也越来越高,发音急促快捷,好像争吵了起来,一面吵一面向屋外走去。卓木强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肖恩好像听出了端倪,虽然他表面装得和卓木强巴一样毫无知觉,但是他却在不停抖动。卓木强巴已经大致了解了肖恩的习惯,知道他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抖动,有时是用脚尖在地上打拍子,有时则是有节奏地用指尖敲击大腿或桌面等地方,发出鼓点一样的声音。而此刻,他身体未动,表情淡漠,但二郎腿却抖个不停,显然十分紧张。
      当那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离他们所在的房间却越来越远时,肖恩霍然起立,不安地张望着道:“我们得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卓木强巴心中有气,刚才这个家伙卖友求生,实在可恶,当下淡淡道:“哦,真不简单啊,连当地土语你也听得懂!他们说些什么来着?”
      肖恩道:“他们说的语言,有很多发音与克丘亚语有相似之处,我也是半听半猜,弄懂了个大概,他们也是食人族,只是不同的分支罢了。”
      “食人族!”一听到这个名字,卓木强巴反射性地跳了起来,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肖恩急忙道:“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你知道他们刚才在争论什么吗?他们在争论你的归属问题。”
      卓木强巴道:“什么归属问题?”
      肖恩解释道:“那个大眼睛姑娘,是这里大祭师的女儿,她说你是她见过的少有的英俊男子,所以你应该归她吃。而后面来的那名战士则说,你是少有的强壮男子,所以应该由他来吃你,最强的战士,才应该吃最强的人。”
      卓木强巴看了看肖恩的表情,疑惑地道:“争着吃我?不会吧,看那位姑娘,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肖恩鼻子里重重地出气,不安地摇着头,手指着卓木强巴道:“我找证据给你看。你没发觉吗,这屋子里有一股怪味。”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四下张望着道,“如果是那个民族,这屋里应该有……在这里了!”说着,肖恩用力掀开一张钉在木板墙上的兽皮毡子,毡子后面竟然钉满了黑色的干枯的东西,看起来像猪鞭,但仔细辨认后,应该不是生殖器官,肖恩大着胆子抠下来一条,观察了一下,递给卓木强巴道,“你看吧,是舌头!”
      卓木强巴手里抓着一根舌头,看着墙上密密麻麻钉了一板,喃喃道:“这……这么多?是人舌头?”
      这时,肖恩又在门后发现了什么,把门掀过来,道:“这次你看清楚了吧!”门后竟然钉着一排排的耳朵,不用分辨,任何人都能一眼认出那些全是人耳朵。门后还放着一个用草编织而成的麻袋,屋里的古怪气味就是从那麻袋里发出来的,卓木强巴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肖恩把麻袋解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强烈地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终于,还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卓木强巴一瞧,那麻袋里,竟然装了整整一麻袋眼睛!数百个黑白分明的眼球,在烛光中悉数盯着你看,加上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卓木强巴也把刚吃过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心中的恶心恐惧之感却丝毫没有减轻,胃袋持续而剧烈地收缩着。
      肖恩早扔了麻袋,对着窗口大口呼吸,麻袋倒在地上,几十颗圆滚滚的眼珠子散落在门口。卓木强巴要双手撑着木板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他几乎将苦水都吐尽了,身体快虚脱似的低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突然想起巴巴-兔所说的比较文明的食人族,吃一部分,留一部分,看来这就是了。
      肖恩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旦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赶紧逃吧。”两人跳窗而出,黑暗中不辨方向,哪里人少就朝哪里急奔。这是一个大寨子,到处可见茅草棚屋,有的屋外墙插着火把,从火光中判断,比库库尔族大多了。
      刚离开房间不到百步距离,就听见响声大作,无数戴鼻环的人拿起刀枪,钩镰从茅屋里冲了出来,大声呼喝,相互询问。躲在黑暗中的卓木强巴和肖恩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发现了,这次是插翅难逃,恐怕凶多吉少了。
      突然左边有动静,那些人都朝左边集中了过去,接着正前方又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又有一部分人朝正前方冲去,卓木强巴和肖恩大喜过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而被惊动的。两人看准右边的空隙,夺路而逃。
      没走多远,两人就发现,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看来他们不是在往这个部落外逃去,而是朝着部落的中心地带前进着。转过一角,险些与那些戴鼻环的食人族撞个正着,两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大气也不敢出。肖恩低声道:“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不要贸然冲得太深,看清情形再走。”两人摸摸索索,沿着墙根前进,又或找大树隐蔽,走了二三十分钟,人声渐弱,房屋也渐渐稀少起来,看起来快要走出这个食人部落了。
      度过了危急关头,卓木强巴就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食人部落把被他们吃掉的人的器官留在自己房间里是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什么,对吧?”
      肖恩道:“嗯,我听说过,他们是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对他们而言,吃人并不是什么犯忌的事,也不是为了炫耀或恐吓他人,更不是以此为生存之道。他们认为,人的灵魂是紧紧依附在肉体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个人的肉体,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就将永远地附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当你是朋友,不愿意与朋友分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们认为,将自己最要好最尊贵的朋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那才是对友谊的最崇高敬意。至于那些器官,则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朋友的思念,留下来的眼见物,就好比你的亲人去世,留下一两件他们最喜爱的衣物或装饰品做个念想一样。”
      卓木强巴惊诧不已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肖恩道:“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又造就不同的习俗,在文明衍生初期,信仰便已经出现了。我猜测,那些食人族,都是以食人作为自己的信仰,就像有人信佛,有人信基督一样。他们相信吃人,可以给自己力量,智慧和肉体上的永生。等一等,别往前走了。”肖恩突然停下来,他们前面,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停在空地上,没有点上火把,看上去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明明再走几步就可以离开这部落了,为什么肖恩却停下来不走了。只听肖恩道:“看见前面的地了吗?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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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愚蠢的土人。”黑暗中一道身影在茅屋间飞速前进,他所去的方向竟然与卓木强巴他们的方向一致。火光中,索瑞斯那张如同被千蛇噬咬过的脸显得更加恐怖,他熟练地翻入一间大屋,在屋里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他面露喜色,从屋里取出一把石杖。
      得到石杖,索瑞斯又折返往东来到一株需四五人合抱的大树下面,四下无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南边。索瑞斯咬着石杖,手足并用,往树上爬了十来米,突然觉得脚下不对,好像踩掉了什么东西,他赶紧朝左一闪身,抽出猎刀插入树干稳住身形。几乎就在同时,刚才他爬过的地方,从树干中刺出一根黑色尖矛,好像一头受到触动的猛兽,突然发起致命一击,过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那根尖矛又缓缓地退了回去。索瑞斯面无颜色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好险,竟然在树干上也藏匿机关,那根毒矛黑成这样,不知道已吸了多少人血。”无暇细想,他只停了片刻,又急匆匆地往更高处爬去。来到大树的分叉处,有一方平台,树丫已被人踩得平齐,而树丫正面的树干上,立了一个木质的绞盘。“是这里了。”索瑞斯心中大喜,将偷来的石杖插入了绞盘的中心洞口,只听“嗒,嗒,嗒,嗒”四声,当石杖完全插入绞盘后,绞盘发出“咯咯”声响。
      索瑞斯握住绞盘的把手,观察着缠在绞盘上的绳索,心道:“绳索还是新的,看来他们还是每年都举行一次圣石的膜拜仪式,这些愚蠢的家伙,连圣石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只会傻傻地膜拜。”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绞盘,随着绞盘的转动,绳索带动了不知道哪里的机关,大树竟然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卓木强巴顺着肖恩的手指看去,果然,前面的三五间木屋极其轻微地上下移动着,那方式很独特,就好像一艘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随轻轻的湖水荡漾,缓缓地一下一上。而前面的泥土地面,也泛起类似微微波浪的起伏,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那是什么?”卓木强巴不解。
      肖恩长嘘一口气,道:“好险,好隐蔽好厉害的陷阱。前面是沼泽!”
      “沼泽!”卓木强巴大惊。肖恩道:“嗯,他们故意把轻浮的茅屋放在沼泽地上面,而沼泽表面落满树叶和树枝等杂物。如果是外敌入侵,不知道情况而试图靠近茅屋,那肯定是万劫不复。”
      卓木强巴奇怪道:“将几间茅屋放在沼泽地上面,就是为了迷惑敌人?”肖恩准备解释一下,突然两人都听到,右侧的大树上,发出惊人的“咔咔”声。随着那阵声音的响动,大树的一根树枝横伸了过来,竟然悬停在沼泽里某一间茅屋的正上方。
卓木强巴吃惊道:“那,那是什么?”
      肖恩凝眉道:“难道说,那茅屋里放了什么东西?这个部落只是利用沼泽来保证里面的东西不被人偷走?”
      瞬间,从悬停的树枝上垂下一根绳子,一个人头下脚上地沿绳子滑落,黑夜中那人身影朦胧,但身手敏捷得却像一只猴子,卓木强巴兀自觉得,那道身影好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这时肖恩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索,急声道:“不好,这是那人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把食人族引开就是为了到这里来拿东西,食人族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得马上离开!”
      索瑞斯双腿绞着绳索,飞快地滑向茅屋,到了茅屋顶端,拨开棕榈叶,屋顶有一方带把手可拉动的木质小门。索瑞斯想了想,先移向一旁,然后再拉开小门,拉门时侧耳倾听,茅屋内没有响动,歇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飞箭射出,他这才取出一根闪光棒,一拔插销,强烈而刺眼的镁光从闪光棒里发出。索瑞斯将闪光棒扔进茅屋,看清了屋里的形势,只有一方木桌,但桌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五个蛋一样的金属,桌子下面有紧绷的绳索像蛛网一样密布,就连他拉开的这道活门上也有绳子系着。索瑞斯清楚,那黄色的金属蛋都是黄金,只有一个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而其余的蛋下面,利用黄金的重量,压着各种机关,一旦拿错了,情况就很危险。但是听远远的人声鼎沸,那些食人族已经被惊动,正全力往这边赶,没有时间了,索瑞斯继续滑入茅屋里面。
      只见房间四周墙壁,到处都是孔洞,索瑞斯很清楚,这是一个大房间套着个小房间,一旦机栝被触发,那些孔洞喷火、喷毒、放飞箭,每一样都致人死命。同时他更为了解的是,这些不是食人族的智慧结晶,而是这些民族的祖先。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有气:“明明已经遗落了千年的文明,还要留下这些东西来害人。”想起那些屈死的同伴,他心中也有些伤感。
      在明亮的镁光中闪烁的金蛋就在眼前,索瑞斯略加思索,想到那枚经常被取出来使用的金蛋,尽管很小心,但是它应该留下被移动过的痕迹。取金蛋的人也必须像自己这样,头下脚上地来取,放回去时,痕迹肯定不能完全吻合。找到了,索瑞斯小心翼翼地揭开第三枚蛋的上缘,果然,一枚更小的带翅膀的石蛋就藏在里面,和库库尔族的圣石几乎一模一样。索瑞斯将这块石头拿在手中,心情激动,默然道:“第六把钥匙终于到手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把钥匙,到底会在哪里呢?不管怎么说,难得来一次安息禁地,既然来了,就没理由不去那里,七年前没能打开的那扇门,这次我一定要打开。”
      “咔咔”声又一次传来,索瑞斯大吃一惊,没想到那木绞盘有自己的时间,过了那个时间竟然会自动绞回去,而他头顶的活门,也正随着“咔咔”声慢慢关闭。幸亏他身手敏捷,千钧一发之际从门缝里挤了出去,跟着爬上了正在往回收缩的树枝,随着树枝朝沼泽地外移动。看着脚下如平地般的沼泽,索瑞斯又回想起当年,队里的三名精英就被这看起来毫无危险的陷阱吞没了,至今尸骨还在沼泽里泡着。
      索瑞斯贴身藏好圣石,从树上溜下来,掉头西去,跑了五分钟不到,前方突然火光一闪,无数的食人族举着火把从林中钻出来。索瑞斯后退一步,后面也满是食人族,他们肩头扛着那几只在祭坛捣乱的被射得像刺猬的猴子,不怀好意地盯着索瑞斯,但却又没有动手。索瑞斯心中也在害怕,赤手空拳对付如此多数量的食人族,根本没有胜算,如果利用药物引来他们惧怕的生物,又需要时间,但是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呢?索瑞斯转念一想,突然看见自己胸前发光的琥珀色石头,他淡淡一笑,将那石头抓在手里,伸到每一个食人族的面前,从食人族的眼中,他看见了敬畏,虔诚以及崇拜。索瑞斯拿着象征契约的符石,从食人族群里挤了出去,所到之处,食人族纷纷让道,目光崇敬,面色谦卑。后来食人族里不知谁发出一声吼叫,食人族如恍然大悟般,迅速朝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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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远离食人族的方向狂奔许久之后,索瑞斯才敢停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总算松了口气。他看看符石,又摸出那检测的仪器看看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路线,不由重新挂上阴险的笑容,喃喃道:“卓木强巴,你的能力不行,可你真是一员福将啊。”
黑暗中不辨方向,只要身体能通过的地方就冲过去,身后的火光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接近,卓木强巴感到历史仿佛在一再重演。自从踏入这丛林之后,自己的命运就没有离开过逃亡,几乎是每天都在逃命,如今逃命都逃出一点心得了,估计回去写本书还能卖点钱。“砰”的一声,竟然是在黑暗中跑得急了,卓木强巴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棍状物体顶住了自己的小腹,他不敢动弹,很明显,那是一支枪。这时,肖恩说了一连串的克丘亚语,显然他也被枪抵住了,只听对方用中文恶狠狠地骂道:“妈的,又是游击队,被食人族追,还要被游击队追,干掉他们!”
      卓木强巴又惊又喜,也破口骂道:“岳阳,你小子敢!”
      “强……强……强巴少爷?真的是你?强巴少爷!”抵着他的张立扔掉了枪,紧紧地抱住了卓木强,激动得都快痛哭流涕了。那边岳阳和肖恩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生死离别后,竟然还能重逢,四人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知道是张立和岳阳之后,卓木强巴的紧张感稍有好转,回头一看,火光更近了,他赶紧推开张立,催促道:“走!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四人一起朝黑暗密林逃去。
      “强巴少爷,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他们拼了命也要追你们?我先前还以为是追我们的呢。”
      “强巴少爷,你们在食人族里面待过?有没有看见好看一点的姑娘?”……
      重逢的欣喜之情,让在逃命途中的张立和岳阳两人问个不停,卓木强巴将这几天的经历简短地诉说了一遍,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询问张立他们的情况,岳阳道:“我们,我们的经历要简单多了,被洪水冲到这里来以后,我和张立就在林子里乱转,虽然我们有枪,可是子弹有限,想离开这片丛林又走不脱,就在前天,我们差点就和游击队正面遭遇了!”接着,他简单地说了食人族是如何在他们眼皮底下将一群游击队员抓走的,场面几乎和生杀祭一样血腥。知道这里是食人族的地盘后,两人更加惴惴不安,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就在刚才,他们在林中游荡时,无意中遭遇几名食人族,放了两枪,结果没想到是在食人族部落附近,那枪声引来了更多食人族,他们边打边跑,结果就撞上了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原来是你们在开枪,我们还以为是游击队杀过来了呢。”
      肖恩道:“对了,你们说想离开这片丛林却走不掉是怎么回事?”
      张立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这片丛林是片死地,四周都被巨大的峡谷包围着,那些峡谷深达百米,如斧劈刀削,下面又是翻滚的江水,两岸相隔几十米,根本过不去。我和岳阳沿着峡谷走了将近两天,还是没看到头,估计那是一个环形峡谷,这片丛林就被围在环形峡谷的中间。当大洪水来袭时,水位高涨,刚好将我们冲到这片丛林里来,当我们一觉醒来的时候,洪水已经退去几十米了,再也出不去了。”
      卓木强巴和肖恩对望了一眼,如果昨天下午他们就往回走的话,碰到这样的情景,也是毫无办法。卓木强巴突然问道:“对了,这两天你们在丛林里,有没有碰到方新教授他们?”虽然他知道,张立、岳阳既然单独在一起,那多半是没有碰到教授他们了,可是总要问一问,才能死心。
      “方新教授!教授他们也在这里?”岳阳惊呼起来。
      卓木强巴点点头,道:“嗯,我们看见教授他们那一组人留下的记号了,他们也被冲散了。如果按你们所说,他们就该还在这丛林里,和我们一样。”
      张立道:“可是这片丛林太大了,我们一直在走,却感到没走多远的样子。”
      肖恩道:“应该有出去的方法,否则丛林的食人族无法生存,除非——除非……”他不敢相信,除非这片丛林大得惊人,才能让几个部落同时生存在丛林中还能自给自足。
      岳阳道:“既然教授他们也在这里,那就太好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情况一定比现在好。”
      肖恩道:“可是找到他们之后呢,能走出这片被峡谷环绕的丛林吗?能对抗游击队和食人族吗?”岳阳不去多想,他总是乐观的。
      张立道:“你错了,不能拿我们的实力和教授那组人的实力相提并论,我们两组间实力相差很大的,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未必教授他们也不能做到。我担心的是,要是教授他们离开了这片丛林,把我们扔在这里,那就糟糕了。”
      卓木强巴道:“不管怎么说,先想办法摆脱后面的追兵再说。”
      肖恩摇头道:“看来,他们把我们当做偷东西的那人了,也不知道那人拿了什么,唉……”
      再跑十分钟,耳边已是“嗖嗖”的羽箭破空之声,四人狼狈地躲着箭矢,肖恩道:“在丛林里和食人族比速度,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岳阳道:“那怎么办?举手投降?”
      肖恩道:“千万别这样想,食人族比游击队更不好说话,要说,他会让你到他肚子里面去说的。”
      张立道:“前面没路啦,好像有一座山挡在我们前面!”
      肖恩道:“不会吧!这里是丛林,怎么会有山呢?”
      卓木强巴道:“好像是真的,我们再往前跑几步试试,这森林里黑压压的,看不清楚。”
      又跑了几步,后面传来追兵的呼喊声,咆哮声,以及食人族特有的战斗号角声。岳阳道:“不是山!是森林!天哪,这林子里的树都好高大啊,怎么生长得这么密集?好像我们进不去啊。”
      挡在他们前面的,哪里是什么大山,竟然是一座全由高大树木组成的林中之林,树挨着树,树枝缠着树枝,树根盘绕着树根,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致密的山林。
      张立道:“快看,有条河,有条河流进树林里,快,从河道上钻进去。到时候我们守着河道口,他们就不敢追进来了!”四人想也不想,就钻入了前所未见的巨大密林之中。
      很快,食人族追到河口,一众人停下了脚步,看着密不可分,枝叶相互缠绕着的树林,他们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凝重起来,露出了惧意。最强壮的领头人张开了双臂拦在河口,大声呼喊着什么,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绝不让自己的族人踏入树林一步。接着,他带领着他的族人,朝着卓木强巴他们逃走的方向,高声念起了咒语一样的语言,全体食人族虔诚地俯身跪拜,咒语声一浪高过一浪。
      等食人族走了之后,索瑞斯揣着仪器来到这河口,看着黑暗中参天古树如一个个巨人勾肩攀背地站在一起,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哭笑不得地道:“这是……这是莽林啊,他们怎么也不想想就钻了进去!”接着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跟进去了,这地方,上次那么多人来的时候他们都是绕道走的,他独自一人可不敢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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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带丛林四季炎热,即使有大暴雨也比国内的春天暖和,但是现在,卓木强巴等四人却感到有些冷。四人的衣衫都是破的,但是在这片林子外面根本就不觉得有寒意,这时进了林子,感觉温度一下子就降低了十几度一般,每个人都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张立说守着河口,但实际上四人却在不断地往林子深处走,唯恐走得慢了,被食人族捉了去。身后的声音喧哗起来,但离四人毕竟越来越远了,岳阳得意地道:“我们顺着水道走,他们失去了我们的方向,肯定在这林子里迷路了。阿嚏——吸——好冷。”
      张立抱着枪也打了个冷战,肖恩道:“这地方好像不大对劲啊,阴森森的,不像外面那些丛林,这里一点生气都没有。”
卓木强巴等三人纷纷瞪着肖恩,上次就是他说了一句不大对劲,结果五人发现自己是闯入了叹息丛林,接下来没有一天安生,现在他又说不大对劲,那可是糟糕至极的前兆。肖恩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摊开手,一耸肩,意思是你们都怎么啦?一个个瞪着我干什么?
      四人在河道中涉水而过,严格来说,这其实算不上一条河,连一条溪也算不上,至多只能说是一道水沟,从树林中漫过的水沟。无数的树生长在河道中央,盘根错节,有的树枝上又垂下根系,直拖到水里,而河水则顺着树与树之间的间隙缓缓浸过。刚下过的那场暴雨,使无数从天而降的根须还带着冰冷的雨水,拂在脸上让人心头一凉。森林里更是黑咕隆咚,连半分星光也透不下来,四个人磕磕绊绊地走着,生恐踩到什么或是碰到什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人人都是多次跌倒之后,张立忍不住道:“好像后面早没有追兵的声音了,火光也看不见了,我们还是点着亮走吧,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肖恩小心地道:“还是先上树观察一下比较好。”
      岳阳靠着河道中的一棵树,这棵树刚让他碰了一鼻子灰,他伸手摸索着道:“你们来摸摸,这么大的树怎么爬。”其余三人勾着肩向岳阳靠过去,然后也摸索了一番,结果四人手牵手,却好像连树的一半都没够着。
      卓木强巴道:“既然我们无法上去,那些食人族恐怕也很难,先点燃看看,如果不对再熄灭灯光。”于是,闪光棒被敲亮了,里面的两种化学物质一混合均匀,就发出不亚于照明弹的冷荧光,通过人为地反复折叠闪光棒来控制化学物的混合程度,能调节光线的强度。四人如同举着四根火把,先把周围的情况看清。
      只见四人灰头土脸,满身泥土,毛发蘸水,兀自贴着脸滴个不停,肖恩不知道碰在什么地方,当时只听见他叫了“哎呀”一声,现在灯火通明才发现,肖恩上唇还挂着两道鼻血。张立叫道:“噢,想不到肖恩先生也是热血青年。”
      岳阳在另一头叫道:“我的天,这些树,好大啊!”只见荧光下,方才他们摸索的那株大树树干粗壮,令人咂舌,至少要十余名壮汉才能合抱,根系布满整个河道,又与其他树根交织在一起。如果在树根处开个洞,就能通火车,如果将树干劈个平台,就能建房屋,如此巨树,四人都是首次见闻。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不只是这棵树,而是这整片森林,全是如此巨树。以前在丛林中,树高二三十米属于寻常,如果高过五十米就属罕见了,在丛林绿树冠中,有鹤立鸡群的感觉。而这里的巨树,巍巍向天,仰头望去,只见枝叶障天,根本看不到头,仅从树干判断,每棵树高就达百米以上。有如此声势的树中巨人,当数北美洲的云杉,可是这些树偏偏又不是云杉,说不出什么种类,株株耸立犹如嶙峋的怪石,又如山峦叠嶂。不仅树如此,连荆棘灌木丛,也高达十多米,就是地上潜伏的草也有好几米长,让人置身其中,感觉像来到了童话世界里的巨人国。
      四人越往深处走,四周的植物便越是古怪,有的树的根系,像蛇一样缠上另一株大树,仿佛要把对方整个儿吞下;有的树则直接从别的树树干正中生长出来,根系爬满大树主干,颇有寄生的感觉;有的植物开的花裂成两片,边缘全长成锯齿样,像一张张怪兽的嘴。林子越密,气温越低,河道上升腾起氤氲的雾气,缭绕着古怪的树木,只听水声潺潺,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声息。四人感觉到,自己嘴里哈出来的气,也同朦胧的雾气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蒸腾的烟雾中,时而像远古猛兽,时而像婀娜美女,时而幻化现代城镇,时而又像宇宙浩渺,光怪陆离,如梦如幻。岳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哆嗦道:“我好饿啊,强巴少爷,你们还有没有吃的?我和张立的食物在这两天都吃光了。”说着,他指了指两人干瘪瘪的背包,果然比以前小了不少。可是卓木强巴和肖恩两人连背包都没有,比他们还糟糕。
      卓木强巴道:“我们也没有,洪水把我们冲到这里来之后,食物就被吃光了,本来还找到些可以吃的树末,可惜已经让食人族搜走了。”说完,才想起,自己吃的东西早在食人族那里就吐光了,如今又冷又饿,腹中叽咕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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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这一提醒,四人均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饥饿难耐。张立一屁股坐在一条树根上,喃喃道:“走不动了,没力气了。”岳阳也选了一株矮小植物靠着道:“我也……有人!”他突然跳起来,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身后。
      其余三人被他吓了一跳,各自紧张地原地张望,卓木强巴更是险些将闪光棒也扔了出去。却见岳阳用手触摸着他靠背的那株植物,尴尬地道:“对不起,弄错了,不是人。”卓木强巴走过去摸了摸那植物,果然软乎乎的,和人的肌肤极其相似。岳阳已经高举着闪光棒,头顶是圆圆的伞褶,就像一座小凉亭搭在头上。张立站得较远,看得清那植物的全貌,说道:“是蘑菇,太夸张了吧,蘑菇也长这么大!”
      原来,岳阳所靠着的,是一株高三米的大蘑菇,他正好靠在蘑菇的伞柄部位,难怪感觉像靠在了人身上。看着这么大的蘑菇,岳阳馋得口水直流,忙道:“这么大的蘑菇,拿来熬汤吧。”
      肖恩道:“吃不得,这其实不能叫蘑菇,它们应该叫真菌菌属。具体是哪个种属我不清楚,不过这种个体并不算大,更大的真菌我都见过,而且你们看,伞盖边缘色彩艳丽,多半不能吃。”
      岳阳道:“再不吃东西,我们真的没力气再走了。”守着这么大一株蘑菇竟然不能吃,岳阳只觉腹中更是饥饿。
      肖恩道:“照理说这里林深草密,应该有很多动物才是,可是我们走进林子这么久了,竟然没看见一个生物,这事大有古怪,要不你们俩休息一下,我和强生在周围百步以内探探。”
      岳阳把枪拿起,道:“枪。”肖恩道:“不用枪,响动太大。如果遇到需要开枪的动物,我们又怎么对付得了。”张立拔出匕首递给卓木强巴,道:“用这个。”卓木强巴拿在手里掂了掂,比较称手。
      张立道:“如果有可能,应该上树去看看,这里的树这么大,说不定动物们都住在树上呢。”岳阳补充道:“说不定都在睡觉呢。”
      张立还是有些担心地道:“不能再走散了,如果我们看不见光就叫你们,你们听到声音就不能往前走了。”
      肖恩和卓木强巴都道:“这个自然。”卓木强巴又提醒道:“别因为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猛兽就放松了警惕,你们两个也打起精神来。”两人踏着树根,溯河而上。
      张立和岳阳靠着蘑菇休息,不到五分钟,卓木强巴和肖恩就回来了,两人一脸兴奋,见到张立他们便大叫道:“快来,快来帮忙,有烤肉吃了。”
      张立和岳阳迎上前去一看,大吃一惊。卓木强巴和肖恩二人,分抬首尾,竟然搬回一头体长超过两米的凯门鳄。岳阳结巴道:“哪里……哪里找到这么一头大家伙!”
      卓木强巴喜道:“就在前面,这下有鳄鱼肉吃了。”
      张立道:“皮糙肉厚的,能吃吗?”
      肖恩道:“当然能吃。”卓木强巴道:“别看它皮糙肉厚,这鳄鱼肉,自古以来就是一道美味佳肴。”岳阳走近两步,那鳄鱼嘴上被箍了几圈,腹部柔软,竟然还是活的,他奇怪道:“你们怎么抓住它的?”
      卓木强巴和肖恩讪讪对视一眼,撇开话题道:“这个你不用管,总之把刀磨光亮,升起火来,我们剥皮切肉,分而食之。”
      原来,卓木强巴和肖恩没走多远,就发现前面河道处的树根不同寻常,看起来像无数搁浅的怪物。肖恩说前去打探一番,结果再走几步就发现,河道上密密麻麻横陈着几十条凯门鳄,正在酣然大睡,他蹑手蹑脚走了回来,说前面太过危险,让卓木强巴绕道走,结果不知怎么的,一头熟睡中的凯门鳄被惊醒了,跟着就爬了过来。肖恩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那个家伙张开大嘴,作势欲咬,肖恩惊得差点叫救命,也不顾形象,向前就是一个狗扑,堪堪避开屁股被咬的危机。那头鳄鱼一咬不中,跟着又是一口,谁又想到那鳄鱼在丛林中动作是如此迅捷,肖恩连滚带爬,裤腿还是被撕去一截。卓木强巴扭头看见这情形,跑回来助肖恩斗鳄鱼,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便一脚将鳄鱼踹向一旁。鳄鱼将眼睛一横,转而攻击卓木强巴,肖恩趁机跳到一旁,慌乱中还不忘提醒卓木强巴道:“想办法别让它张嘴,它咬东西的力气大,张开嘴的力气却不大。”
      慌乱中,从没有捉过鳄鱼的卓木强巴滑倒在地,哪里想得到什么办法让这家伙不能张嘴。眼见它对自己的两条腿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卓木强巴一缩腿,一个鲤鱼打挺,正巧那鳄鱼张嘴向前一扑,结果卓木强巴翻身落下时,正好骑在鳄鱼背上。卓木强巴来不及细想,当下伸出强有力的双臂,死死箍住了鳄鱼的嘴,不让它张开。那条鳄鱼四肢抓地,尾巴乱甩,挣扎着想把卓木强巴甩下背去,卓木强巴抱牢了鳄鱼嘴,哪里敢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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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对峙中,卓木强巴衣袋里的库库尔族圣石滚了出来,卓木强巴扭头去看圣石去向,正巧与鳄鱼对了一眼,只见这个丑陋的怪兽一双眼睛冒着青光,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卓木强巴心想:如今我占上风,难不成我还怕了你,敢瞪我!他双眼一瞪,那条可怜的鳄鱼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先前还准备美餐一顿,没想到反而被这东西搞得张不开嘴,或许它心里在想:“哇噻,这是什么怪物!”被卓木强巴瞪得心里发毛,两眼一翻白,竟然吓得晕了过去。此时离鳄鱼群已有数十米远,其余鳄鱼都在呼呼大睡,并没被惊动。
      卓木强巴只感觉身下的鳄鱼停止了扭动,还以为是它装死,又箍了一会儿,直到肖恩说:“它已经昏过去了,快找东西来捆住它的嘴巴。”他才松开手臂,只觉双臂又酸又麻,明显是用力过度。卓木强巴重新拾起圣石,他的包袱被食人族夺去,就只剩这枚当时放在身上的圣石了。他看着那大块头腹部朝天,头歪向一边,任由肖恩找些树藤布条什么的缠绕嘴巴,奇怪道:“它怎么会晕死过去的?”
      肖恩将鳄鱼嘴缠得紧紧的,防止它暴起伤人,又让卓木强巴在它要害处捅了两刀,这才解释道:“别看这家伙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其实它们胆小得很,一定要靠群居才能壮声威。它的那张嘴上下咬力之强,可以达数吨咬力,一口好牙可以咬穿两厘米厚的钢板,但是它张开嘴的肌肉却不发达,一个成年男子就可以很轻易让它张不开嘴,鳄鱼猎人都依据它这一弱点来捕捉鳄鱼。一旦鳄鱼张不开嘴,它就像老虎没了牙齿,心中难免害怕紧张,这时候生物本能的保命反应就会让它装死晕过去,就像鸵鸟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里,屁股翘得老高一样。这叫自欺欺人。快,我们先把它抬回去弄鳄鱼肉吃。”
      就这样,凯门鳄被穿在树枝上,烤得直冒油。
      一阵半焦的香味飘来,四人饥肠辘辘,大咽唾沫。肖恩翻转着枝条道:“虽然这鳄鱼看上去外表丑陋,但是肉味鲜美,在澳洲、泰国等国家,鳄鱼肉早就是一道正餐,可以做出很多种不同的菜肴来呢。鳄鱼尾熬制的胶汤,一直是我比较欣赏的,要是里面再打上两个鳄鱼蛋,就更加完美了。”
      岳阳舔着嘴唇道:“闻起来挺香的,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道。”
      肖恩道:“介于鸡肉和牛肉之间吧,烧烤起来的味道应该更像牛扒一些,要是带有作料就好了,放点孜然,加上香草和芥末,哦,还有辣椒,那味道才叫棒呢。”
      张立听得受不了了,连声问道:“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肖恩将手中的枝条又翻了一转,微笑着道:“还不行,对野生的鳄鱼肉,至少要将肉里的寄生虫全部杀死才可以食用,不像餐厅里,他们用的都是饲养鳄鱼,对于病虫害和消毒控制都是十分严格的。我记得在几内亚,当地土人用丛林里盛产的一种香料熏蒸野兽,然后将肉腌制成肉干,味道辛而微咸,很有咬劲。”
      这席话又让岳阳想起了麻辣牛肉干,艰难地吞咽着唾液。张立道:“想不到肖恩先生对饮食还这么有研究。”
      肖恩淡淡一笑,道:“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吃各地美味的食物,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欣赏各种自然风光,这三者便是旅途中最大的享受了。一般来说,一个旅行家都兼具美食家、美术爱好者、民俗研究家等多种身份。在最饥饿的时候,能吃到一顿大餐,会有不虚此行的感觉呢,呵呵。”
      看着三人谈笑风生,卓木强巴突然泛起异样的感觉,他想起了食人族。在吃鳄鱼肉的时候,人们能够侃侃而谈,他们杀鳄鱼的时候,心中充满快感,为自己能拥有一顿美食而兴奋不已。然而就其本质而言,人和鳄鱼都属动物,为什么看见食人族杀人剖腹,分割烹饪,却产生一种极度的恶心和恐惧;那么,食人族在吃人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们此刻在吃鳄鱼肉一样谈笑风生,评头论足呢。人们从饮食中获取了最基本的满足,还将饮食发展成一种文化,对同一种肉类,产生不同的做法,调和出各种口味,来满足感官上的享受。如果,那种肉类换作是人自身呢?卓木强巴很疑惑,那天看见食人族的生杀祭,自己全身如坠冰窟,四肢冰冷,手足微颤,但是,那和杀一头鳄鱼的过程或者和屠猪宰牛的过程本无两样啊,为什么自己会怕得那么厉害?只是因为人是不会吃人的吗?不,人是会吃人的,不仅限于食人族,中国古代便多有记载,“饥荒之年,民不聊生,异子食之”。意思是说,在大的灾荒之年,人们没有吃的,便只能吃人;强健而有力的成年人,便有权利吃掉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小孩;但是对于自己生养的小孩,又有些无法下手,于是,人们便相互交换着自己的小孩来吃,当吃的不是自己的小孩,心里就要好过多了。而自古的暴政,骄奢淫逸,也都提到过吃人的事,如商纣王,便将他怀疑对自己不忠的大臣的儿子杀掉,做成肉丸让大臣吃,将认为是叛逆的大臣熬成汤,分赏给其他大臣。也就是说,吃人自古便被认作是最残暴,最可怕的一件事情,但到了不得不吃的时候,人们还是会吃人的……
“咔嚓”一声巨响,丛林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卓木强巴的思索,好像一条树根被什么东西撞断了,四人嘴里嚼着鳄鱼肉,恐慌的表情被凝固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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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和张立,以最快的速度抄起地上的枪,卓木强巴和肖恩两人也都站了起来,做好逃走的准备,肖恩将烤熟的鳄鱼肉装入了包裹。又是“咔吱吱”一阵响声,来的东西绝对不小,因为这是它强行从树根间挤过来时,将树根挤得破裂变形发出的声音。肖恩警惕地看着地上的鳄鱼肉,心想莫不是血腥味将什么大兽吸引过来了。
      “砰!”黑暗中的巨兽像是被两棵大树卡住了,它正试图撞开大树闯过来。岳阳将一根闪光棒扔了出去,同时道:“看看是什么。哇!鱼母!是鳄鱼母啊!”
      闪光棒的照射下,一张血盆大口布满利齿,那颗近似它们远祖的峥嵘头颅卡在两棵树的中间,正挣扎着突破。在查阅资料的时候,他们曾看到一篇近似猎奇的报道,在原始丛林中生活着一种体形硕大的鳄鱼,比史前巨鳄偏小,但比寻常鳄鱼要大一倍,当地人管这种鳄鱼叫鳄鱼母,据说和血蛙、巨蛙等生物一样,是一种奇异的变种。而现在,四人所看到的,正是一头不同寻常的大鳄鱼,头颅便是他们所吃掉的凯门鳄的两倍,虽然光亮照不到树后的阴暗区,但从头颅比例来看,这绝对是一条体长超过五米的巨鳄。
      张立和岳阳趁巨鳄尚未冲破树木的阻挡时,开枪射击,但子弹打在巨鳄的皮上,只听“哧哧”声不断,竟然被弹了开来。巨鳄蛮性大发,用力一挤,竟然将前半身挤出了大树,眼看着后半身也要跟着挤过来了,肖恩大叫:“快跑!”
      四人刚刚吃了一半,便不得不又开始在丛林里练习奔跑跳跃。
      那条鳄鱼母掠过火光处,四足翻飞,直似腾空而起,速度惊人,体形果然在五米左右,那张长满倒齿的嘴,估计只需一口就能将一整个人活吞下去。岳阳看见泪光一闪,怪叫道:“看,它在哭,看来我们把它的孩子吃掉了!”张立道:“省点力气跑快些吧,我看多半是嗅到强巴少爷的雄性荷尔蒙赶来的。”
      岳阳一面跑一面骂道:“该死的老天,该死的森林,该死的……”张立道:“这关老天什么事?”岳阳道:“如果不是那场雨就没有洪水,如果没有洪水我们就不会被冲到这个地方来,如果没有到这里我们就不会进这可怕的森林,如果没有进入这片森林我们哪里会遇到这些怪物……你说,难道不是怪老天爷吗?”张立道:“如果这样的话可就不对了,按你这样说,如果没有这次训练我们哪里会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要怪就得怪教官。”岳阳道:“没错,教官是魔鬼啊!”
      肖恩听不懂两人的中文独白,卓木强巴心里正紧张地盘算着:照这个速度下去,迟早被追上,四人又连续奔跑,体力尚未恢复。如果说这种生物是有灵性或通过什么痕迹气息来判断族群同类遇害的话,怎么说也是找上自己,实在没必要作无谓的牺牲,如果往树木密集处奔跑,那家伙过不来,应该可以把它甩掉。主意已定,卓木强巴突然左拐,在其余三人惊恐的目光中招呼他们道:“分开跑!朝树密集的地方跑!”
      肖恩大叫:“不能分开!这林子里不能分开!”卓木强巴不理睬肖恩,大力挥动着闪光棒。果然,那鳄鱼母尾巴一甩,将树根打得“咔咔”直响,转向横追了过来。
      卓木强巴大叫:“别跟过来,你们快走,我有办法甩掉它!”
      “你瞧,被我说中了吧。”张立望着鳄鱼母朝卓木强巴的方向追去,嘴里这样说着,脸上殊无笑意,被那样的家伙追上会有什么后果,谁都知道。岳阳和张立一般心思,两人尾随鳄鱼母和光亮而去,肖恩紧随其后。由于鳄鱼母随时有可能掉头反咬一口,三人远远跟着,不敢靠近。没跑多远,肖恩在身后突然伸手,一把一个,抓住了张立和岳阳的衣领,将两人拖住。张立道:“做什么?”岳阳道:“怎么回事?”
      只见闪光棒下,肖恩白色的脸暗暗发青,忧心忡忡道:“没闻到吗?”
      张立使劲闻了闻,皱眉道:“腥臭,这里难道有死鱼?这么大的腥臭味。”
      肖恩声音低沉地道:“这腥臭是——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狂蟒之灾的?”他突然转了话题。
      岳阳不假思索道:“看过,灾难片嘛,拍得那么恐怖,其实哪有那么大的蛇。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肖恩凝视地面道:“如果我告诉你们,那是真的呢?”
      张立微微一笑,道:“不可能吧,那……森蚺!”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肖恩在胸口画着十字,喃喃道:“让我们为强生祈祷吧!”
      卓木强巴使出了浑身解数,上蹿下跳,专往树密林深处跑,总算后面的火光没有追来了,他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可是那条硕大的鳄鱼母却紧咬着不放,每次遇到夹缝,它总能从旁边绕了过来,小的灌木丛,则横冲过去,就像一辆坦克,在丛林里所向披靡。前面有一棵巨树的半截枝丫倒在地上,就像搭了个斜踏板,直通树上。卓木强巴大喜,因为树木太大而无法上树,如今有了捷径,他顿时沿着斜坡冲了上去,心想那鳄鱼母体态笨重,多半无法上树,就算能上来,在树上这体形硕大的鳄鱼母也不能为所欲为。
那条枝丫最初较窄,越往上便越是粗大,卓木强巴走到一半,脚下已是一米左右的平坦大道,但是树身越往上,就越湿滑,反而不好走了。卓木强巴手脚并用,半爬半跑,走到中途,脚下一滑,赶紧把身体贴在树干上,手里的光亮却掉了下去,好一会儿,树下才传来闪光棒掉落的声音。卓木强巴偏头一看,自己已经离地二三十米高了,头顶树冠反射着月光,已经隐约可见,些许月光穿越枝叶,散下点点银斑。突然巨枝一阵抖动,卓木强巴扭头一看,那庞然大物的黑色身影,正扭动着缓缓爬上树来,没想到那鳄鱼母的利爪在树干上犹如钉爪,反而爬得比卓木强巴快。卓木强巴来不及思索,只能加快速度向上爬去,忽然月光下,前面的树枝好像动了动,卓木强巴怀疑自己的眼花,却在此时,一阵腥风吹来,卓木强巴身前一条树枝赫然直立而起,月光下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卓木强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僵硬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那挡在路前的传说凶兽,只见巨大的邪恶身影沐浴在月光下,一双灯泡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张喷着腥气的嘴吐着芯子,它是能让其他生物产生天然恐惧感的东西,曾经是美洲大陆上的食物链终结者。
      森蚺,是所有已知蛇类中体形最大的个体,成年森蚺的平均体长超过十米,说它粗逾水桶毫不过分,这是真正的终极猎手。美洲豹的力量使它成为美洲大陆王权的象征,而森蚺则以超出一切的优势成为了神权的象征,古人崇拜它,它是一切力量的终极,那是凡间的力量不可以比拟的。这是一个惯用守株待兔伎俩的潜伏猎人,它可以好几个月不吃不喝停在同一个地方,如果猎物经过它的领域范围,它会毫不犹豫地卷上去,以它绝对的体形优势,再大的生物它也是一口吞了,然后又潜伏下来,几个月不吃不喝。这是一种美洲豹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可怕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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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被夹在树干中间,前方的森蚺露出邪恶的目光,看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点心;后面的鳄鱼母完全堵住了退路,那张生满利齿的嘴甚至比森蚺还要大;如果跳下去,这里可是二三十米高,那就是十层楼的高度。卓木强巴几乎急昏了头,全身拍打着,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工具。终于,他摸到了张立的匕首,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了。森蚺的粗大躯干从半空中卷了过来,而鳄鱼母也是纵身前跃,张开了血盆大口……
      卓木强巴将匕首紧握在手中,心中祈祷了一遍,狠心一下,身子一滚,就朝树下滚去,同时伸手将匕首狠狠地一插,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完全刺入树干中。锋利的匕首微微向下一滑,总算把卓木强巴稳在了树干侧面。同时“砰”的一声,森蚺已经和鳄鱼母撞到了一起,两头巨兽一样的愤怒,森蚺绕了上去,身体紧缩,顿时将鳄鱼母缠得“嘎嘎”作响;鳄鱼母也不示弱,将伸在外面的四肢疯狂地抓着森蚺薄弱的腹部。两头巨兽纠缠在一起,只滚了半圈,就同时从树干斜坡上掉了下去,那对人而言绝难幸免的高度,对两头巨兽却造不成任何伤害,它们反缠得更紧了。卓木强巴好不容易重新爬上斜枝,那手还在微微地抖着。这时他才想起,森蚺和鳄鱼本是世仇,当森蚺小的时候,很容易被鳄鱼捕食,等它们长大了,便反过来吃鳄鱼,这种仇恨,已经不知道结了几千万年。
      不敢逗留,趁两头巨兽打得难解难分,卓木强巴赶紧下树,逃命而去,知道树上藏着那种可怕的生物,他说什么也不敢上树了。又一次失去光亮,黑暗中也看不见岳阳他们的灯火,只转了几圈,卓木强巴就发现,自己迷路了。由于这片森林的植物太过巨大,很多地方都需要绕道而行,加上水汽的蒸腾使面前雾蒙蒙的一片,绕来绕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卓木强巴手里紧紧攥着匕首,这是他唯一的防身工具,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这片森林里死一般寂静,有那样的终极猎手潜伏在里面,又有什么大型生物还敢进来。黑夜,疲惫,再度的饥饿,却因恐慌而不敢闭上眼睛,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卓木强巴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无助。在商场上,在其他森林里,自己害怕过什么?而如今,在这完全未知的土地上,每一样生物都可以置他于死地。当那种不安和提心吊胆的情绪袭来,卓木强巴就感到,自己需要帮助,哪怕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也是好的。这样的感觉,与二十年前是何曾的相似,眼睁睁看着最亲密的亲人被人夺走,伏在冰冷的土面上,忍受着腹部的剧痛,那时,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颤抖: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啊!
      人都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其生也柔软,死而僵硬,外表再坚强的人,内心亦如躲在壳里的蜗牛,总有彷徨和茫然,谁也无法避免。人生中总是有太多的坎坷,最后总有一道坎过不去,谁也过不去。烈酒麻醉的只是神经,不是精神;当困难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人的意志,就会崩溃。如果说这是一次考验的话,卓木强巴认为已经够了,他再也不想接受这样的考验,这已经超出了考验的范畴,而纯粹是一种折磨,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撑不住,体力、意志、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各种生存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卓木强巴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脱水的行者,拖着灌铅的腿还在继续前进。死寂的林子里藏着致命的威胁,身边便是无穷的黑夜,身边每一个响动都能让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好几分钟,这是魔鬼的家园。卓木强巴再也走不动了,靠着湿漉漉的树干休息,尽量将冰冷的水往自己身上浇。如果这样还不能驱除睡意,卓木强巴就用刀划破自己的肌肤,刀尖刺骨,只有那种痛苦才能驱散睡意;而只有不睡着,才有生还的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无边,停一停,又要继续往前走,他抬头看着天,枝叶间漏下的微光显示,还是夜晚,仍旧只有月光。卓木强巴心里清楚,想再次遇到肖恩他们,希望很渺茫,想要走出这片森林,恐怕更渺茫。
      “哧”的一声,前方灌木丛中,又蹿出一条腰粗大蟒。卓木强巴心灰意冷,在这种地方碰上这样的生物,连逃命的力气都可以省了,他暗自道:“终究还是逃不出这片丛林啊。”那条十米长的大蟒距离卓木强巴约三十米远,一个箭蹿,蜿蜒着朝卓木强巴扑来,速度惊人的快。卓木强巴都闭目以待了,突然听闻响声大作,睁开眼看,那条巨蟒满地乱滚,黑夜中看不分明,但是黏稠的液体喷洒了自己一身,腥臭极重。卓木强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运道。那巨蟒扭动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看起来是血流尽的缘故。卓木强巴小心地上前,脚下踩到不知什么东西,一跤跌倒,伸手摸去,又黏又软,那条巨蟒竟然被开膛破肚,腹腔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果然地面刀光一闪,半截刀刃直立在地上,露出一尺来长,方才巨蟒从地面爬过,这森寒的利刃毫不客气地将它从腹部一分为二。卓木强巴没动那刀刃,这埋刀桩原本是极为熟练的丛林猎手才会的活儿,蛇有蛇道,狐有狐踪,深山老林的猎户们常常有这样的说法。在蛇的必经之路上埋下暗桩,就能杀蛇于无形,没想到丛林里不仅有人,而且还有人埋暗桩。自己的命便是被这无名的猎户救了一次,他苦笑一声,前面雾中影子一闪,不知道又是什么,卓木强巴原地站稳,如老僧入定,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蓦地风声从左边响起,卓木强巴矮身避开,同时后踢一脚,仅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了对方是一个人,因为只有人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绕到敌人身后,而刚才袭击自己的——是掌风!来人突然变掌,往卓木强巴腿上斩去。卓木强巴大吃一惊,他的这番应变已属少有,那一脚又快又稳,别人应该很难抵御,稍微退让不及便被踢飞,就算好一点的也只能闪身让开,这样自己就可以回头面对敌人了,可是偷袭者明显高出自己许多,竟然能中途变招。卓木强巴收腿,突然掉转匕首,倒刺而出,同时才有机会回头。就在这时,来人不偏不倚,拿住了卓木强巴的手腕关节,稍一用力,匕首脱手,跟着那一掌就要斩向卓木强巴咽喉。卓木强巴手腕被擒,而且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以说全无力反击,紧急之际,他大声喊道:“亚拉上师!”
卓木强巴只觉得喉头一阵生痛,来人的手掌已经稳稳停在自己咽喉之前不足一毫米处,击中自己的是掌风。接着,耳边响起了亚拉上师那微哑的声音:“强巴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卓木强巴其实并没有看清来者是谁,只是看见了光头在月光下的反射亮光,赌上一赌。从一出手他就知道,来人的技击能力远高于自己,就算不是亚拉上师,听到自己说话,说不定也会问个清楚再杀自己。卓木强巴摸着还在生痛的咽喉,又惊又喜,就如刚抓住救命稻草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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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一样,两手空空,衣衫破旧,但精神却比卓木强巴好了许多。
      法师把巨蟒去皮,将蛇肉切成片,大口生食,还分给卓木强,但卓木强一闻到那股腥臭,只想作呕,说什么也吃不下。法师告诫道:“强巴少爷,人在极限环境下,什么都得吃,这是上好的食物,也是保证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连这个你都做不到,又拿什么去寻找帕巴拉,寻找你的紫麒麟呢?”
法师这样说,卓木强想想也不错,连肖恩都能靠吃蜘蛛活下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他二话不说,片下一大条蛇脊肉,手撕牙咬, 大口咀嚼起来,刚开始胃里翻涌,但是当他将那股强烈的呕吐欲压下去之后,渐渐也不觉得蛇肉有什么难吃了。两人就着这条巨蟒,一边吃一边谈起各自的经历来。
      卓木强所说的大部分经历,亚拉法师并不在意,不过当他说到库库尔族时,亚拉留上了心,开始仔细盘问库库尔族的生活习俗,祭奠细节,追问得最详细的是库库尔族史诗之歌。可惜卓木强记得最少的偏偏就是那首史歌,亚拉听得摇头不已,似乎为自己没有亲自去到库库尔族而感到失落。
      不过,当卓木强说起库库尔族养的狗都不叫时,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法师眼睛一亮,忍不住微微一笑。平日不苟言笑的法师这一奇异举动,自然没有逃过卓木强的眼睛,卓木强追问道:“法师知道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
      亚拉看了卓木强一眼,反问道:“说起狗,强巴少爷想寻找的是紫麒麟没错吧?”
      卓木强点头。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在獒乡长大,对于战獒的传说一定听过不少了?”
      卓木强又点点头。
      亚拉法师问:“那么请问强巴少爷,你知道战獒有一个特点吗?”
      卓木强愣住了,战獒的传说他是听过不少,可是战獒的驯养方法早已失传,如今全世界也找不出一头战獒来。卓木强曾经聘请过专业的驯犬师来驯养他基地的獒,但是那些傻大个有自己倔强的性格,依然是对什么都不畏惧,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个性。而传说中的战獒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它们机敏,聪慧,能在最危急的时候判断形势,以最有效的方法救主,但是要说战獒的特点,除了特别聪明卓木强就想不出别的了,可是这个和库库尔族的狗不叫又有什么关系呢?
      亚拉淡淡道:“一头合格的战獒,终其一生,它也不会叫的。”
      “什……什么?”卓木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战獒不会叫?他苦涩的笑道:“我不明白法师的意思。”
      亚拉法师道:“没错,古代的战獒驯养之法已经失传,但是强巴少爷可曾听到哪个传说中提到,战獒狂吠不止这样的事?战獒之所以成其为战獒,象征着永远不败,那正是因为,它们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暗杀犬。正如你所知,獒的体型健硕,奔跑如风,力大如牛,爪牙如狮如虎,它原本已经是犬中的佼佼者,仅仅凭身体优势,就可以把它比作犬类中的拳坛高手或竞技大师。不过,一头合格的战獒,它绝不会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或是拳赛的冠军那样,走路趾高气昂,一副藐视天下众生的姿态,而是相反,当一头战獒驯成,它将收敛自己的气息,藏起自己的爪牙,目光没有那种凶恶戾气,它会低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就像一头完全没有危险可言的普通狗。甚至于敌人靠近它,它还会做出慵懒的入睡疲态,爬在地上假寐,其实心里计算着敌人和自己的距离,一旦敌人进入它的攻击范围,它就像毒蛇一样……哧——”说到这里,亚拉法师的手作掌刀快速向前一点,发出“哧”的破空声。
卓木强情不自禁的往后一退,仿佛自己的咽喉已经被那凶猛的巨兽咬住,战獒不会叫,这的确是他第一次听说,有些像呆若木鸡的训练之法。特别是亚拉法师那句“战獒之所以成其为战獒,那是因为它们是暗杀犬”,给他的震撼太深,那好比说本身已经是一个绝世高手,但从事的却是暗杀职业,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亚拉法师不知道卓木强的想法,他继续说着:“为什么只有一獒杀十狼,一獒斗三虎这样的传说,而其余的犬类都做不到,那正是因为,战獒精通暗杀之术,它们会像虎豹一样潜伏下来,静静等待敌人的出现;还会在战场上散布自己的气息,以混淆敌人的视听;而它们自己则会用一些植物或别的动物的气息,将自己完全屏蔽起来;它们会一口咬掉敌人的咽喉,讲究最快捷的一击致命;然后将敌人的尸骨拖到显眼处,引诱别的敌人现身。当它们面对多个敌人的时候,是先攻击最强的还是攻击最弱的,它们会根据战场的需要而做出自己的判断,威慑敌人,分化敌人,引诱敌人,它们就像一个深谙战术的指挥家,即能协同作战,也可单打独斗。受过特别训练的战獒,能上树,能潜水,能从空气中分辨出最微弱的气息,追击敌人于百里之外,可以这样说,放眼犬类世界,只有战獒,才能对付战獒。”
      亚拉法师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似乎回忆起什么,叹惋道:“想当年,吐蕃王朝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有这样一支兵团,每一名士兵,配合一头战獒,在战场上,成就了不败的神话。也正是因为这些战獒,行走于黑暗,战无不胜,才成为许多神佛传说中的极大助力,而强巴少爷要追寻的紫麒麟,正是战獒缔造的众多传说版本中的一个吧。”
      卓木强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是听说过不少有关战獒的传说,但传说总归是传说,像亚拉法师这样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亲眼见过战獒一般,而千年前的战獒大战,更是让卓木强浮想联翩。“法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有关战獒的事呢?”卓木强问道。
      亚拉法师道:“在我接触的经典之中,有很多都是描写战獒作战的场景,所以,我对战獒的了解,要比传说中的多一些。”法师心中有些忧伤:“传说中的不败军团啊,你们究竟是为何从历史上消失的?如今,你们又在哪里呢?”
卓木强突然联想到库库尔族,不禁问道:“法师告诉我战獒是绝对不会叫的,这和库库尔族养的犬都不叫,有什么联系吗?”此时 卓木强的脑海中,已经乱套了,库库尔族与藏族那惊人相似的习俗,食人族里祭祀的人皮舞,不叫的战獒,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可是还差点,就只差一点把这些联系到一起。
      亚拉看了卓木强一眼,漫不经心道:“或许吧,我只是听到强巴少爷说那里的狗都不叫,有感而发。对了,让我来告诉强巴少爷我的经历吧,或许听了之后,能找出敏敏小姐可能的去处。”法师转换了话题,心中暗道:“真是难为你了,强巴少爷,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此行的意义有多么重大。自从被洪水冲散之后,原本以为我还得独自去探寻那个地方,没想到会碰到你,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同时他心里又想:“是什么人让游击队来阻止强巴少爷他们前进呢?难道是他们为了争取时间而做的手脚?那些人,会不会是那人口中的那些人?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告诉我几年前他们就试图去找寻那里,只是巧合吗?还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找到那个地方,唉,算了,既然都走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白城,被白城封印着的光照下的城堡,今天,你家乡的故人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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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法师提起敏敏,卓木强的心思又从库库尔族收了回来,着急地问道:“对阿,亚拉上师,你快说说,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怎么和方新教授他们分开的呢?那个巨石阵面前刻下的记号是不是你留下的?”
      “哦。”亚拉理了理思绪,淡淡地说起了他们的经历,他们的经历就比卓木强巴的简单多了。他们提前一天出发,并不是一开始就走的水路,而是走的陆路,租了一个马帮,十来匹马,七八个人一起上的路。在丛林中也遇到了游击队,但是安全通行,后来遇到毒贩子,混乱中死了两个随从。再往丛林深处走,其中一名随从走到叹息丛林边缘,便说什么也不愿往前走了,直到听随从说起叹息丛林的事情,那时他们才知道,罗盘指错了方向。当他们想及时调整方向时,便遇到了食人族,迫使五人往丛林更深的地方逃亡,还丢了五匹马。后来在叹息丛林,马匹更是一头一头被吃掉,或被整只拖走,当五人急于走出叹息丛林时,便开始下雨了,在充气救生船上漂了两天,后来洪水将船冲翻了,人都被冲散了,直到来到这个地方。亚拉法师最后道:“前面一半路你们比我们糟糕,中间一段路大家差不多,这后面一段路你可比我幸运一些。”
      “比你幸运!”卓木强巴差点无法理解“幸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抱怨着将来到这安息禁地遇到两拨食人族,又在这黑压压的可怕森林里遭遇怪兽的事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质问道,“这能叫幸运吗?”
      亚拉法师淡淡笑道:“你才在这黑森林里待一个晚上,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
      卓木强巴的震惊无法形容,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如此瘦弱,而且年迈的老法师,他这三天是如何度过的,没想到亚拉法师的下一句话更让他如听神话。亚拉法师接着道:“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我必须吃点东西来维持体力。”卓木强巴下巴关节差点脱臼,张大嘴难以闭合,只呆呆地听着亚拉法师道:“这片林子很大,而且一到夜里水汽会形成雾,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我是从西北方走来的,一直沿着东南向前进,估计今天能走出去。”
      卓木强巴忽然想到什么,傻乎乎地问道:“上师,这三天你也没有睡觉?”
      亚拉法师道:“这里怎么能够睡觉,你一闭眼就成了别的生物的腹中餐了。”
      卓木强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在这林子里待三个小时他都认为是极限的考验了,如果待三天还能不死,人也早就疯掉了,还要不睡不吃。他开始怀疑,这个亚拉法师,他是人吗?亚拉法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惊讶,在我们禅宗里,有很多磨炼人意志的方法,也有不少高僧进行过像我这样的苦修,你应该知道的,人们管那种方法叫密修。”
      卓木强巴知道,藏传佛教的密修类似于瑜伽,更近似于日本的忍道,那是一种挑战人体极限的修行法门,据说卷宗里记载了断食、屏气、针刺等许多挑战生理极限的修行方法。进行过密修的僧侣,拥有超过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诸如将人装入棺材埋在地底,仅用一根软管与外界通气,几个月滴水不进还能生还,而普通人缺水超过三天必死无疑。还有的僧人光着膀子坐在雪山巅峰,一坐就是数日,不仅对抗绝食的生理饥饿,还要对抗凛冽的寒风。其实许多魔术师表演的高空生存、水下闭气等节目,只是将密修简单化,却也足以震惊世人。
      亚拉法师道:“如果不是这次行动,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和前辈们一起绝五谷,修千日行。连这个你也知道,真不愧是智者家的后人啊。”亚拉看着卓木强巴惶恐的表情,赞许地说道。千日行,卓木强巴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他认为这样的事编成地狱故事,来吓唬小孩子很不错,但想不到,真的有人进行这样的修行。绝五谷,便是断绝五谷杂粮,一点东西都不吃,然后人进入一种冬眠状态,除非有非常大的响动,否则不会醒来。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仅靠肉身的消耗来维持着生命,最后人的四肢甚至胸腹都变成了枯骨,但是人却活着。僧侣们把这当做一种涅槃,其最高境界就是修成肉身佛陀,最后人终究是要死的,但枯骨肉身却能保持长久不腐,化为肉身菩萨,供后世景仰。
      亚拉法师觉得腹中微饱,自觉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在巨石阵上留下记号的不是我,或许是艾力克或方新教授他们,我们继续朝东南方走。这片林子其实叫莽林,有四五十公里的直径,里面居住着两种七属十二个亚型,共有一千至一千五百条森蚺,其中完全成年的个体在三百条以上,凯门鳄也很多,所以每一步都必须小心。”
卓木强巴已经略微习惯了亚拉法师的惊人之语,但他还忍不住要问:“上师是怎么知道的?”
      亚拉走到一处新坟前,双手合十拜了拜,道:“是他告诉我的。”
      卓木强巴奇道:“他是……”
      亚拉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数小时前我在林子里发现他时,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刚才那蛇道上埋的刀桩也是他指点我埋下的,方才我不在埋刀桩处,就是在这里缅怀新交。这个人告诉我一些事情,有关这莽林和莽林里藏着的秘密。”亚拉法师说到这里,特意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卓木强巴只是静静地听着,眼里没有好奇和惊喜,他只是想着,如何早些走出这片莽林。
      亚拉法师接着道:“那人告诉我,他本是一名盗墓者,他们有一个团体,专门从事盗猎世界各地的古墓。几年前,他们的队长召集他们,告诉他们在这片三不管原始丛林中,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这里有一座城,周围的食人族管这座城叫白城。”
      “白城”,卓木强巴心中一动,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从天而降,几乎不是他回忆,而是记忆突然从他脑海里升起:“白色的圣城啊,智慧之光笼罩着你,所有生命的归属。每一方土地,都浸透着祖先的血汗,他们用灵魂和生命,换取幸福与和平……”
      只听亚拉法师接着道:“是千年以前失落的文明,食人族好像是城堡的守护者,但是历史久远。他们已经忘记了那是谁的城邦,为什么而修建,他们又为什么要守护。那群盗墓者一起进入了丛林,就和你我,和所有进入丛林的人一样,他们历经所有艰辛,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根据队长的指示,他们要在丛林周围的部落里寻找一些东西,据说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并且不止一把。这一带是最接近白城的丛林,据他所知,这里有三个食人的部族,但是当年他们并不知道。他便是在喀珈族偷钥匙的时候,不慎跌入了陷阱。那是一片看上去和泥地没有区别的沼泽,喀珈族在沼泽上做了很好的伪装,并将放钥匙的房屋修建在沼泽上面。那人和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同跌入沼泽,并惊动了喀珈族人,他的队友放弃了他们,他在沼泽里挣扎。就当他以为他快死的时候,喀珈族人救了他的性命,他便一直留在喀珈族,做了奴隶,给他戴上了铁链,但并没有吃他。当他重获自由,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他是从外面的丛林进入到这里面来的,所以他知道,凭他自己的能力,无法走出这片丛林,只能安心地待在这里继续做奴隶。”
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食人族不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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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道:“据他所说,喀珈族人其实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食人族,他们只吃自己最要好的异族朋友,能被他们吃掉的人应该感到很荣幸,因为他们当你是朋友。对于战俘,他们另有残酷的刑罚,而不是简单地吃掉。这个人在原始丛林,曾用木头做过几件稍微像样的现代玩具,被喀珈族人奉为至宝。所以,前一段时间,他被莫恰希族用武力夺去,而就在昨天晚上,莫恰希族准备吃掉他,喀珈族人又用武力想把他抢回来,但是他们失败了。战斗中他受了伤,他知道莫恰希族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冒死跑进了这莽林。他说被蛇吃掉,也好过被莫恰希族吃掉,因为莫恰希族在吃人前,总是让人受尽痛苦的折磨,他们认为在痛苦中死去的人,已经将怨愤和痛苦都宣泄掉了,吃起来才是安全的无毒的。后来就遇见了我。”
      卓木强巴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场面,不知道这个人是那五人中的哪一位。亚拉法师道:“这莽林因为有数量众多的森蚺,而被食人族视为禁区,一向避而远之。那人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年,他告诉我他发现食人族的食人举动非常古怪,与常人们理解的完全不同。他说,这里生活着的三个食人族吃人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莫恰希族和拉比米赫族都将吃人当做一种神圣的仪式,不管是让人受尽痛苦还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并吃掉,都以隆重的方式作为开头,全族的人都要出席仪式。并不是人们以前所认识的那种将人当一种牲畜般吃掉。他认为,这种仪式有着它特定的意义,但是很可惜,他没能得出结论。”
      卓木强巴听亚拉法师一直那人那人地称呼,问道:“上师,他没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吗?”
      亚拉法师摇了摇头,然后道:“虽然他一直对自己的身世闭口不提,但是我从和他的谈话中可以感觉到,他们不是一般的盗墓分子,他们每一个人,在平常的社会中都有着很高的地位。至于是由于盗墓获得财富后才拥有这样高的社会地位,还是早就拥有了这样高的社会地位却仍旧喜好盗墓,我就不知道了。而且,那个人对他们的队长给予极高的评价,言语中透着死心塌地的崇拜。”
      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暗道:“如果有了很高的社会地位,为什么还要干盗墓这种卑微的工作呢?那不是有病吗?到头来还不是死在无人知晓的荒林之中。”突然,他心中灵光一闪,一个让他恐惧的想法充斥着大脑:“那么我呢?我竟然和这群盗墓分子是一样的吗?不!我是为了我的理想而奋斗努力着,我付出的这一切都是必需的,是有价值的!可是……”为了得到支援和帮助,他们已经将目标从简单的寻獒变成了顺道寻访帕巴拉神庙,或者说如今在团队里,他们的主要目的已经变更为寻找帕巴拉神庙了,那么这和那些盗墓分子岂不是毫无区别了吗。卓木强巴心中总是无法释然,暗暗低下了头。“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去找白城吗?”方才听亚拉法师提起的时候,卓木强巴发现法师眼中有他无法理解的东西,照理说一个与世隔绝的密修高僧,应该和美洲原始丛林里一座废弃的古城毫无关系才对,到底亚拉法师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卓木强巴甚至想:“难道亚拉法师也曾是那个盗墓集团里的成员?”
      “我们当前要做的,就是离开莽林,并躲开食人族。至于白城嘛,如果遇见了,也可以参观参观,法家有云,一切随缘。”亚拉法师这样说着,心头却是一阵狂喜:强巴少爷,你终于也开始关注到那座废墟了吗?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到那里去的,你是活佛为我们指引的希望,相信不会令我等失望。
      两人前进了一段路程,讨论着方新教授和张立他们可能走的方向,但只是凭空猜想,都深知在这密林中重逢的概率很小。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天上的月光逐渐暗淡下来,看来快天亮了,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即将来到。突然前方风声大作,黑暗中一物状若电杆,翻腾扭曲着,两人知道,又碰上森蚺了,那条森蚺从黑影判断,比他们前面遇到的森蚺都要巨大,此刻全力扭动着,打得树干“喳喳”作响,显得极为痛苦。卓木强巴见它与上一条森蚺的情形相仿,询问亚拉法师道:“是被刀桩划破了吗?”
      亚拉法师看了看,道:“不像,这是条年迈的森蚺了,估计是快死了。它身上没有伤痕,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卓木强巴再一次惊讶地望着亚拉法师,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在黑夜中放出光芒,不可思议的视力。
      卓木强巴问:“需要绕道走吗?”亚拉法师答道:“不,贸然移动会让它发狂,说不定它快死了也拖你垫背。”
      什么东西被那巨蟒甩在了卓木强巴脸上,卓木强巴摸了摸,一种黏稠滑腻的东西,他低声道:“它吐血了。”亚拉法师身上也被甩了不少,他拿到鼻端嗅了嗅,道:“不,不是血,没有腥味。是泥土吗?也不像,这么黏滑,像是油呢。”
      卓木强巴重复道:“油?”亚拉法师淡淡道:“或许是生活质量提高了,长膘了。”卓木强巴微微一笑。
      这时,那巨蟒像是用尽了最后力气高昂起头,重重地撞在了比它粗大数十倍的树干上,然后像刚出锅的面条一样,软倒在地。亚拉法师小心而仔细地观察了足有十分钟,才道:“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刚转过巨蟒倒下的地方,前方丛林里就透出光亮,卓木强巴大惊道:“有人!”在他看来,在这丛林之中,除了有人,是不会有火光的。亚拉法师也怔了怔,然后道:“但是没有声音,我们过去看看,要小心。”
      转过丛林,却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前方空出一大片地来,地下是沼泽般的一个大泥潭。泥潭正中却有几束火苗在强有力地跳动着,周围的百米巨树将这片空地围成一个天坑,一切都显得神秘而不可思议。走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幕,只见月亮如银盘般挂在西天的边陲,果然天快亮了。
      亚拉法师将泥浆抓在手里,递给卓木强巴闻,卓木强巴一嗅之下,惊讶地道:“是油,真是油!”亚拉法师抓在手里的泥浆,已经杂合了原油的味道,黑黝黝的原油在泥地下缓缓喷涌着,那几处火苗应该是被天火引燃的,已不知道燃烧了多少个世纪了。卓木强巴心中清楚,如果这里有油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用半年,这最深最可怕的原始丛林将不复存在。大型的铲车,气压式电锯,可以轻易削平那些千年的大树,坦克和装甲车,可以让任何野兽消失,至于食人族,那更容易不过,毁灭一个文明就如在路边折下一朵野花。他不敢继续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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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看着卓木强巴呆呆出神,有些按捺不住,根据那人所说,食人族里流传的是,白城就在天火后面,也就是说,目标就在眼前。他对卓木强巴道:“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
      “不,上师,你不明白,这处油田的原油已经多得涌出了地面,如果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卓木强巴向亚拉法师解释着。亚拉法师淡淡地道:“这些事,当地的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不应该是我们所思考的问题,你认为呢?我们得继续赶路,说不定前面还有什么让人意外的东西呢。”说着,他已经在前面领路。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感慨良多。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绕过泥潭,四周的景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同了。巨树正逐渐减少,透过树影可以看见夜空了;小河水潺潺地流着,树叶在细风中摇晃,夜鸣的昆虫和鸟兽交织着各种音乐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仿佛他们刚从一幅画里走了出来,周围的一切就在一瞬间活了过来,连空气都显得温暖而亲切。卓木强巴喜道:“我们走出来了,上师,我们走出莽林了!”
      “嗯。”亚拉法师点了点头,眉宇间也透着喜色。忽然耳边传来飞瀑的响声,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心情荡漾,快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穿越密林藤蔓,爬上一座小小的土坡。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座颇似帕侬神庙的宫殿样建筑,白色的辉煌宫殿,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走得近了,愈发显得高大。两人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唯恐脚下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这沉睡千年的巨人。随着土坡逐渐升高,眼前出现的建筑愈发令人激动,两人发现,那座神庙是建立在一座更大的建筑肩上,一座白色的巨大的阶梯状金字塔式建筑。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巍峨高耸,气势雄伟,就像一座小山。从塔底有一道陡立的石级直通塔顶的神庙,石级上长满杂草和灌木,有几处已经倾塌。金字塔四方有巨大的蛇形雕塑,它们是如此栩栩如生,蛇影透过皎洁的月光,仿佛缠绕在金字塔四周盘旋扭动。再往上走,看到的更多,在巨大金字塔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较小的金字塔,一个高尖呈锥形,另一个塔顶则出现了圆顶的建筑结构,看上去像一座现代化的天文观测站。最后,当他们登上坡顶,站在山坡的边缘时,白城那气势恢弘的身影,完全地展现在两人面前。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呼吸也已经停止,周围的空气不再流动,一切,仅能用奇迹来形容。
      亚拉法师首先想到了西班牙人第一次登陆美洲大陆时对古玛雅建筑发出的所有赞叹:“到处是雕刻精美的图像……附有特别优雅的门廊!”“美丽,奢华的建筑群,实在是艺术精品,堪称豪华!”“庄重而美丽……它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神铸造了这些雕塑……”不,这些都不足以说明这些建筑的美丽,没有亲眼看见它们静静沐浴在月光下的人们怎么能体会到那种激荡的心情。站在山壁边缘,数百座白色的建筑尽收眼底,无数的神庙、宫殿、竞技的广场、纪年的石柱,每一个建筑都堪称精美绝伦,那些都是无瑕的艺术品。可以说,这是人们发现古玛雅遗址以来,保存得最为完整、规模最大的建筑群落。它们散落在树荫中,但树荫丝毫遮挡不住它们的光芒;遗迹上的尘埃,遮不住曾经辉煌的历史;废墟上的野草,诉说着无比灿烂的文明。
      卓木强巴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则是:“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伊甸园,那么,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了。”在他眼前,周围的土地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川沃野平原,瀑布高悬岩壁,在柔美的月光下如水银泻地,又如一匹白练轻挂,头顶的星空如天幕上镶缀的宝石,黑夜中传来动人的音乐好似白鹤的鸣唱。白色的石柱散落在树林深处,巨大的雕像活灵活现,金碧辉煌的宫殿令人遐想,庄严神圣的庙宇让人肃然起敬,仅仅是远远地望去,就能从心灵深处感到一种震撼。古代失落的文明,一个充满智慧的民族,他们留下了这一切。白城的缔造者们是随民族兴亡、而经历过种种阶段的人,也是建造了黄金时代后又完全消亡的人。连接这一民族与现代人之间的纽带已被切断,完全丧失了。残留在大地上的只有他们的足迹。
      亚拉法师的耳边又浮现出斯蒂芬生——那位19世纪对玛雅文明的发现作出巨大贡献的探险家的话,他曾用这样富有诗意的语句来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她躺在那里像大洋中一块折断的船板,主桅不知去向,船名被湮没了,船员们也无影无踪;谁也不能告诉我们她从何处驶来;谁是她的主人;航程有多远;什么是她沉没的原因。”亚拉法师静静地立着,完全地陶醉了,在他眼里整个森林仿佛消失了,他似乎看到眼前一片广场,排成长队的信徒登上石阶走向神庙,耳边响起圣乐,寺庙里忙着作祈祷。古代的玛雅文明,你们究竟为什么而消失?这是每一个看到玛雅城邦的人都会从心底发出的感叹。
      两个人眺望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痴迷地看着,沉醉地看着,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来临,月光沉入西边的地平线,他们仿佛才从梦境中醒来。“我们应该下去。”亚拉法师提出这样的建议,卓木强巴附和着道:“对,应该马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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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壁立千仞,从什么地方才能下去呢?亚拉法师看着黑夜中西边岩壁上那株巨树,它是这附近唯一一株高逾百米的大树了,半个身子探出岩外,好像在挥手召唤着故人们回归怀抱。亚拉法师移向树根处,欣喜地道:“从这里下去。”他擎着树的根须,在岩壁上飞快地攀爬下去。卓木强巴毫不犹豫地跟着沿树根滑索而下,他们甚至都没有考虑树根能否到达地面。大树高百米,它的根须竟然超过一百米的长度,卓木强巴他们沿着树根来到半壁,下面全是土质的山壁,不过所幸已经有一定的倾斜,他们便沿着八十度的斜坡连滚带滑地向下溜去。一身的泥土,满坡的凸起,他们毫不介意,就像一个流浪多年而回归母亲怀抱的孩子,满心欢喜。
      来到山崖下,离白城越近,那些建筑的外廓就越发清晰明朗,卓木强巴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何时有过这样激动的心情。是了,只有在他看见那紫麒麟的照片时,才如此的激情澎湃,热潮涌动。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起白城,他一直无动于衷,因为他没有见过玛雅的文明,也不相信会存在这样的城邦,直到此刻,他亲眼目睹这一人类文明创造的辉煌奇迹,被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群落所深深吸引,他才发现,自己激动的心情竟然无法克制。那是一种人类对自古就存在心中的神的敬畏,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变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在丛林里逃命。因为他发现了白城,一座流传在印第安部落里的传说城堡,一座在丛林掩盖下,隐藏了无数秘密的奢华宫殿。他发现了一个奇迹,一个被历史长河散落在荒滩上的奇迹。
      两人飞奔向前,突然卓木强巴脚下一滑,整个人身体就往下沉,幸亏亚拉法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脚跟。看着前面泥土里不断翻涌起的白色泡泡,卓木强巴心悸地后怕道:“沼泽!”一个看不清边境的泥潭沼泽横在了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亚拉法师也十分悸怕,刚才卓木强巴下跌的势子,差点把他也带了下去,只要两人一滑向沼泽边缘,那么再爬出来的机会就很渺茫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只见那道银河垂在这地坑的西北角,它的脚下溅起老高的水花,应该有一条河或一个水塘在下面,那水蜿蜒过来,一些古迹被淹没在水下,同时阻断了水流,古迹群的这一侧则全是泥地。这些喝饱了水的泥变成了陷人的沼泽,在看不清路的沼泽里,有几十个石墩,只露出地面不足一尺长的一小截。亚拉法师很快确认,应该是纪年石柱,它露出沼泽的雕刻与他们在山坡上看见的那些纪年柱属同一雕刻手法。亚拉法师拉了拉卓木强巴,道:“有路了,跟我来。”说着,跳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石墩,站在上面,就好比站上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形平台上。
      卓木强巴跟着跳了过来,亚拉法师看准左侧一个石墩,轻轻跨了过去,突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他凌空翻身,总算落在了另一个石墩上面。卓木强巴看得心惊肉跳,要是换了他,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转身跳起。亚拉法师脸色一阵苍白,急声道:“要小心,这些纪年柱不知道在沼泽里泡了多久,底基部分已经崩坏了。根据记载,它们的平均高度应该是三至五米,我们跌下去肯定上不来。跟在我后面,等我站稳了你再过来。”卓木强巴点头不语。
      两人在沼泽上小心地跳跃着,一道窄窄的阻隔,他们花了十多分钟才平安抵达对岸。如今,他们站在一道石砌的长廊上,说是长廊,其实是某些石质建筑的屋顶,它们的身体部分已经完全被水所淹没。以这组建筑为分界线,它的北面是一泓池水,南面则是埋着纪年柱的沼泽。这道长廊弯弯曲曲,看来建筑群连接得十分紧密,估计是一排古代民居,他们站在长廊上,四周都被水和沼泽所包围。如今,离那些露出水面的白城建筑更近了,天色渐渐明朗,只见东方天际一片霞红,映红了苍劲的绿树,映红了土褐的山壁。那道光芒从上而下,渐渐高出地平线,由东往西的山崖,出现了明显的黑红两色分界线。接着,白城里最巨大的建筑物,那座小山般的梯形金字塔,它顶端的神庙成为白城中第一个沐浴着阳光的建筑。雪白的身躯如出水的处子肌肤,沾染着一些雾气,周围的绿树藤蔓轻柔地包裹着它,随着光芒的逐步下移,它似乎显得有些羞涩,娇柔地披上绿色的轻纱。当光芒将它完全笼罩,它脚下出现高耸的金字塔时,它就如一个站在山巅的舞女,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翩翩起舞。
      卓木强巴完全被这种美丽所吸引,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难以抗拒的魅力;而亚拉法师已经开始从痴迷状态中走了出来,他更理性地思索着:“被隔绝了阳光,永世埋藏在地下,那么一定有一个入口,可以通向地底的入口。那人说他们找什么钥匙,难道还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那入口?可是我到哪里去拿钥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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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卓木强巴的身心都被神庙的光辉所占据的时候,白城的南侧,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同时爆发出一声声尖叫惊呼。那声音,就像一群看见肉食的狼发出的号叫。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是一惊,接着听到无数的脚步声,嘈杂的谈笑声,一种近似疯狂的兴奋之声,更有人肆意地朝天鸣枪,宣泄着心头的狂喜。游击队!在卓木强巴他们到达白城的同时,有一组超过二十人的游击队同时赶到了这里。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的心头俱是一惊。
      但是他们此刻却没有地方可以隐藏,只见那些游击队员,像野猪恶狼一般,从南侧树林和残垣断壁中奔涌而出,虽然不知道他们大叫着什么,但是多半是“黄金城”、“发财了”一类的语言。卓木强巴想跳入水中潜游到对面,亚拉法师及时地制止了他,同时往水里一指。虽然阳光还没有移动到这白城的底部,但是借助反光,卓木强巴还是清晰地看见,池水里有一大群小鱼儿,正来回地游动。食人鲳!这或许是南美洲大陆最有名的一种动物了。卓木强巴傻眼了,他没想到竟然会陷入这种绝境。眼看着游击队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了,而奔跑在前面的三名游击队员已经发现了他们,嘴里大喊着冲了过来,并朝他们身边开枪示威,告诉他们不要妄动。
      面对荷枪实弹的游击队员,亚拉法师也没有办法,两人只能一动不动,乖乖地举起了手。这道建筑群屋顶形成的走廊,正巧连接上游击队赶来的方向,前面三名游击队员端着枪,一步步逼近过来,卓木强巴都已经能看见他们脸上挂着的那种贪婪的奸笑。后面的游击队员也正朝这边赶来,就在这时,突变又生,“哗啦”一声,那三名端枪的游击队员突然沉了下去。原来这些石质屋顶,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很多地方都被泡软侵蚀了,那三名游击队员踏上陷空区,顿时就落入水中。更糟糕的是,石壁划破了他们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亲眼看到,那群游荡的鱼儿,集结成一个整体,就好像一头凶猛的巨兽,如箭一般朝游击队员落水的地方冲了过去。只有两只握枪的手高举出水面朝天鸣枪,那三名游击队员似乎再没有爬出水面的希望了。亚拉法师大声道:“就是趁现在!”卓木强巴鼓足了勇气,大吼一声,同亚拉法师一起,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用尽生平最大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朝对岸游去。在入水前的一瞬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强巴拉”,他来不及思索,只当是幻觉。
当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气喘吁吁地爬上对岸时,惊喜地发现,没有一条食人鲳追着自己,它们全被血腥味吸引到另一头去了。而衔尾追来的游击队员就没这么好运,他们惊讶地发现,三名同胞失足落水处,涌起红色的浪潮,池水如沸腾一般,有时掀起一根白骨,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足一分钟时间,那些看起来又瘦又小的鱼儿,又开始优雅地在池水里漂来荡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游击队员看着对岸的敌人逐渐远去,只能远远地放枪,但是毫无效果,想追过去吧,那池水里游荡的幽灵让他们望而却步。
      卓木强巴有些担心,他们毕竟不是考古工作者或文物勘探家,这次来美洲原始丛林只是接受一项考验而已。如今考验已经结束,证明他们确实还没有达到可以独立探险的要求,刚发现白城那股兴奋劲一过,他便考虑到了自身安全问题。“上师,游击队也赶到了这里,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不管是黄金城还是白城,让他们去找他们的宝贝好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卓木强巴提出这样的建议。
      “嗯,好啊。”亚拉法师应承着,但他目光四下搜索,丝毫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如今他们已经完全地身在白城内了,踏在白色的石质地板上,穿梭于各种具有古典风格的白石建筑群落中,每一间被树影遮掩的房屋都近在咫尺,伸手可及;每一幅浮雕图案都看得分明;那些没有门的房舍里,连器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除了被动物植物所破坏的,仿佛一切,都还是一千多年前那个模样。两人漫步街头,好像穿越时空,回到了古罗马的卫城,这丝毫不逊色于卫城,完全堪称一座繁华的、拥有高度文明的典雅艺术的殿堂。这些建筑越是雄奇,那些图案越是精美,就越让人产生这样的怀疑。究竟是什么让这座城里的人突然离开,再也不愿回来?亚拉法师摇头叹道:“玛雅文明的失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疑惑。”
卓木强巴从一开始就觉得,亚拉法师是在寻找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亚拉法师能在这座废墟中找到什么呢?此时亚拉法师又一次提起玛雅文明,虽然他知道这或许就是玛雅文明遗留的产物,但他还是要问一问:“您怎么能判断这就一定是玛雅人建造的城邦呢?上师。”
      亚拉法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反问道:“难道你们做功课时,没有研究过玛雅文明吗?”
      卓木强巴更加奇怪了,问道:“南美洲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玛雅文明啊。”
      亚拉法师责备道:“虽然我们的目的地是在南美洲,可是南北美洲原本就是连成一块的大陆,你们怎么能把功课仅限于南美洲呢。我们小组可是把南北美洲大陆一并作了调查并深度研究过的。这些图像,这些建筑风格,只要是见过玛雅文明的人,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这就是玛雅的城邦,因为他们的文明是如此独特,完全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种别的文明,这样说你理解了吧。”
      “啪”的一声枪响,卓木强巴皱起眉头道:“他们也过来了,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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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点,安息禁地以西六十公里处。
      三架直升机排成品字形,横空掠过。最前排的直升机上,一双胖乎乎的手刚洗完脸,用一只猪蹄似的手拿起一根猪蹄,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韦托大口嚼肉,询问身边的人:“怎么,还没有任何信号吗?”
      巴萨卡勉强撑起蒙眬睡眼,摇了摇头,天还没亮,实在犯困。韦托肥大的巴掌扇了过去,提点道:“给我精神点儿,都飞了他妈的一整天了,难道那些游击队的杂碎们就没一个活着的吗!”
      巴萨卡忙点头道:“是,是。”说完,又打了个哈欠,献媚道,“队长真是神机妙算,没想到会下那么大的暴雨,接着又是洪水,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躲过那一劫。”
      韦托满是得意地道:“算你个头,我看天气预报来着。应该不会死绝了的,肯定有人还活着,虽然他们没脑子,但毕竟在丛林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
      “有光亮!有光亮啊!”随着通信器里驾驶员的声音传来,巴萨卡的那一点睡意也被勉强压了下去,推开了窗户,顿时嗖嗖的风挤进直升机内。韦托又是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你他妈的就不能不开窗户啊!”
      直升机飞快地朝火光处靠过去,从机舱里吊下一根系着摄像头和对讲机的缆绳,打开了红外监测仪器,在丛林里搜寻着。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火光的来源,几个狼狈不堪的游击队员打着火把,没命地逃亡着,当他们看见直升机来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韦托盯着直升机内的屏幕画面,打了个哈哈,道:“哈,是十三支队长克朗啊,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啊?”
      那名游击队员一把抓住摄像头,将一张惶恐的脸贴在上面,近乎哀求的声音哭泣道:“韦胖子!你怎么才来啊!快,快把我拉上去,我们遇到了劫蚁,它们就快追过来了!”
      韦托不慌不忙地继续大啃猪蹄,整理了一下耳塞,调整了一下耳麦的方位,懒洋洋地问道:“怎么就才你们几个人啊?其他人呢?”
      那游击队员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说好分成两组去找出路,一组往西,一组往东。我们,我们这组遇到那些家伙,都快全军覆灭了!现在不说这些了,你快把我拉上去啊!韦胖子,韦……韦托队长,看在我们多年同事的分上……你可别扔下我们不管!”
      韦托啃完一根猪蹄,舔了舔嘴,咂巴道:“哦,原来另一组去了西边,看来你们是没有什么发现了。哎,不是我不想救你们,只是我的直升机上装满了弟兄,有点超载了,恐怕装不下你们啊。飞走,朝西方继续前进!”最后一句,变得冷酷无情,却是向驾驶员下达了死命令。
      直升机又爬高了距离,韦托冷笑道:“哼,讲交情,早干什么去了!我提出不参加这次行动的时候,你们不是都举双手赞同的吗?这个时候想起交情了!哼哼!”
      那名游击队员绝望地举着火把,嘴里带着哭腔反复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红色的劫蚁兵团很快将他的身体淹没了,那火光在黑夜中如烛豆一点,显得微不足道。韦托剔着牙,扭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高举火把的骷髅,森森白骨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点在颅骨七窍内飞快地爬进爬出。“嗯……”韦托露出厌恶的神情,道:“真恶心,败坏我吃早餐的胃口。”巴萨卡恭敬地端过一个杯子:“队长,漱口水。”
……

      卓木强巴不知道那些游击队员是用了什么方法,从那满是食人鲳的池塘里游过来的,但他们毕竟过来了。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赶紧躲进一处石砌民宅,趴在窗口往外看。那些游击队员似乎又少了几人,他们对卓木强巴和亚拉二人的存在毫不在意,如今到了城内,一心只想找寻黄金。在几处破败的石墙房间钻进钻出后,没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一脸失望的游击队员们,全部将目光锁定在那最高的建筑物,那座山一般高大的梯形金字塔上,不知谁一声发吼,带头冲向金字塔,其余队员一窝蜂地跟着拥了上去。可是金字塔太高大了,石阶又陡,游击队员们爬了半个小时还没爬到一半距离,大部分人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卓木强巴拉拉亚拉法师的衣袖,意思是现在走是最佳时机,可亚拉法师呆呆地盯着金字塔,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金字塔半坡响起了枪声,不住有惨叫声从金字塔上传来。卓木强巴极目眺望,只能看见那些游击队员的身影晃动,胡乱地开枪射击,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他赶紧拉着亚拉法师道:“走吧,上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亚拉法师回过神来道:“啊,走?好,走吧。”两人刚到门口,突然从屋顶上跳下一个人来,脸上画着黑色的狰狞图案,就像戴了副青铜面具一样,手里拿着黑色长矛,身体上插着伪装树枝。“食人族!”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二话不说,同时飞起一脚。那个食人族里的优秀猎手,在两大技击高手面前,竟然是一招都接不住,脚还没沾地,顿时倒飞出去,撞上身后白墙,脑浆迸裂,看来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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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人族特有的战斗号角在白城各个角落响起,那声音既像海螺哨,又像树笛,兼具低沉和尖锐两种音调。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这才慌了手脚,看不见的敌人从树荫中投下标枪,射出箭矢,吹来筒针,让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在石头城内抱头鼠窜。不过还好,食人族将主要目标锁定为游击队队员,并没有对卓木强巴他们步步紧逼。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好不容易躲入一处院坝中,这里原来本该是一个大厅,但屋顶坍塌了,只剩下四面有拱形石窗的墙。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躲在一道拱门后,赫然西边又传来枪声,这座空旷的废墟城里已经乱作一团。两人仔细地辨认着声音,城里似乎被分作了四个势力范围:游击队占据了金字塔半坡,食人族在和他们对峙着;西边似乎是游击队的散兵和另一组有武器的人在交火。他们把自己定义为第四组,游击队和食人族分别为一、二组,那不知情况却有武器的是第三组。如今一组和二组对抗最为激烈,三组似乎和一组二组都不和,他们则和一、二、三组统统要保持距离,由于两人都没有武器,所以他们是四个势力中最弱小的一个。至于第三组,卓木强巴希望是张立他们,但是他也听出,这枪声不是张立他们昨晚拿着的枪。如果不是张立他们,那么会不会是巴桑,或是方新教授那一组?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分析了各种可行性,最后决定,冲过食人族控制的城中心大部分区域,向第三组靠拢。
      他们穿过两边都是高墙的石街,进入一座钟楼似的石砌建筑,从这建筑的二楼窗口跳到相隔两米的另一座建筑上,在这座白石建筑的顶端匍匐前进,并跃上第三座建筑,一直朝顶端爬去,终于爬上了这座约二十米高的建筑。这个建筑顶端向左右各伸出一条横臂,全是精美的白石牢牢砌在一起,估计有五十米长,横臂中间是一道凹槽。本该是一直朝西延伸的,但是中间断掉了一截,各种藤蔓植物悬挂在断端周围。亚拉法师道:“这应该是一条完整的引水渠,古代玛雅人智慧的结晶啊。现在我们从这端跳到引水渠的另一端去,能行吧?”
      卓木强巴点点头,亚拉法师助跑几步,轻盈地一跃,顺利到了引水渠的另一头。卓木强巴跟着跳将过去,谁知道他体重太大,刚落到渠面,“咔”的一声,石头纷纷碎裂下落。卓木强巴身子一沉,被藤蔓植物担在空中,他死死抓住藤条,荡秋千一般朝引水渠另一端底座冲过去。
      “砰!”虽然卓木强巴及时用双腿卸去了冲力,但还是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他从墙面滑向地面,鼻子被撞青了,胸腹欲裂。亚拉法师攀岩而下,问卓木强巴:“不要紧吧?”卓木强巴道:“还撑得住。”
卓木强巴抬头四望,这是一个广场,看上去就像古罗马竞技场一样,四周是看台,中间是平整的石板铺砌的空旷场地,此时他们正落在看台的最前沿,应该是“A”座区。这个广场虽然被一些低矮的树所占据,但丝毫掩饰不住它曾经的气势。广场的一端明显高出一截,约有两百平米大小的一方平台,平台两端各有高十米左右的巨大边墙,每道墙中间伸出两个石方环,在平台的身后就是那巨型金字塔。
      此时在这个角度,他们才真正领略了站在巨人脚下的感觉。巨大的白色金字塔,塔基成四方形,粗略估计有四个足球场大小,共分二十七层,由下而上层层堆叠而又逐渐缩小,就像一个玲珑精致而又硕大无比的生日蛋糕。每一层有九十一级台阶,坡度达到近八十度,直达塔顶,高度超过了三百米,比世界上最高的金字塔高出一倍有余。在它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较小的金字塔,各有二十四层和十八层高。在广场和金字塔之间,是一组狭长的建筑群,中间是十余块高度超过十米的石碑,左右的建筑也颇像神庙。特别是左侧第一座神庙,在门口竖立着一个半人半虎的雕像,仅头部就高达两米多,它张着大嘴,犬牙向外卷起,张开的两个耳朵像两个圆环。
      亚拉法师扶着卓木强巴走了几步,他们下得观礼台,来到广场前面那个平台处,只见平台正前方还有一个石雕,是一个人横卧在石台上,这个人的腹部被挖成了一个大碗的形状。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雕像,卓木强巴就想起了那天食人族生杀祭仪式上,那个大祭师身前的鼎,用来盛放人的心脏。亚拉法师看着那两个石方环,淡淡地道:“这是一个球场,身后较大的区域应该是作为竞技场。你看四周,这四周边壁上浮雕的美洲豹,都是栩栩如生。”
      卓木强巴放眼望去,石壁上果然雕刻着一些前肢跃起,向前飞跃的美洲豹形象,中间还间插着巨大的人像浮雕。他问道:“球场?古代的玛雅人还会踢球吗?”
      亚拉法师继续向前走着,道:“嗯,不错,但不是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球了。那是一种生橡胶做的球,球赛时双方各七个人上场,只能用臀部、膝部、肩膀和肘部击球,谁先把球撞入对方的石环就算获胜。”
      卓木强巴紧随其后,看了看那些十多米高的石环,道:“那不是很难?”
      亚拉法师道:“不错,所以很多时候踢完一场双方都不能进球,这时就以双方犯规次数的多少来定胜负。这种球赛是一种祭祀,赢的一方将球奉献给天神,输的一方将作为牲礼把自己的人头奉献给天神,你看,左边有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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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左边石壁上,刻着一名衣着华丽、头戴桂冠的威仪男子,手拿双头蛇杖,正举行着一项仪式。而他身前,一名获胜球员代表正半跪着献上皮球,另一方的成员恭敬地站立成一排,其中第一名成员的头颅已经被砍掉,但是雕刻师并没有刻鲜血喷洒而出,而是有七条蛇挣扎着从那人头颅断掉处挤出来。浮雕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生动形象,让人过目难忘。
      卓木强巴喃喃念道:“可怕的球赛。”他们继续向前,枪声明显稀疏了不少,而且,卓木强巴听得出,三组一直都只发出一种手枪的声音。难道说三组只有一个人?他会是谁呢?
      穿过巨大石碑组成的方阵,那些石碑上雕刻有国王、武士、各种神像和象征勇猛的动物。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一座石碑上,分明就是被雕刻成一头海龟的形象,这里深入内地几千公里,怎么会有海龟出现?只能认为是这些流浪的人们来自一个靠海的地方,他们的祖辈记忆着家乡的生物。离第三组人越近,卓木强巴的心情越紧张起来,如果不是他们所熟识的人,又该怎么办?
      走到那尊巨大的美洲豹雕像旁边,亚拉法师和卓木强巴停了下来。亚拉法师道:“发信号吧。”他们特训时,学会了一套特殊的信号交流的法子,类似野兽发出的吼叫,听上去毫无规律,其实暗含了多种沟通的信号。卓木强巴撮着嘴,从喉部发出低音,好像一头猩猩发出“吼呜——吼呜”的叫声。很快,另一座建筑背后发出大象一样的甩鼻音,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惊喜地叫出声来:“是教授!方新教授!”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快步冲了过去,只见方新教授也是一脸喜色,手持一把自动手枪,守着两个大包袱,他旁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方新教授激动地道:“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你们了!”
      卓木强巴也十分激动,不停地问:“你怎么会到这里了?你们组其他队员呢?敏敏没和你们在一起吗?敏敏呢?”
      ……
      方新教授收起笑容,朝旁边的大洞看了一眼,愧疚地道:“敏敏她——掉下去了!”
      “啊?!”卓木强巴一颗心,顿时从云端跌进了地狱。这个大洞黑漆漆的,一个斜面向下,根本探不到底,掉下去,掉下去还上得来吗?“怎么会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他大声质问道。
      方新教授道:“我们昨天晚上就到了这里,在这里休息了一夜,今天早上准备离开时,敏敏突然说听到了你的声音,她还大声喊了你的名字,然后就朝这个方向跑。当时天还没有完全亮,没想到地下会有这么大个洞,我本来该抓住她的,唉,我只抓住了她的背包。”
      卓木强巴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嗡乱作一团,反复地问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这个时候看起来,那个大洞是那么明显,怎么会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呢,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他尊敬的方新教授,他几乎就要以为唐敏是被人推下去的了。
      亚拉法师从斜洞方向朝东北望去,正对着金字塔的一条斜边,距金字塔估计有两百步,他望了方新教授一眼,露出哀痛的表情道:“这个是……圣井?”
      方新教授哀伤地点点头。卓木强巴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所谓的圣井,掉下去以后,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卓木强巴抱着亚拉法师的双肩,问道:“圣井?圣井?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亚拉法师惋惜地道:“圣井是古代玛雅人祭祀神明的井,一旦发生旱灾,成群的百姓就排着队来到这圣井前,献上丰富的祭品,其中有活生生的少女和被俘的士兵。井下极深,相传还有巨蛇和水怪,总之就是下去了以后……就很难……也可以说没有……希望了!”亚拉法师指着东侧道,“通常金字塔的两侧应该各对应着一口圣井,它们与金字塔的距离包含有天文学的知识。”
      卓木强巴哪要听他说这些,狂暴地道:“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的!”他想起来了,唐敏喊他的时候应该是他跳入水中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敏敏一个人在下面会哭得很伤心的!他将脸贴在洞口听了听声音,然后突然拿过一个背包扔到了井里,只听“哧哧哧”的滑行声音,然后“噗”的一声,好像下了一个台阶,跟着又是“哧哧哧”的滑行声,又是“噗”的一声下了一级,再接着又是滑行声。卓木强巴抬头对方新教授道:“这是一个之字形斜坡,人从上面滑下去摔不死的!”
      方新教授一听这话,已经猜到卓木强巴要做什么了,他疾声阻止道:“不行,强巴拉……”卓木强巴已经跳下去了,然后方新教授才把话说完,“下面有没有空气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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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新教授在洞口喊了几声,哪里听得见回音,他焦急地道:“强巴拉也太莽撞了,还是这么冲动,一点科学考察的素质都没有。”
      亚拉法师将头探向洞内,道:“他并不是一味的冒险,里面有风。”

      有风,意味着洞穴里有别的出入口,通风可以吹散瘴气,保持下面空气流动。这一点,是卓木强巴在可可西里科考队那里学到的,而且从背包滑行的速度看,洞穴斜坡坡度不会超过四十五度,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滑行的速度远高于背包,洞穴成整齐的四方形通道,通道斜坡上满是沙砾一样的细尘,就好像润滑剂一样,助长了滑行速度。仅用了十秒不到,“嘭”的一声,卓木强巴只觉身体悬空,头部重重地磕在石壁上,跟着整个身体向反方向继续下滑;又十秒不到,背部已经靠到了边壁,重重地撞了一下,又换了一个方向。如此来回,不知道磕碰了多少次,到后来就是卓木强巴用脚推着背包一起前进了。
      终于,卓木强巴感到声音一变,自己从半空摔了下去,先是背包入水的声音,接着自己也跌落水中,慌乱中伸手四抓,结果一抬腿,就从水里站了起来。这池水并不深,卓木强巴站立起来时刚够露出一个头部,他蹚了几步,最深处需要游泳过去,在游水时抓住了背包,很快就感觉自己又踏在了实地上。黑暗中听到“嗦嗦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后退,卓木强巴大喜道:“敏敏!是你吗?你回答我?”
      没听到回答,却听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卓木强巴忙道:“别怕,别怕,我来了,你在哪里?”说着朝哭声处走去。黑暗中传来抽泣的声音:“吸——,吸,吸,我好害怕,呜……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哇——”卓木强巴背起背包,离开了水池,循声伸出双手摸索,终于握住了一双柔软冰凉的手,在黑暗中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卓木强巴细声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唐敏将头使劲抵住卓木强巴胸口,双肩耸动,“哼哼哼”地哭得可伤心了,断断续续地道:“在城里……呜……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叫了你的名字……呜呜呜……你听到我叫你了吗?我……吸……朝你的方向赶来……哼……结果……结果……一下就掉了进来,哇……这里又没有路,什么都看不见,哇……”
      卓木强巴只能接着安慰道:“好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我把你的背包带来了,里面有照明器吗?这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有。”唐敏停止了大哭,细声啜泣,接过背包摸索起来。不一会儿,灯点亮了,卓木强巴只看见唐敏一张花脸,早被一双泥手擦得像印象派油画,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泪水还在不断地涌出,又冲刷着花脸的痕迹,哭得梨花带雨,玫瑰沾露。他是又好气又好笑,面露莞尔。唐敏收敛哭声,呆呆地看着卓木强巴,然后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啊?”卓木强巴点点头,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卓木强巴爱怜地捧起她的小脸,笑道:“好了,去洗洗就干净了。你没有受伤吧?”他自己在墙壁上碰了很多次,现在从头到脚都发疼。

      圣井外面,亚拉法师道:“那些游击队又下来了,看来食人族占了上风。我们在这里也逃不出去,或许里面还能找到别的生路。”
      方新教授瞪着眼睛看着亚拉法师,惊恐地道:“你不会也想……你可要想清楚大师。”
      亚拉法师合十道:“活佛会为我们指明方向的。”说着,以盘膝坐姿滑进洞内。方新教授张大了嘴看着这个疯狂的人,然后看了看朝他吆喝着冲过来的持枪分子,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把背包也扔进洞内,跟着栽了进去。

      唐敏说什么也不去洗脸,说这圣井里的水是泡了死人的。卓木强巴好说歹说,告诉她这池水是活水,和地下水相通,用光照着让她看清清澈可见底的池水,唐敏才勉强去洗脸。卓木强巴拿着光源左看右看,以前没见过这种东西,这光源就是一顶帽子,但是又不像矿工头上戴的那种探照灯帽,这灯是在帽子顶部一根直直的柱子,就好像在头顶上顶了一根蜡烛似的。唐敏道:“这是烛帽,专门供考古探险工作者使用的。因为在未知的环境中,探照灯只能照一个方向,会出现很多视觉上的盲区,为了消除那些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使用这种在头顶顶一个灯泡的帽子,这样三百六十度就都能照到了。但是光源分散,就不能及远,所以,把探照灯和烛帽结合起来使用,就比较完美了。”
      卓木强巴高举起烛帽道:“我们先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通道。”
      突然“扑通扑通”两声,吓得唐敏赶紧抱住卓木强巴。卓木强巴道:“别怕,是方新教授下来了,还有亚拉法师。”
      因为有了光,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在水中就没有卓木强巴那种惊慌失措了。两人游上岸来,亚拉法师看着这个地洞道:“这个圣井与别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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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新教授没好气地道:“现在,我们倒是在一起了。那么,谁能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这个空间非常小,仅有一个篮球场地大小,左边三分之二是水,右边稍高,露出三分之一的空地。四周都是土壁,他们落下来的洞口在土壁中间,与其相对的墙壁也有一个同样的洞口,头顶好像是天然石壁,距地面三四米高,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卓木强巴也一筹莫展,只能尴尬地赔笑,尽量不去激怒自己的导师。
      亚拉法师问卓木强巴道:“你跌下来的时候经过了几处转折?”
      卓木强巴一愣,刚才来回颠簸,早跌得七荤八素,谁还记得经过了几个转折。只听方新教授道:“十八处转折,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亚拉法师点点头,说道:“看来,我们是在那玛雅金字塔的底部。”唐敏喃喃道:“十八处转折。”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卓木强巴却完全不明白,问道:“什么十八处转折?怎么和你们想象的一样啊?导师?”
      方新教授“嘿”然道:“别喊得这么亲热,你犯的是考察项目上的大忌。”
      亚拉法师解释道:“这座巨大的金字塔,地面部分就高达好几百米,是我们见过的最高大的建筑,而地基以下,恐怕也有几百米。玛雅人可能是按他们对地狱的理解来修建这金字塔地宫的。”
      “十八层地狱!”卓木强巴瞪了瞪眼。唐敏道:“不,玛雅人的地狱是九层。十八是九的倍数,每两次转折中间是一层地狱,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在地狱的下面。”
      亚拉法师点头道:“嗯,最后一次转折时,斜坡又陡又长,我们应该是在金字塔的最下面。如果是这里的话,恐怕是没有路出去的吧。”方新教授重重地“哼”了一声。
      卓木强巴道:“找找吧,或许还有别的出路也说不定。”说着,和唐敏沿石壁慢慢寻了过去。
      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并不为所动,两人坐在水池边上,亚拉法师道:“这里有一处很奇怪。如果是圣井的话,这底下就算没有人骨,也应该有祭品,可是刚才在水里,我除了看到野兽的枯骨,别的什么都没有。”
      方新教授赞同道:“唔,不错,这种情况似乎只有一种可能。”他和亚拉法师对望一眼,除非这座圣井修成之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城里的人们就因为某种原因而放弃了这座城。
      “啊!”唐敏的惊呼就在那一瞬间传来,在这封闭的空间内显得高亢嘹亮。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赶紧上前,他们和卓木强巴一道,发现在土壁边缘一个人为镂空的洞穴中,斜靠着一具骨骸。唐敏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将封闭洞穴的石板摔碎了。
      卓木强巴走上前查看,被方新教授拉住。方新教授道:“别靠近,这石板上好像有东西。”
      亚拉法师已经在研究那块石板了,他蹲在石板前,道:“不是石板,是泥板,这上面的符号是——是这个洞穴的简易图!”
      方新教授也开始观察,并判断道:“从他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十八世纪或十九世纪的探险家。这个人工挖成的小型洞穴恐怕就是他自己挖的,可是为什么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亚拉法师道:“把灯拿近一点,这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些信息,看看这幅图吧。”
      方新教授看了一眼道:“泥板被摔碎了,图形有些失真。敏敏,把工具组装好。”唐敏应了一声,开始在方新教授的背包里找工具。
      卓木强巴在一旁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小组从来就没有过这么协调的配合,每个人都是各干各的,实在是和方新教授他们组有很大差距啊。
      唐敏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皮箱,几经周折,才打开皮箱,里面又是一层铁盒,打开铁盒,原来是方新教授的手提电脑。卓木强巴道:“一台电脑,存放得这么复杂!”
      方新教授道:“电脑可是我们小组的核心,比我这个组长还重要。”
      卓木强巴道:“也不用里面再套一层铁盒子吧。”
      方新教授道:“别小看那盒子,没有它,我的电脑连雷暴区都过不了。那是电离屏蔽层,就算被五十万伏的高压直接击中,也能确保里面的东西完好。”
      亚拉法师拿着另一套电子仪器道:“空气中氧饱和度百分之二十七,有害气体不足千分之二,微尘含量低于百分之五;水的生化指标达标,有一层碳氢混合的烃化物;泥土生化达标,但是碳、氮和无机盐超标。”方新教授点头道:“希望不是那样的。”亚拉法师也点点头。卓木强巴一愣,明明是在一个地方学习的,咋人家说的话自己就听不懂呢?
      唐敏已将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装上电池,连接好摄像头和扫描仪。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从唐敏递过来的工具箱取出工具,戴上手套,拿着毛刷,开始清理泥板。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看上去很专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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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板被扫描入电脑,方新教授道:“光线太暗了。”唐敏又拿出一顶烛帽点亮,洞穴内顿时一片光明。亚拉法师用摄像头对那具骨骸进行全方位扫描,将数据源源不断汇入电脑。方新教授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将破碎的泥板用电脑复原技术,缓缓地把那些碎片都移到了一起,自动对齐缝隙,一幅线条明朗,略微有些粗糙的洞穴图就出现在四人面前。这幅图和他们看到的洞穴内景大致相同,但在洞穴正中画了个硕大无比的五角星,每一边角都接着洞穴的边壁。泥板上还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符号,方新教授输入“消除边缘锯齿”、“图形清晰化”、“减弱雾化”等一系列指令后,原本已朦胧得像一团糨糊的符号渐渐成型,方新教授欣喜道:      “是英文!”
      “When There Is a Will There Is a way”,这是一句英文里的习语,通常翻译作“有志者事竟成”,字面意思更趋向于“车到山前必有路”。方新教授看着亚拉法师道:“你怎么看?”
      亚拉法师道:“首先,它的中间没有标记分开,这似乎不是偶然;其次它斜体大写了几个字母,不难发现字母有重复性,如果以w开头,那么后半句的意思可以理解为‘这将是出路’。这是双关语。”
      方新教授看着字母下那条五角星横线,道:“看看这条线对应着洞穴的什么地方?”
      大家对着图形,找到半壁上一个地方。卓木强巴自告奋勇,去探寻那处地方,敲敲边壁,果然空心,卓木强巴敲开一个刚够伸入一只手的洞穴。其余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突然“哎哟”一声,卓木强巴如被蝎蜇,把手抽了出来,鲜血涔涔而下,大叫道:“里面埋着弹刀,什么都没有!”
      唐敏从包袱里熟练地取出药物和绷带,赶紧消毒包扎。卓木强巴看着那句英文,喃喃道:“wti,wti,是原油期货的意思,原油,是……是水!应该是下面一条线,这是一个谜套谜!可恶!”
      方新教授道:“路在水里?不可能,他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亚拉法师道:“我去看看。”
      卓木强巴道:“还是我来。”他不想别人受伤,自己在水里摸索着。这池水里仅有几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这是在实地上生生挖出来的人工洞穴,根本不可能突破四周边壁而找到别的出路。渐渐地,卓木强巴摸到什么东西,他取了出来,却是一把油布包着的工兵锹。卓木强巴看着工兵锹发怔,自言自语道:“留下这么个东西做什么?难道叫我们挖地道逃走?”
      “等一等。”方新教授接过工兵锹,指着锹柄上的刻痕道:“这是什么。”卓木强巴一看,果然柄端上又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大写字母“CMG”,他喃喃道:“cmg?微软中国研发集团?”
      方新教授道:“胡说,两百年前哪来这个组织。”他打开电脑,介入搜寻,电脑开始搜索内部资料,查找所有“CMG”的英文缩写。卓木强巴知道,方新教授的笔记本电脑硬盘使用了美国最尖端的光码流科技,它的存储量达到了80T,可以说是绝对的海量储存,将整个大英图书馆放里面都还绰绰有余。方新教授道:“这个怎么样?”那是一个交通部门使用的缩写,意思是“从起点到当前位置的方位”。
      卓木强巴寻思道:“起点?起点是哪里?当前位置又是指哪里?”
      亚拉法师道:“起点应该是指原点,此人坐化的地方,当前位置当然就是你取出铁锹的地方。看这图,起点和当前位置,刚好是五角星的两角,它们之间形成的夹角,如果同等比例放大,应该在……”他向左迈了三步,这边壁的山岩恰好有一个向外的凸起,亚拉法师所站的位置正好就在山壁的前面。卓木强巴扛着工兵锹赶过来,问道:“是这里吗?”亚拉法师点点头,卓木强巴便开始挥锹挖土,一边挖一边抱怨道:“指一条路嘛,不用弄这么多花样吧?”
      下挖一公尺,卓木强巴满头大汗,终于触碰到一个金属物。他大喜,伸手摸去,是一个铁丝绕成的圆弧形把手,已经锈得很厉害了。他伸手一拉——“哗啦”一声,卓木强巴面前的整块山壁都倒塌了下来,如果不是亚拉法师出手快,卓木强巴肯定被压在下面了。
      唐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卓木强巴摇头,脸色一阵发白,这竟然又是一个陷阱,如果没躲开,就算不被泥石砸伤砸死,也会被巨大的泥墙掩埋在下面。只听亚拉法师道:“唔,山壁早就被掏空了,然后用掏下来的泥堆砌成泥墙,顶端放上石头或垒砌坚土层,用野兽的骨骼在下层做支撑,铁丝圈成拉动支撑的把手,不管什么人,在全力拉动把手的时候都无法避开倒塌下来的泥墙。”
      方新教授道:“很像十八世纪英国猎人俱乐部里的捕人桩。这个人不简单啊。”
      卓木强巴又气又怒,拿着铁锹就要把那堆枯骨砸烂,方新教授却在倒塌的泥墙后面发现了另外几个字母“SIN”,他喃喃道:“原罪?”亚拉法师也回忆起来道:“啊,五角星,这是宗教里最早使用的符号,象征原罪,以前指世界阴性的一半,后来被教义歪曲为魔鬼的化身。其实,在某些异教中,它是指起点和初元的意思,世界开端的混沌状态,由五种元素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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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新教授制止卓木强巴道:“强巴拉,不要冲动,让我们看看这位探险家脚下的土地吧。果然啊,你们看,他身体下的土和周围的土土质都不同。他将身体下挖泥坑挖出来的土,和劈开泥墙掉落的土对调了位置,而因为这个洞穴已经形成了上千年,边壁上的土和被水浸泡着的土已经是两种土质,我们好笨啊,这么明显的特征都没有发现。来,我们移开这些骨骸,就在这下面开始挖吧,强巴拉。”
      卓木强巴担心地道:“不会又有什么机关吧?”方新教授道:“应该没有了,这地方只有这么大一丁点儿,能利用上的空间他都利用上了,挖吧,我们看着你。”
      卓木强巴不明白,这个人明明都死了,还要搞这么多花样,难道是想向后人展示自己的才华?还是拿人寻开心?这次,他挖到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上世纪探险家常用的帆布口袋,袋子里装了一些工具,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一个做工精美的水晶头颅。当卓木强巴把一个破皮笔记取出来时,方新教授忙道:“小心,这笔记很关键,它们已经放置了上百年,纸张很脆弱,放地上。”他知道,对于一个探险家来说,他留下的最重要信息,莫过于他的笔记。
      当那发黄的破烂不堪的笔记被翻开时,第一页就用工整的斜体英文书写道:“我叫皮埃里,已经第十天了,我知道我会死……”方新教授轻轻呼道:“原来是他!”
      唐敏问道:“是谁?”
      方新教授解释道:“同为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杰出的探险家,他和别的探险家不同,他从不去那些著名的探险胜地,总是独自寻找最险的地段,最隐秘的地宫。他和探险家福马是朋友,但事迹鲜见报端,名气远不及福马。我是在调阅福马资料时发现他的,传闻是他最后消失在非洲,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所以我说他不简单,利用这样简陋的工具,在这么狭小的范围,要设计这多重谜题,还布下几乎让人致命的机关,这必须是探险大家才能做到的。”
      只见后面又写着:“不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是破解开我的暗示谜团还是躲过了我设下的机关,只要你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拥有这样的机会,我都将尽我全力指引你走出这座地宫。如果你只是无意中看到的,请毁掉这本笔记吧,安静地在这里等待死亡,会比走接下来的路要好过得多……”中间是一大段对白城的赞美之词,文字中每一笔每一画都洋溢着由衷的钦佩。对地宫他是这样描述的:“这是我见过的最宏伟最豪华的地下宫殿,同时也是最恐怖最血腥的。它的机关之繁复,陷阱之可怕,处处都充满了神秘和未知,每踏下一步都有可能送了命。而这个文明的宗教礼仪和祭祀典礼,完全让我无法接受,我不敢相信,拥有这样高度文明的人,怎么会犯下那些魔鬼的罪行……总之,能得到这本笔记,说明你还是拥有一定的实力,这第一步,便是将我困在这里的唯一绝路,只要你能通过,后面的路便……”笔记年代太久,很多地方有残破,但是大意还是能读懂的。
      而后,笔记本的前面一大半,全是探险家皮埃里记录的他在别的地方探险的经历。方新教授怕笔记太残破,将所有的文字信息都扫描入电脑里,然后他们才从电脑里开始查阅。直到最后几十页,皮埃里才记述了他在这座被他称为阿赫金字塔的经历,完全采用倒叙的手法。关于这一点,方新教授解释道,探险家们通常都是探险之后回到别的地方整理自己的探险经历,这次皮埃里知道自己无法活着回去,所以用倒叙来回忆,目的是帮助后来的不幸者找到出去的通道。
      其实通道很简单,在他们头顶的上方,有一块是可以松动的石板。这位探险家皮埃里先生,就是从上面下来的,他经受不住想了解下面究竟有什么的诱惑,下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再上去了。四人无不惋惜,一位伟大的探险家,就被这四米高的距离,困死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卓木强巴道:“其实,他完全可以挖一个土堆,就可以垒到四米的高度。”
      “不行。”方新教授道:“这里与地下水系统相通,土质松软,要想做一个四米高的土堆并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至少要将周围的土下挖十米,还要确保不被水冲刷。要做到这样一个工程,以一人之力,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唐敏道:“那么,可不可以将地下水道挖通,那样就可以顺着地下水道逃离了啊。”
      亚拉法师道:“不行,这里是玛雅人精心挑选过的,为了确保地下水渗入又不把这个地方冲塌,他们在四周至少要保留与地下水道上百米的距离,挖一条隧道逃生的工程更大。”
      方新教授道:“不用想了,人家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探险家,不会让自己困在一个可以逃生的地方,你们能想到的,这位前辈也都能想到,他是试过所有办法之后,才做出放弃的决定的。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下来的那个出口。”
唐敏抬头看看,道:“这上面全被封死了的,如果有洞口,我们早就发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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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从皮埃里被困到我们进入这里的几百年时间内,又有无数的盗墓分子来到过这个地方,有人发现了这毫无价值的地井,他们离开时将出口重新封了起来,我们只能慢慢探查。”
      唐敏道:“我们没有那么长的工具啊。”
      亚拉法师看看方新教授,方新教授又看看卓木强巴,然后三人同时道:“搭人梯!”
      卓木强巴为塔基,亚拉法师坐在他上面,方新教授又盘腿于亚拉法师双肩,最后,唐敏站在方新教授的肩头,双手顶着洞穴的顶部,试探着一步步摸过去。没走几步,唐敏就大叫起来:“别,别摇啊!稳住,稳住!”
      卓木强巴两腿发软,心道:“我实在是稳不住了。”虽然他有铁塔的身躯,但顶着接近自己两倍体重的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不得已又向前冲了两步,脚下开始踉跄起来。唐敏刚刚欣喜道:“找到了,这块石板是松的!”卓木强巴却稳不住了,向前疾冲几步,四人全靠在了边壁上,卓木强巴的双腿肌肉已经开始抽筋,他咬牙坚持着。第三层的方新教授问道:“强巴拉,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卓木强巴道:“不要,敏敏,准备好了吗,我们过去了!”他又开始拖动灌铅的双腿,他知道,一旦重新来过,自己绝没有力气再同时举起三个人来。
      石板被推开,顶部石壁厚度接近半米,如果没有这个洞口,很难凭人力再开凿一个。石板刚被推开一道缝隙,卓木强巴就因体力不支而倒地,亚拉法师跃下并接住了方新教授,所幸唐敏已经攀住上一层的缝隙,在三人的鼓励下,唐敏终于咬着牙爬了上去。
      上去了一个人就好办了,唐敏从上面垂下安全绳,剩下的三人都爬了上去,他们躺在上一层喘息。他们都知道,只要离开了那死地,生还的希望就提高了百分之九十九。
      方新教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唐敏道:“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四人置身一个大空间内,烛帽的光照不到头顶,四周十几米外,也全遁入一片黑暗之中。石砌的平整而光滑的地板,却又有一点弹性,好像披了一层甲壳,像一个平面二维空间,无限地朝四方延伸,与方才那个小井相比,有天壤之别。方新教授道:“休息一下,恢复了体力再走。”
      亚拉法师拿出仪器,测定道:“空气的水分子浓度很低,这里十分干燥。真奇怪,下面就是地下水,这里怎么会这样干燥呢?”
      方新教授分配道:“每人一顶烛帽,亚拉法师和强巴拉,你们就负责背包吧,敏敏,拿一只强力探照灯出来。我们先看看,皮埃里先生怎么说的。”
      电脑里,皮埃里笔记上这一页竟在中间残缺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唯一能辨认的是“尸体”、“阵法”、“战栗”等几个有限的单词,完全不能串成一句话。方新教授对着天花板调试探照光源,这点卓木强巴知道,因为在黑暗中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什么生物,突然的光亮会刺激它们做出暴怒的反应,只有穹顶会有少许生物存在,就算有也不过是蝙蝠一类没有视线的生物,所以调节光源时首先是朝天调节。如今探照灯的强光射出,一道笔直的光柱射向顶部,但最终还是消失在黑暗中了,这种深矿探照灯可照射距离超过五十米,也就是说,这大厅的高度在五十米以上!
      接着,方新教授缓缓地放平探照灯。随着光线的远射,四人马上就明白了皮埃里笔记里那些单词的含义,同时感到发自心底的战栗!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呆住了,卓木强巴仿佛重临食人族的生杀祭,唐敏吓得将头埋进卓木强巴怀里,不敢再看第二眼。
尸体,或者说是木乃伊,整齐地阵列着,一眼望不到头。在黑暗中,光照下的那些木乃伊神色惊恐,面目凄惨,就像一个个挣扎着想从地狱里逃出去的恶鬼。随着方新教授光柱扫过去,黑暗中他们周围竟然全是木乃伊,根本数不清有几百还是几千具,而且全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那种整齐的列阵,让卓木强巴想起了秦陵兵马俑。
      方新教授喃喃道:“看来是这样了。”亚拉法师点点头,重复着笔记里皮埃里的话:“魔鬼的行为。”
      卓木强巴完全不明白,他对玛雅文明可以说一窍不通,只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导师?你们早就知道会看见这些木乃伊,对不对?”
      方新教授道:“这是活人祭。每当一座大型金字塔修建完工,他们会用活人祭祀来庆祝,玛雅人崇拜祭祀,他们认为太阳终将走向灭亡,必须通过自我牺牲来保持太阳光芒四射。而自我牺牲,是指用人血和人心来喂养太阳。玛雅人以被用做祭祀为荣,据记载,最大的一次祭祀活动,是为了庆祝特诺提兰大金字塔建成,奴隶主杀了三十六万人。”卓木强巴呆若木鸡。
      亚拉法师补充道:“也不全是自己的族民,更多时候用的是俘虏,而人们所发现的,也仅是十六世纪西班牙人发现的一万多人的头骨木架。方才我们在下面的土壤中发现大量无机盐和碳氮超标时,就想到了这一情况。你知道,人体由有机物和无机物组成,无机物最终分解为水和无机盐,而有机物中,碳、氧、氮、氢四种元素占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说下面的土壤,是被血浸泡过的,历经千年而未消。他们把奴隶带到这地宫最底层,并在这里尽数杀害,那些受害者,临死前痛苦的表情,依然残留在尸身上。如今我们可看到的范围,就有超过一千具尸体,那么这地狱的第九层,可能就是由超过十万具木乃伊组成的阴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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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唐敏吓得快哭了,卓木强巴轻轻呵护着她。方新教授道:“古代的玛雅王,或许与我们古代许多君主一样,死了也希望能指挥千军万马,就将俘虏和族人阵列于此,希望他们立化为阴兵,与他一同去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出去,就必须从这些阴兵中穿过去。”
      唐敏低声道:“我怕。”卓木强巴安慰道:“别怕。你不要把他们想象成人,把他们当做树桩、石像,什么都好,这样就不会害怕了。”可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远远地看着就已经这样了,要是走近,并从中穿过去,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卓木强巴猛摇其头,不让自己去想象,只是铁了心对自己说道:“这些只是死物,难不成还能变僵尸,跳出来咬我两口?我们是现代文明的人,我们是懂科学的,皮埃里一个人都不怕,我们有四个人,我的神经又比较粗,怕什么!”可是从皮埃里的笔记里看,谁又能说他不怕呢。
      方新教授下了决心,说道:“走吧。”关掉了探照灯带头朝黑暗走去。他知道,必须有人带个头,不然大家都停在这里,最后只能饿死。

      持枪的游击队员正围着一方斜斜的洞窟发愣,他们向领头的人报告道:“那几个外国人,从洞口跳下去了,我们怎么办?”头领扇他一个耳光道:“肯定有别的入口,给我找!不过在这之前,把这些土人都给我消灭干净了再说!嗯?什么声音?”他们和食人族一起抬头,天边传来巨大的响声,那是螺旋桨发出的声音。
      飞机上,韦托兴奋得一直搓着那胖乎乎的双手,催促道:“飞低点,再飞低点。枪声就是从这附近发出来的!看!巴萨卡!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城堡!看,它们隐蔽得多好!全藏在树林中!太美丽了!这么大一座城堡,被藏得这么好,如果不是超低空飞行,你航拍一千次、一万次,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啊!神啊,感谢你对我的眷顾!飞过去!马上飞过去!快点!”
      地面的游击队昂着头,那名头领道:“是韦胖子的直升机。他妈的,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来捡现成的,给我把它打下来!”
      他旁边的游击队员建议道:“他们在天上,又是刚飞来,武器人员都对我们不利啊。”
      头领想了想“嗯”道:“那好,等他们飞下来了再打,告诉其他队员,就地隐蔽。记着,小心土人!”
      直升机在白城上空盘旋了几周,驾驶员道:“很多土著守在下面。”
      韦托传令给三架直升机道:“土著怕什么?给我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游击队在下面,盯紧一点儿!”
      后面的直升机汇报道:“没有发现,只有几具尸体,从一小队到十小队都有,看来他们很混杂。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金字塔里面去了!”
      一听到这消息,韦托心里就痒痒,马上下令道:“听着,看见下面那片广场了吗,给我停下去。先把土著清理干净,然后马上去金字塔,一定要快,要利索!”
      三架直升机先后停好,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鱼贯而出,四下分散,开始搜寻并消灭食人族,韦托则带着大部队直奔金字塔而去。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打了伏击,他赶紧命人就地还击。打了十几分钟,韦托大声骂道:“是谁在那边?我是韦托!韦胖子!你们队长是谁!叫他给我出来!”
      埋伏的一方答话道:“打的就是你,韦胖子。你不是说不参加这次行动吗?找你借直升机你也不借,仗着你们资金雄厚,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韦托大声道:“哎呀,原来是斯科琴队长,我这是来帮你们啊。如今就只剩这么一点儿人了,难道你真的想和我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连黄金都没见到,大家就一拍两散?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朋友啊!那些土人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不觉得我们先协商好黄金的分配方案,然后一起去搬黄金,比趴在这里比枪法要好许多吗?”
      斯科琴冷笑道:“韦胖子,你可真是能说会道,我服了你了,那么,拿出点诚意来谈判吧!”
      韦托道:“那好,我派朗克过来谈判,他身上没带武器,你们可别放冷枪!”
      斯科琴知道,朗克是韦托新近培养的支队骨干,大有将来他自己提升后,让朗克接替自己的意思,于是叮嘱道:“看清楚点儿,别让他使诈。”他手下回答道:“确实没武器。”
      韦托道:“朗克过来啦!我也出来了,这样你放心了吧。”
      斯科琴这才放下心来,刚微笑着准备和朗克握手,韦托将手里的按钮用力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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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巨响,斯科琴和他身边的几名干将被轰出几米远,而朗克也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开来,韦托老早就给他穿上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炸弹服。随后,韦托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剩下的游击队员,命令他们缴械投降。韦托冷冷地看着尚未断气的斯科琴,怜悯地道:“你们早就是残兵败将了,还和我谈条件,有什么资格!不错,朗克是很有才,但是他太有才了,迟早有一天会超过我,我最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安息吧,我的战友!”他朝扭动的焦黑躯体补了好几枪,直到那具躯体再不能动弹,韦托才笑着,用一种很和蔼的声音对其余的游击队员道:“你们队长都战死了吗?愿不愿意跟着我干啊?”
      剩下的游击队员斩钉截铁地表示效忠,他们一向只屈从于强者。韦托很快编制好这群游勇,留下几个人守直升机,其余的一部分负责消灭食人族,大部分人马跟随他朝金字塔顶端前进。

      四人壮着胆子,游走于阴阵之间,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些木乃伊都被钉在巨大的石架上。这些石头被雕琢成倒置的图钉,又长又粗的石尖从木乃伊的两腿之间插上去,一直刺入颅骨。这样,每具木乃伊都保持着站立的姿态,白色的石头却被染成了土褐。这些木乃伊还有一个特点,它们全都没有外皮,干枯萎缩成布条的肌肉附着在白色的骨骼上,深圆的眼窝完全展露出骷髅的狰狞,腹部被剖开,腹腔里的一切都被掏空了。这一切,都是将这些人钉在石架上,尚未断气时完成的,因为石架上木乃伊痛苦扭曲的身体,凄厉而哀怨的表情,依旧还保留着。每具木乃伊的身体外形、面部表情,都有着不同的痛苦,仿佛八百罗汉,神态姿势各异,但全都是痛苦的,挣扎着的。
      要从这数万具痛苦扭曲着的木乃伊旁穿过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总是森寒可怖的人形,仿佛到了活生生的地狱。若全是枯骨还要好些,偏偏是木乃伊,虽被扒去了皮,但那让人心惧的表情仍旧挂在脸上。四人若是垂头向前,难免不会碰上一两具木乃伊,那样的经历也会让人做噩梦。于是,四人只看木乃伊膝盖以下的部分,这样半斜视地走着。可是,当卓木强巴看见两块地板的拼接处,铺在地板上的甲壳一样的东西却露出两个黑幽幽的洞口,他马上明白了他们是踏着什么在前进,他不敢说,只能独自闷声,惴惴不安地走着。唐敏拉着他的皮带,亦步亦趋地跟着。
      亚拉法师似乎比其余三人好一点,边走边道:“这里空气气温偏高,又十分干燥,好像焚风一样,或许这正是形成木乃伊的原因吧。”
      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卓木强巴觉得鼻腔有些痒,他停下来,擦了擦,唐敏见他不走了,问道:“怎么了?”卓木强巴道:“没事,鼻子有些痒。”方新教授提醒道:“别摸鼻子,这是空气干燥引起的,此时鼻黏膜很脆,容易引起出鼻血。”
      卓木强巴笑笑,道:“导师说晚了,敏敏,有纱布没有?”后面半句却是问唐敏的。唐敏抬起头来,惶恐地道:“呀,流鼻血了!”卓木强巴没想到鼻子变得这么脆弱,只是揉了揉,竟然会出鼻血。卓木强巴半蹲下去,好让唐敏在背包里找纱布,唐敏道:“用生理盐水洗一洗,就没事了。”做了简单处理,他们继续在阴阵中穿行。
      走了十分钟,还没找到出口,那些阴兵并不是横竖列成排的,而是时横时竖,弄得像迷宫一般。卓木强巴走在第二位,因为唐敏要靠在他后面,亚拉法师只能走最后了。此时,卓木强巴已经感觉不对劲了,他发现自己脚步轻浮,每一步踏下去都好像没踏到实地的感觉,但他依旧坚持着。
      终于,方新教授道:“他们将阴阵布成迷宫,每一个到最底层的人,都必须要看完所有木乃伊才能走出去啊。这些古玛雅人信奉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卓木强巴心中很奇怪,为什么方新教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还有些刺耳。只听亚拉法师也尖声道:“远古的民族,都崇拜血腥和暴力,这是种族发泄的一种途径,并非独此一家。”
      唐敏焦急道:“那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啊?”卓木强巴耳朵有些痛了,暗忖:“敏敏的声音怎么也这么刺耳?”方新教授道:“不知道,这个空间大得很,能放十万具木乃伊,那需要多大个房间啊。强巴拉,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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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昂起欲裂的头,勉强道:“没事,继续走。”他很清楚,鼻血没有止住,他已经咽下不少。突然,他发现前面那具木乃伊朝着自己在笑,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冰冷得让人窒息,紧接着,自己左边的一具木乃伊张牙舞爪,好像就要扑过来了。他惊惶地朝右边退去,同时心中骇然道:“怎么会这样的?这些木乃伊,竟然是活的!”右边的木乃伊,却死死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卓木强巴想要挣扎着离开,手足却半分力也没有,他看见四面的木乃伊都挥动着无数干涸的手臂,朝自己伸来。卓木强巴大口呼吸了几次,只听到最后一句话是:“天哪,他中毒了!纳络酮,拿纳络酮来!”
      甘甜清凉的水润入喉咙,卓木强巴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唐敏哭花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又惊又喜地盯着自己。“他醒啦,教授,他醒啦!”
      卓木强巴看着天花板,屋顶高五米,灯光下满墙的浅浮雕,勾勒着青面獠牙兽。卓木强巴挣扎着半坐起来,只见这个房间约有一百平米,正中是一个古朴的石鼎,四壁绘着黑红两色的秃鹰,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就好像刚画上去一样。四壁拐角处都是圆柱形,柱子上也用浅浮雕刻的方法写意地勾勒出人形,个个面容狰狞,他们面部或左或右,无一例外都手执蛇杖,腰间缠着一尾蛇,方向左右对称。房间开了三道门,没有开门的那面墙上一个巨大的抽象美洲虎头颅,突出了它的双眼和獠牙。角落里有一些陶器,有大有小,陶罐和土碗,好像按照一定的方位放置在一起。卓木强巴斜靠着其中一根柱子,身边有些药品和一个水壶,他拿起水壶摇了摇,没剩多少了,不用说,大部分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由唐敏领路,从左边的门进来,卓木强巴歉意道:“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清楚,自己如果没事,可以作为一名强劳力,如果自己倒下,就是一个大包袱。
      方新教授道:“幸好没事,你中毒不算深。”
      卓木强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还是只能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方新教授没有答话,他知道,这不是对他说的,他和强巴拉之间,已经不需要感谢了。亚拉法师道:“要谢,就谢那位小姑娘吧,她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好几次都是生死一线啊。”
      卓木强巴看着娇小可人的唐敏,她正羞涩地低下头去,但见她那凌乱不整的衣衫和斑斑的淤青,可以想见这个爱哭的小女孩,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卓木强巴欣慰地捧过唐敏那张娇小的脸,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澎湃的心跳和带她走出地宫的决心。
只听亚拉法师道:“那些俘虏被处死前一定服用了很多致幻的药物,那些药物深入骨质,虽历经千年也没有消失殆尽。如果没有伤口倒不碍事,一旦受伤,毒物就从伤口处入侵。”
      “而你偏偏是鼻黏膜破裂,对毒物吸收入血液比打点滴还快,加上你以前身体里就蓄积了不少致幻药性,这次一并发作出来,产生了深度幻觉。”方新教授又接着问道,“你在森林里吃了不少植物?”
      卓木强巴回想起来道:“我吃过一种树皮,它的树皮刮下来像面粉一样。”
      亚拉法师道:“这就是了,这森林里很多植物都含高浓度的古柯、咖啡因等强烈的致幻成分,你食用不多才没有发作出来。”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三人,都是衣冠不整,面色憔悴,看来一路上他们带着自己,吃了不少苦,特别是敏敏,头发乱蓬蓬,脸上花得像彩旦。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一面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了?”
      不料他身形一动,方新教授等人一同惊呼道:“别动,别动!”
      卓木强巴道:“没问题,我已经好了。”方新教授道:“我们知道你身体壮得像头牛,醒了当然是好了。我们让你别动,是怕你触碰到什么机关!”
      “机关?”卓木强巴看着这一目了然的房间,问道:“这里有机关吗?”
      亚拉法师苦笑道:“你每前进一步,都无法判定自己的生死,你无法预知,你下一步会踩在哪一条生死线上。这是皮埃里的原话,这里到处都是机关,而且在你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我们现在在第七层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唐敏道:“好几次都亏亚拉法师反应及时,不然我们全都完了。”
      卓木强巴道:“怎么,不是有皮埃里的笔记吗?还是碰到了机关?”
      方新教授道:“首先,皮埃里并没有探索完所有的机关,有很多机关都是他没有提到过的;第二,很多地方他虽然说了,但是却无法说得十分详尽,加上部分残缺,我们必须边走边摸索,就好比这一层。幸亏我们还有这本笔记,就像拿到了产品使用说明一样,不然,我们真是寸步难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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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敏嘟囔道:“而且,皮埃里笔记里记载的,他已经破坏掉的那些机关,不知道为什么,又全部都恢复了。”亚拉法师道:“所以,一步都不能大意。”方新教授道:“而且,黑暗中,还潜藏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物,这座象征地狱的阿赫地宫,已经是某些黑暗生物的乐园,动植物和人工建筑并存共生着,如果托大,就会像这样!”说着,方新教授指着亚拉法师后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卓木强巴知道厉害。
      卓木强巴惊诧道:“是,是什么东西弄的?”
      亚拉法师摇头道:“这是我们在第九层时,被一些生物抓伤的。”
      卓木强巴问道:“长什么样子?”
      亚拉法师道:“没看清。”
      卓木强巴道:“没……没看清?”
      方新教授道:“移动速度极快,体型较小,我们只看见烛灯下的黑影,然后就扑面袭来,根本就无法细看。而我们初步估计是……”他转向亚拉法师。
      亚拉法师好似考教卓木强巴一般,问道:“据你所知,世界上的蝙蝠分几大类?”
      卓木强巴稍加思索,答道:“亚属很多,但按习性共分三个大类,吃水果的叫果蝠,吸血的叫吸血蝙蝠,还有一种食肉蝙蝠。巴西盛产吸血蝙蝠,难道你们认为是……”想到黑暗中,乌压压一片吸血蝙蝠,卓木强巴头皮一奓。
      亚拉法师道:“我们认为不是。这些伤痕是被抓伤的,那种动物能在空中飞翔,但长着尖锐的利爪,攻击生物时不是用嘴,而是用爪。”
      卓木强巴一惊,高叫道:“难道是——分布和数目都最稀少的食肉蝙蝠!”以他目前掌握的知识,只知道世界上最多的就是果蝠,其次便是吸血蝙蝠,因为它们被形容成吸血鬼的化身而名声大噪,但是食肉蝙蝠,直到十六世纪才为人们所发现,其中最可怕、最知名的,便是英伦古堡里的红色魔鬼。据闻那是一座被荒废几百年的古堡,传说里面有吸血鬼,无论人畜,都不能在堡里过夜。英国探险家福更斯第一次带人马去探查古堡之谜,结果全军覆灭,人们在清查尸体时惊讶地发现,他们头颅被破开一个极其细小的洞,脑髓被吸食干净。第二次由一名生物学家揭开古堡之谜,他利用一只被注射麻药的猕猴,装入渔网里诱使魔鬼现身。最后,他们便发现了那只红色的食肉蝙蝠,体型硕大,是普通蝙蝠的两到三倍。最可怕的是,它长着尖钩利爪,嘴部进化成一根钢针似的长喙,它便是利用这根钢刺刺破生物最坚硬的颅骨,吸食脑髓。这种东西,比吸血蝙蝠可怕多了。
      方新教授道:“不过现在还好,这第七层的空间狭小,高度不够,少有那些生物栖息,只是不知道上面一层会有什么。”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这一层皮埃里的笔记里记录得不周全,我们要自己摸索着前进?”
      方新教授道:“不是不周全,而是无法记述清楚。”方新教授将笔记本电脑反转,让卓木强巴看清笔记里的内容。只见笔记上记录着:“我在这些迷宫一般的房间内寻找出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迷宫?”卓木强巴不解。方新教授道:“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心点,前面的地板走涂成红色的才是安全通道。”
      唐敏搀扶着卓木强巴,来到西边的门口。卓木强巴站在门口一看,顿时呆住了,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面镜子,赶紧又回头看了看。只见面前的房间,和他此刻身处的房间,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是正中一个大鼎,四面墙画了秃鹰,墙的转角处是雕刻手拿蛇杖的人像,角落里摆放了陶器土碗,其中一面墙没有门,上面浮雕着巨大的美洲虎抽象头像。唯一的不同,就是墙上开的三道门,方位发生了改变,而且角落里陶器土碗的摆放顺序有所不同。卓木强巴回头看看身后的房间,再看看身前的房间,不仔细观察,真的完全发现不了两个房间的区别,他冒着冷汗问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房间?”
      亚拉法师道:“不可计数。我们来到这里,至少已经走了七十二间不重复的房间了。”
      卓木强巴心颤道:“都是这个样子?”
      方新教授道:“都是这个样子。”
      卓木强巴心都凉了,问道:“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
      亚拉法师道:“玛雅地狱的第七位夜神阿布拉?阿法赫,是惩罚因贪婪、欲念而走错了方向的人,他们因私欲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被罚在地狱里背负承重的物品反复地前进,永远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会这样,那只能说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古代玛雅人按照神的指示来修建这座阿赫地宫,这就是地狱,在他们心中的真实再现。”
      唐敏带着卓木强巴又通过两个房间,卓木强巴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时,方新教授问道:“以你的判断,我们离开原来那个房间多远了?” 
      卓木强巴一阵头痛,低声道:“我想想,我想想。我们是从左边的门进来的,前一个房间我们是走的右边,再前面一个房间好像是从上面下来的……”他在空中画了一个“之”字形,然后询问方新教授道:“是这样吧?”
      方新教授不答,唐敏喃喃道:“你还需要再休息一下。”说着,看了一眼墙角。卓木强巴望过去,他看见了——地上的水壶,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天哪!他们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地。方新教授道:“现在你能感觉到皮埃里的伟大了吧。他只有一个人,不仅在这迷宫一样的房间里没有晕厥,还找到了出路,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富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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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房间如何能走出去?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掉在这个地方,最后肯定只能撞墙而死。卓木强巴看着墙角那些陶器,突然灵光一闪,问道:“那些陶器的摆放,每一间屋都不一样,那么,肯定代表着方位,否则,这些修葺房间的工匠又如何能走出去。”
      方新教授赞许道:“不错,你终于发现了,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亚拉法师在一旁大摇其头,方新教授接着微笑道,“我们仔细观察过那些陶器的摆放,那些被人为或动物破坏掉的撇去不谈,完整码放好的也不是那么明显的指路。一个陶罐,加四个土碗,和三个酒杯一样的小盏,一共能有多少种组合,你知道吗?”
      卓木强巴低声道:“八个器皿,那就是从一乘到八。”接着就开始一乘二乘三地算起来。方新教授摆摆手道:“不是这样简单。你通过观察就可以发现,土碗和陶盏可以按正放、反扣两种方法,而陶罐与土碗、陶盏间的方向又可以完全不同。所以,有七个器皿可以正反两放,要再加七,而所有器皿间的方向不同要再加八,那么一共就是二十三,正确的算法应该是从一乘到二十三。那是多少种组合?”
      见卓木强巴张大了嘴,方新教授又补充道:“这个数字,用普通的计算器是算不出来的,超过上限了。而我们并不是密码专家,对于符号学和象征意义方面的探究毫无根基,所以凭借陶罐的摆放来寻找出路,那是行不通的。”
      亚拉法师道:“这不奇怪,因为你们小组并没有作这方面的功课,并不知道玛雅文明究竟先进到什么程度。利用现在你体力未恢复,大家都休息的时间,可以给你补补课。”
      大家就地坐好,亚拉法师开始对卓木强巴道:“玛雅文明,连青铜器都无法生产,仅用石质工具,就建立了完全独立于世界几大文明以外却又可以与之媲美的文明,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拥有的智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就拿这套陶器组合来说,充分地展现了古代玛雅人在数学上的惊人成就。古代玛雅人是第一个发明并使用0的民族,要知道,0的诞生,就标志了一个民族在文明上的一种飞跃……”
      在大厅里,方新教授小组的成员对卓木强巴进行轮番恶补,从玛雅人的数学知识说起,包括玛雅人的天文学知识、玛雅人的神灵意识、玛雅人的衣食住行、玛雅的文字……短时间内无法说得详尽,他们则专挑最有名的玛雅文明告诉卓木强巴,仅这些文明知识,便足以让卓木强巴对这个拥有古文明的民族刮目相看了。除了震惊、惊讶、惊恐、震撼,没有什么别的词能形容卓木强巴的内心。这个民族不仅仅是文明而已,他们是高度文明,甚至有理由相信,他们缔造了人类的黄金时期。
      他们使用的近似太阳历法,比现在人们所使用的太阳历还要准确;他们利用人的双手双脚发明了20位进制;他们修葺的金字塔无论从数量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埃及金字塔;他们千年以前就观测并准确得出太阳系行星的轨道位置;他们的城邦规模宏大,有复杂的引水系统。玛雅文明留下了太多疑团,许多智慧的结晶至今仍令人结舌。不少研究过玛雅文明的科学家甚至惊呼:“他们的文明是从天而降,是神给予他们的指示。”更有不少人认为,玛雅人是外星智慧生物,也有人说他们是史前文明那个黄金时期留下的产物。不管怎么说,这个文明消亡了,突兀的,仿佛在一个瞬间,聪明的玛雅人放弃了巨大的城堡,停止了观测星象,不再修建高大的金字塔,他们回到丛林,过上一种停留在石器时代的生活。因此,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美洲大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欧洲人不愿意承认那些辉煌的建筑是在丛林里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的杰作——一切太让人不可置信了。
      方新教授他们像开讨论会一样争先恐后地将神秘的玛雅告诉卓木强巴,卓木强巴也听得如痴如醉,一切就和方新教授小组他们刚接触玛雅文明一样,仿佛在听着一个来自远古的传说。当方新教授他们遗忘了部分内容的时候,便打开电脑查阅资料,他们在玛雅的迷宫小屋中进餐,边吃边谈,直到灯光黯淡下来。
      在交谈中卓木强巴才得知,他们前进这两层花费了大半天时间,这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所在,所以在这里进食并准备在这里歇息。仅前进两层就用了大半天时间,虽然方新教授他们没说,但卓木强巴可以想象,这里的机关是如何的凶险。吃过东西,卓木强巴感到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却争论着是否在这里歇一夜再走。而他们争论的关键问题就是,食物和光源不够了,水和食物仅够四个人坚持两天,如今已经消耗掉一半了;烛帽的光亮已经调小,它的电池可以提高7到8个小时供电,而且每顶烛帽有五块备用电池,也只能坚持两天。亚拉法师认为,虽然这里不见天日,但是人的生理周期没变,到了晚上容易困顿,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很容易死于机关下,如果说目前这种迷宫一样的小房间,它的机关数量并不是很多的话,停留在这里休息就是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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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有凑巧,置身金字塔顶端的游击队,也在争论同一个问题。游击队艰难地向下前进了两层,来到第三层后,突然变大的空间和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已经让他们伤亡惨重,不少人因害怕而萌生了退意,而更多的人则想着黄金和珠宝,坚持继续向下。韦托一时拿不定主意,如果以他的性格,应该是命令部下继续前进,把所有的珍宝都取出来供他享用,可是眼下的局面却是,如果自己不下去,这些人一个也不会下去。韦托是很现实的商人,有暴利可图的事情他很喜欢,但是如果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那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而更让他觉得恼火的是,好不容易穿过大金字塔底部并朝下深入地底,沿途令人叹服的构建和精美的壁画让人遐想翩翩,问题是走了这么久,除了那些卖不了几个钱或者说没法弄出去卖的壁画、石雕,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哪怕连一件小一点的石制工艺品都没有,他们看见最小的艺术品个头都要用米度量,重量都要用吨来计算。如今下到第三层,依旧没看见任何值钱的好卖的东西,反而多了许多杀人的机关。看着两边吵得热火朝天,他更加心烦意乱:“别吵了!继续前进!自己小心着点儿!别离开大部队,别妄想当逃兵,否则,你们哪一个认为自己有能力独自走出这地方?”韦托终于发话了,心中的信念强烈地支持着他,“继续向下,继续向下,黄金、珠宝、光灿灿的玉石,说不定就在下面一层!”

      讨论没有持续多久,方新教授他们就被一阵异响所惊动。卓木强巴刚给自己的烛帽装上新电池,听到响动,先将唐敏藏在自己的身后,惊恐地望着四周。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也停止了争论,大家都不安地张望着。声音从一个房间传到另一个房间,从那些没有灯光的黑暗房间中传来,很杂乱,但是很明显的,离他们越来越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等待!此时的卓木强巴等四人,正感受到这样一种心跳,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数量极多,对自己肯定不利,偏偏不知道那些东西从哪里来,会是什么,自己该如何防御。四人靠着那面实心墙,聚成一团,盯着进入房间的每一道门。这个房间随时都有可能被一种生物入侵。
亚拉法师听力惊人,他说道:“是飞行的动物,我听到扑啦啦的振翅声,但是又不很像。”
      方新教授反应最为敏捷,他马上道:“法师,还记得你刚说什么吗?这个地宫里没有白天和黑暗,但是生理周期并不会被改变,是它们,它们要出去觅食了!”
      亚拉法师也反应过来,叫道:“天哪!它们要从这些房间中穿出去!”
      方新教授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我们根本无处可避,必须马上想一个对策,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敏敏,把帐篷打开,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卓木强巴还傻愣着,问道:“怎么回事?教授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吗?”
      唐敏埋怨道:“这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疑似蝙蝠的动物,如果是蝙蝠的话,在黄昏降临的时候,它们就准备出去觅食了!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
      卓木强巴赶紧帮唐敏架好帐篷,这是便捷式帐篷,支架和帆布不用分开,而是直接折叠起来的。很快就架好了,方新教授让四人先躲进帐篷里去,然后在电脑上飞快地查阅着蝙蝠的相关知识,喃喃道:“应该怎样才能躲开它们?”四人都知道,蝙蝠是不靠视力寻找方向的,它们利用自己独特的回声系统,如果真的是蝙蝠,在黑暗中绝对是它们的天下。卓木强巴最后看了一眼无尽黑暗的房间,拉好了帐篷的拉链,心中又一次想起巴巴-兔的忠告来:“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方新教授道:“有办法了,利用电脑发出高频率的声波,干扰蝙蝠的声纳系统,这样它们就会忽略我们这个小空间。”可惜办法刚刚想出来,还来不及实施,黑暗中的飞行大军已经赶到。一时间,房间内全是振翅的声音,到处都可以听到,四人蜷缩在帐篷内,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飞行动物。突然“嗤”的一声,结实的帆布帐篷被拉开一道小口,一个鼠头鼠脑的狰狞生物,用有力的前爪扒开那道口子,试图钻进来。唐敏尖叫起来:“蝙蝠!”
      方新教授双手有些微抖,对卓木强巴道:“强巴拉,顶住它们!我还需要时间。我记得有一个高频声波程序,我放在哪里了?出来,快出来啊!”
      又是“嗤嗤”数声,帐篷又被划出几道口子,每道口子都被用力扒开,一个个外貌丑陋的生物争先恐后向里挤。卓木强巴心中也是着急,却束手无策,心中反复道:“怎么顶?我该怎么顶?”他知道,敏敏最是害怕这类生物,只见她缩成一团,连尖叫的勇气也没有了。这时,亚拉法师递过来一个背包,那背包的材料比帆布帐篷还要结实,卓木强巴赶紧把背包抵在划破了口子的帐篷上。亚拉法师拿起另一个背包,抵住了另一头,他们很明显地感觉到,帐篷的边壁像压了百十公斤的重物,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蝙蝠停落在帐篷上。
      卓木强巴突然觉得腿肚子一痛,原来帐篷脚下又被划了几道口子,有几只蝙蝠已经钻了进来,老实不客气地给卓木强巴放血。血腥味就像一剂催化剂,吸引着更多的蝙蝠朝这边赶来。卓木强巴用力踩死两只,却看见帐篷上被开的口子越来越多,这个帐篷马上就要名存实亡了。
      就在此时,卓木强巴等人先是听到“嗤——”的一声,随着声音越来越高,渐渐地就听不见了,但是外面的蝙蝠如遭重锤,全都离开了帐篷——高频的声波奏效了。卓木强巴知道,电脑还在持续不断地发出高频声波,只是超过了人的听力范围,所以他们听不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不小心坐在了几只没能逃出去的蝙蝠身上,顿时一阵“吱吱”乱叫。卓木强巴弄死那些小蝙蝠,再抬头看,那顶帐篷已经千疮百孔,就好像在隔着纱窗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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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观察这种袭击他们的生物,他们故意在房间外面留了一顶烛帽,此刻才看到,黑色的蝙蝠洪流就好像在房间内刮起一阵旋风。它们从北门进入,朝南门涌出,那道黑色旋风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数量多极了,就算有高频声波,仍旧有许多蝙蝠落在了帐篷顶上,不过比起先前要好多了,四人足以对付。那道黑色旋风足足刮了有二十几分钟,才全部从房间通过,四人松了口气,唐敏擦干眼泪,拿出了狂犬疫苗,每人一针。被那些蝙蝠抓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携带的狂犬病毒或其他病毒。一旦人被传染上狂犬病毒,便会发狂,害怕水、光和声音,变得总是喜欢在黑夜中行动,变得喜欢咬东西,并通过口腔分泌的唾液继续传播病毒,吸血鬼的传说便是因此而来。
      方新教授马上将蝙蝠扫描入电脑进行比对,很快如获大赦道:“幸亏是妖面蝠,如果是狐蝠,我们的结局就很难说了。”亚拉法师看着那些蝙蝠尸体道:“它们进化了,前翼的钩爪变得又弯又长,看来地面那个池塘里的食人鱼已经成为它们新的食物来源,或许它们互吃对方。臼齿全部缺失,门牙演化成锋利的刀片状,它们不仅捕食昆虫,还吸血,这种蝙蝠,应该归于假吸血蝙蝠类了吧。”
      卓木强巴安慰了唐敏几句,看着地上的丑陋生物。这些蝙蝠翼展约三十厘米,没有鼻子,但是唇和颊有复杂的皮褶,下唇似盘状膨大,耳朵很大并有复杂的耳屏,特别之处除了它们的前翼大弯钩爪,就是嘴里长着像一对腭一样的牙齿,如剃刀一样的锋利,而且略为向中向下倾斜。这个结构,让卓木强巴想起带血槽的军刺,非常适合用来放血,不敢想象被它们咬一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方新教授收起笔记本电脑,起身道:“现在,我们没有必要接着讨论了吧。”
      亚拉法师道:“不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简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知道,这些蝙蝠还会回来,而他们,已经没有可以抵御蝙蝠的帐篷了。方新教授自信地告诉卓木强巴道:“走吧,只是迷宫和一些机关而已,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天已黄昏,白城的广场上,留守的游击队员和食人族已经僵持一天了。食人族占着地利,使游击队员不敢轻举妄动,而游击队员有着精良的武器,食人族也不能靠近广场。当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从丛林深处又走出来一人,是的,他只有一个人。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看上去有些没落孤寂,轻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露出半张比骷髅还可怕的脸。索瑞斯心情激动地想:“我终于又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老朋友,我的老朋友们,能与这雄奇的建筑相伴长眠,你们也应该安心了。七年了,你们还好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
      一刹那,可怕的机关,巨大的石雕,精美的装饰,让人震撼的骷髅冢,黑暗中隐藏的可怕生物,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涌进索瑞斯的脑海里——
      “土拨鼠,别管那些机关了!快跟上。”
      “那怎么行,我这辈子都在研究机关,这些机关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奇迹,不还原它们的功能,我就算活着也会后悔一辈子的!咦?这个机关是?啊……快跑,灰蟒!”
      “这些是妖面蝠,没有毒的,坚持住,逆戟鲸,你要坚持住!”
      “没有用的,我肠系膜上动脉被刺穿了,或许还有肾动脉,现在正在大出血,我活不下去了,灰蟒,你的脸……”
      “浑蛋,别管我的脸了,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靠自己了,给……你一个忠告,跟着火狐走,如果以我们目前的能力,还能走出这座地宫的话,除了队长,就只有……火狐了……”
      “逆戟鲸!你别睡啊!逆戟鲸!”
      “人面猿!人面猿,你给我起来!人面猿!”
      “没用了灰蟒,他在水中窒息太久了,而你也不是医生,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两名食人族士兵从屋顶上跳下来,打断了索瑞斯的回忆,在他面前举起了长长的苗枪。索瑞斯不为所动,拿着那颗琥珀色的符石对着食人族晃动。那两名食人族士兵互盯了一眼,却好似不认识这个东西,索瑞斯也看出了端倪,这群食人族好像不认识这块符石。他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太不给面子了吧,你们是哪部分的,上次这里不见有你们守护啊!”
      食人族回答他的是投枪,还有战斗般的吼叫。索瑞斯避开投枪,将一个塑胶瓶子“啵”的一声捏破,随后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吞噬一切饿鬼,红褐色的地狱军团,把他们统统吃掉,连骨头也不要放过!”在他身后的草丛中,突然涌出了大量的红褐色劫蚁,它们迈开整齐的步伐,漫过白城,吃掉一切,那两名食人族士兵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音远远地传开来。
      守护直升机的游击队员突然发现,大批隐藏在暗处的食人族朝广场方向涌了过来,就像着了魔一样不惧生死,一时间杀都杀不完。一名游击队员开玩笑地对另一人说:“他们疯了吗?争着来送死。”突然,他们惊恐地发现,那些食人族身后涌动着更大规模的部队,就像一条红色的地毯,正朝整座白城覆盖过来,那些逃得稍慢的食人族士兵,就像一块蜡被熔掉,瞬间就失去了皮肤、肌肉,仅留下骨骼,和白城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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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击队员这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四处逃散,但为时已晚,陷入红色的大军之中,没有人能逃得掉。索瑞斯漫步在红色涌流之中,无视身边一具具站立着倒下的白骨,那些劫蚁似乎很怕接近他,他所到之处,劫蚁纷纷退避让路。他眼前一亮,发现了小蜻蜓一样的直升机,喜道:“这可是好东西,别给我啃坏了。”他将一个玻璃瓶砸向直升机,一阵气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些劫蚁就像被潮水冲刷,瞬间便空出一块白地。索瑞斯看着已被红色海洋包裹的白城,心道:“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解决战斗,好容易聚集了这么多家伙在这里,可是现在该怎么驱散它们呢,身上带的药不够啊。”
      正想着,“扑啦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那座宏伟的金字塔,从塔身各个出口射出无数黑色的光芒,好像一柄柄破壳而出的黑色利剑,直指天穹。地上的劫蚁骚动不安起来,它们碰到了天敌。那些黑色利剑冲上云霄之后,迅速淡化雾散开来,化作了一只只长着肉翅的黑色魔鬼,它们张大了嘴,淋漓尽致地享受着这送上家门来的罕见美餐。数十万只妖蝠面对数以千万计的劫蚁,狼吞虎咽,一时间,天空中满是黑色的扑翼动物,好似黑云障日,蔚为壮观。
      索瑞斯松了口气,来得恰到好处。他等了一天,就是等这些飞行的魔鬼离开巢穴,这样,地宫下面暂时是安全的了。上次来时,有两人受了伤,一人死掉,另一人也因为被这些家伙弄瞎了眼睛而死在地宫的机关内。索瑞斯拿出一个网球大小的金属圆球,按动开关。这个圆球的原理和方新教授他们使用的电脑一样,可以发出高频声波,使自己在蝙蝠群中隐身。他抬头看了一眼巍峨雄伟的阿赫金字塔,开始缓缓地攀登上去。

      卓木强巴跟在方新教授和唐敏后面,心中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走得那么从容不迫。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房间,好像还是在里面乱转,卓木强巴提出建议道:“这样走也不是办法,我有个主意。”方新教授他们停下来,看卓木强巴要说什么。卓木强巴道:“用记号笔,将我们走过的每一道门都作上记号,这样就不会走重复的路了。”
      一时三人都默不做声,但看他们的表情,卓木强巴就知道,自己又出了个坏主意。最后,还是方新教授忍不住批评了卓木强巴两句:“强巴拉,看来你听课的时候没有认真啊,教官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这也是在可可西里胡队长他们的做法,卓木强巴觉得挺有用的,怎么到这里就不行了呢,他不解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啊。”
      唐敏在他耳边小声道:“过时啦,那是非专业人员的笨办法,在这里不适用的。”
      亚拉法师道:“如果说通道很长,岔路很少,可以用你那个法子。但是在这里,当你发现你做过标记的门和没做过标记的门一样多得让你分不清时,你那些标记就和没做没什么两样。”
      卓木强巴泄气道:“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瞎转,也不是办法啊。”
      方新教授转过身来,微笑道:“谁说我们是在瞎转啊?”说着,他指了指一直挂在自己胸前的笔记本电脑。
      唐敏道:“我们将走过的路线通过摄像头统统输入电脑,电脑根据输入的信息绘制出全息三维动画。虽然说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人的肉眼或许很难分辨,但是电脑却能把任何细微的地方记录下来,加上我们自身发出的定位讯号,很容易就能发现哪些是我们没走过的地方。”
      卓木强巴呆呆地看着方新教授展示给他看的电脑,只见电脑上绘制着详细的三维立体影像,和他们看到的房间一模一样。方新教授按了两个键,那些三维图像则转化为平面二维图形,房间全变成了一个个正方形的小格子,开门的地方电脑用一条白线表示,他们所在的位置正闪着显眼的红色光点。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在这一刹那,卓木强巴突然明白,原来他们小组和方新教授小组之间的差距,依然和第一次进行野外实践训练时一样大;他们还是停留在钻木取火阶段,而方新教授小组早就在用打火机了。他惭愧地低下头,做着闷声乌龟,只跟在后面走,再也不发言了,唐敏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缓解他压抑的心情。
      一路走来,卓木强巴夹在四人中间,踩着方新教授的脚步,只看见几具迷失在迷宫中的枯骨,并没有遇到任何机关,不免有些迷惑。他想去看看那些陶罐里有没有装着什么,却被告诫不可轻举妄动,方新教授给他看他们先前摄像头拍摄到的陶罐内部情况,表示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在电脑的指引下,四人在阿赫地宫第七层又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眼前出现了一座较为空旷的大厅,大厅紧靠着好似山岩的边壁。他们终于走出了迷宫,来到通往上一层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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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房间里钻出来,陡然见到这么一座大厅,不免让人心中升起惊叹的突兀感觉。烛帽依然照射不到大厅顶部,四面的墙全是用一块块地砖大小的石板拼接而成,颇似现代人用马赛克拼接出不同的图案。与马赛克不同的是,这些石板都经过了雕刻加工。整个形象太过巨大,卓木强巴无法观测到全貌,但他知道,整面巨墙肯定拼接成一幅巨大的图像。撑起大厅拱顶的柱子被雕刻成一个个三米高的巨人,叠罗汉似的一个顶着一个,伸出前臂,好像端着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此刻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他们钻出的小门上方,是无数巨大的彩绘,黑色线条分明地刻画着,无数奴隶在鞭笞的驱赶下,背负重物,在象征迷宫的甬道中来回爬行。鞭笞他们的,是一群长着蝙蝠脑袋,拥有仙人掌一样带刺躯干的地狱使者,他们目露凶光,奴隶们诚惶诚恐,所有的表情动作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在所有奴隶和监工的身后,端坐着一位非常巨大的神,黑色形象,他的下唇肥大下垂,嘴外圈是红棕色,黑圈的眼睛,从眼眶边有一道黑线延伸至脸颊。据方新教授他们分析认为,这应该就是掌管第七层地狱的夜神了。
奇怪的是,在地狱之神的身后,还画着一个怪异的立身图案,卓木强巴仔细辨认,颇似中国鬼怪里的牛头马面。方新教授也道:      “奇怪,每一层都有这个神,是什么神能高踞于地狱之神的上面?竟然在资料里都找不到这神像,你们觉得它像什么?”
      唐敏道:“说是牛吧,没有角,说像马吧,耳朵又不像。”
      卓木强巴乐道:“咦?你和我想的一样,牛头马面。”
      亚拉法师摇头道:“牛头马面是中国地狱里的狱卒,和美洲文明似乎不相称,而且它们的地位也不可能这样高,应该是别的尊神。”
      在他们的正前方,便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的墙,墙上刻着无数横条状沟纹,沟纹很深,这样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直立放着的搓衣板。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忙着将大厅的雄奇摄入电脑,卓木强巴问道:“路呢?”
      唐敏指了指那些横向条纹,卓木强巴大声道:“这是路?”那墙上的条纹顶多高出墙面十厘米,人要在上面站稳都极不容易,这么高的距离,如何攀爬。
      亚拉法师提着照射灯,对卓木强巴道:“就是那个,我们管它叫悬梯,看上去有些困难,其实还是很好爬的。”
      卓木强巴第一次看见,九十度垂直向上的阶梯,这些阶梯与地面没有任何角度,完全就是高出墙面的一些锯齿而已。方新教授调整两个角度,无暇顾及卓木强巴,只道:“下面两层,我们都是这样爬上来的,你爬过一次就知道了。”接着又和亚拉法师讨论起来,“你看,这个也是第七层夜神图案。”“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不清楚,把光再开亮一点,摄像头的像素分辨率有点低,下次我换一个好一点的……”
      唐敏整理好仪器,过来陪着卓木强巴,对他道:“其实,你把它当做没有安全绳的攀岩就好了。因为这些石壁间切合得非常好,教授说,估计玛雅人使用了泥浆一类的黏合剂,巨大的条石缝隙间,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卓木强巴担心道:“这些石壁有一千多年了啊,要是风化了怎么办?这里又这么高,从上面踩空掉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唐敏道:“你放心啦,这些白石的材质非常好,一点都没有风化的迹象。喂,你别乱走啊。”卓木强巴道:“怎么了?看看都不行吗?”
      唐敏道:“教授他们没有完成之前,我们最好别乱动,害怕碰到机关。”
      卓木强巴道:“我也是和你们一起受过特训的,我当然会小心,别把我看做业余的。”
这时,方新教授道:“光线再聚拢一些,我看看,这正上方是什么,对,对。哎呀,不好!是骷髅!”方新教授大叫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卓木强巴一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他脚下的石板往下一沉,整个大厅“嗦嗦嗦”地颤动起来,发出巨大的机械移动声来。
      方新教授劈头问道:“强巴拉,你跑那儿去做什么?你踩到什么东西啦,还不快跑过来!”
      卓木强巴愣了一愣,道:“我不知道啊!”却看见亚拉法师朝自己冲了过来,并一下子将自己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卓木强巴惊讶道:“怎么啦!?”亚拉法师起身道:“奇怪,这个机关是?”突然一声巨响,他们钻出来的迷宫房间小门上方,瞬间落下巨大的条石,将他们的退路封死,接着“扎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新教授大声道:“快!快爬上去!上一层的石门正在慢慢关阖。”
      四人这才醒悟过来,争先恐后踏着悬石梯往上一层爬去,卓木强巴爬得最快,第一个爬到上一层,亚拉法师紧随其后。到了上一层,卓木强巴反过身来,又将唐敏拉了上来,方新教授还在下面,估计有十米距离。方才爬悬梯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倒过来看下面,却觉得头晕目眩,这悬梯竟然超过五十米高度,此时看下去,十多米外,就是漆黑如深渊一般,令人后怕。亚拉不住地喃喃祈祷着:“快一点,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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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整个穹顶是一张布满金属尖刺的网,此刻正缓缓地向下移动,而他们所站的位置,也有一道石门,缓缓地落下来,那巨大的“扎扎”声就是它们发出来的。到时候石门一关,被封在大厅里的人都会被带刺金属网活活压死,他也为方新教授担心起来。方新教授背着笔记本电脑,攀爬得有点吃力,照这个速度不可能爬上来的。
      卓木强巴愁得焦躁万分,大声道:“导师!快啊!把电脑扔掉!门就要关上了!”
      方新教授在下面骂道:“臭小子,你踩到的机关,现在还想让我把电脑扔掉,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卓木强巴不安道:“可是,性命要紧啊!”
      方新教授在下面不急不慢地攀爬着道:“学着点吧,什么叫团队配合。”
      只见石门下落到还有一人高的时候,亚拉法师和唐敏一人取出一根攀岩用的安全扣,嵌入了石门下滑的缝隙中,石门发出巨大尖锐的声音,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而那带尖刺的金属网,似乎与石门是连在一起的,石门一停,它也停止了下移。过了一分钟,方新教授才爬了上来,有些吃力道:“一个团队中,有人体力好,有人专业性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这才叫团队。这种机关就把你吓成这样了?遇事要冷静,冲动不思考怎么能解决问题?”
      卓木强巴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确实是千钧一发,可是方新教授他们却没有露出丝毫惧意,他不禁汗颜起来。仅有唐敏拍着胸口道:“真的好险呢,虽然比前面的机关好多了,我还是担心得心怦怦直跳呢。”亚拉法师和唐敏一松手,石门继续缓缓关闭。看着钉板上七八具被刺穿的枯骨,卓木强巴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增长见识的机会。
      卓木强巴问道:“为什么要把这门关上?让它一直卡在这里不好吗,就不会再增死伤了。”
      亚拉法师道:“这里的机括都是环环相扣的,如果不让石门关上,说不定后面就有什么门打不开,到时候还是得回来把石门关上。”
      卓木强巴突然想起亚拉法师说过的话,讶异道:“不是说玛雅人连青铜器也不会冶炼吗?这……这难道不是金属制品吗?”
      亚拉法师道:“他们确实不会冶炼青铜,可是没说他们没有金属制品啊。玛雅人是很会做生意的,他们是通过贸易从别的地方换取金属品,这个机关我们已经记下了,还是看看现在我们该走哪条路吧。”
      只见石门闭合后,他们便身处于一个半圆形的封闭空间,前方石壁,有五道拱门,高度皆超过五米,甬道又宽又大,漆黑冗长,看不到头。有了前面的经历,卓木强巴不敢乱走,只能看着方新教授低头查阅电脑上的皮埃里笔记。忽听教授“咦”了一声,眼睛瞪了瞪,其余三个头凑了过来。只见皮埃里笔记本上,不偏不倚,中间如虫蚀般少了一行,后面写着“我在宽敞的通道中行走……”前面便是“钉板扎扎扎地压了下来,上面已经钉着一具骷髅……”
      亚拉法师做了个无奈的手势道:“看来,只能自己找路了,这一层,应该是月亮女神所管辖的地狱吧。”
      方新教授点点头,道:“不错。月亮女神伊西切尔,她同她哥哥一样,是一个两面神。当她在天界时,是温柔美丽的姑娘,柔和的月光如水;而当她在地狱时,则化身为凶恶的老太婆,头发是无数毒蛇盘曲而成,背上有恐怖的交叉人骨,手脚都化为锋利的兽爪,头上的毒蛇向地狱喷出带毒的火焰,而手里的瓷瓶装着滔滔洪水。水神与火神在她左右,供她驱使,后来人们称地狱里的月亮女神为虎爪老妪,而第六层地狱则是水火地狱。”
      亚拉法师道:“其实,应该是冰火地狱才对,因为热带雨林没有冰,所以演化成了水。在第六层地狱里的鬼魂,因为生前毁谤、陷害他人、纵火犯罪、与人通奸、私自堕胎等罪行而下狱,必须接受冰与火的反复煎熬,在强水中浸泡一百五十年,在烈火中炙烤一百五十年,方可遁入轮回地狱。而玛雅地狱里的一天,等于他们人世间一个阿劳吞年。可怕的地狱。”其余的人,包括方新教授在内,皆未意识到,亚拉法师所说的,并不是玛雅的地狱,而是……
      亚拉法师道:“甬道上的图案已经为我们指明了方向,黑色的同心圆圈,象征死亡腐败,这条路不可走。”
      方新教授抬头道:“黑色斑点,象征瘟疫,这条路也不能走。”
      唐敏道:“我这边是矛尖、石刀。”方新教授道:“象征杀戮,也不行。”
      亚拉法师看了最后两个洞穴,指着自己身前的说道:“鲜血,心脏,象征牺牲,这是一条奉献之路,应该不是它。”
      如今,只剩下卓木强巴面前的甬道。卓木强巴道:“可是,我这里是好大一条蛇呢。”
      方新教授当先走进去,对卓木强巴道:“就是它了。”
      唐敏跟着道:“雨蛇神,是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明了,它带来雨水,使农作物丰收。”
      卓木强巴跟了上去。甬道上方都是拱形,就像一条巨大的穿山隧道,石壁上绘满了和第七层地狱一样的、那些鬼魂在冰火地狱中受酷刑的画面。走了十来分钟,甬道还没到头,前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新教授停下脚步,低声道:“前面有生物,把探照灯拿来。”
      亚拉法师侧耳听了听,道:“那东西不小啊,手与脚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两米。体重应该超过了八百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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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首先想到了自己在丛林里看见那种猪不像猪,牛不似牛的动物,难道这地宫中也有那东西?方新教授道:“做好应对的准备,如果它拦住我们去路并且冲过来,大家要及时闪避。”他将那把手枪递给卓木强巴,并对他说道:“只有两发子弹了,不管什么东西,如果它冲过来必须命中要害。”卓木强巴点头。
      方新教授调试着探照灯的光圈,嘘了口气道:“希望不会冲过来。”
光柱探照处,卓木强巴他们看到一双在黑暗中被照得闪闪发亮的眼睛,足有灯泡大小。那庞然大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柱吓了一跳,扭头就跑,震得甬道“扑扑”落灰。方新教授一见此景,赶紧拿出摄像头,可惜晚了,电脑屏幕上只拍到一个如大象屁股般巨大的屁股和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
      可是从光照的那一瞬间,卓木强巴还是明显地感觉到,那一双灯泡一样闪光的大眼睛,那种目光传达的讯息“贪婪,饥饿,仇恨,恐惧”,他所知道的,仅有一种动物拥有这种眼睛和眼神,它们存在于人类出现之前,并一直被人们视为敌人,在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史中,与它们的较量从来就没有间断过。而且,在可可西里,这种动物给卓木强巴上了十分生动的一课。在那漆黑幽深的洞穴中,它们扭动着肥滚滚的身体,无比迅捷地追逐着一切生物,吃掉一切生物。卓木强巴不敢想象,如果一只老鼠,能拥有大象的体型,那该是一种什么动物,可他看见的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一双老鼠才拥有的小眼睛。
      方新教授道:“好了,既然它惧怕光芒,我们就接着往前走,但是要随时警惕。强巴拉,嘿,强巴拉,听见没有?你在想什么?你要负责起我们全队的安全工作,你必须更警惕一些。”
      跟随在那不知名动物的后面,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进,突然唐敏低声道:“前面有光。”
      方新教授道:“小声点,大家把灯都关了,或许有别的人进来了。”
      四人越向前走,光就越发明亮,怎么看都不像探照灯一类发出的光芒。随着那洞口的强光,一股越来越明显的热气扑面而来,亚拉法师道:“恐怕不是来了什么人,而是这一层本来的光芒吧。”
      其余三人这才想起,这一层是水和火的地狱,可是,什么火能燃烧一千年不熄灭?卓木强巴也想起了巴巴-兔的歌词:“他们点燃万年不灭的圣火,让安息的殿堂笼罩在光明之下。”
      方新教授打开电脑道:“我看看资料。”笔记上皮埃里这样描述着,“我如同在地狱里炙烤(缺损),实在是佩服玛雅人的智慧(缺),我想,这一层应该有特别的方法上去,因为跌下来时,我差点断了筋骨。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他们自己也没办法上去的。”
      亚拉法师低声道:“看来,连他自己也没有找到上去的方法。恐怕就是因为这一层无法上去,他才继续向下探寻的吧。”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未必,刚才那些蝙蝠呢,它们难道不是从这里出去的吗?”
      亚拉法师道:“有一点不能忘记,蝙蝠是用飞的,我们是用走的。”
      唐敏道:“好啦,别争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再走几步,四人脚步便又放缓下来,方新教授赶紧拿出摄像头,对准了洞口的方向。亚拉法师赞叹道:“奇迹,这里的奇迹真是层出不穷。真没有想到,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火焰,在洞口的上方跳动着,好像有生命的精灵在舞蹈。不是一点点的烛火,而是熊熊烈火,火苗蹿起有一丈多高,相距好几百米就能感到那股炙热。随着离洞口越来越近,四人都痴迷了。这正殿雕梁画栋,四壁彩绘,装饰精美自不用说,而一眼就能看见的,是四名身形硕大的站立着的力士雕像。这四名力士,身高二十米以上,头顶戴着像长城垛子一样的装饰帽,双眼呈菱形,瞳孔内斜,张着大嘴,嘴角像胡须一样上卷,耳如壶耳,身穿战甲,立在那处显得威风凛凛,怒目而威,而让人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的,则是他们手里的火焰盆子。四名力士双手高举,手里顶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盆子,每个盆子直径都在三米左右,火焰      便是在那些盆子里剧烈地燃烧着,将这第六层空间照耀得满室生辉。
      卓木强巴来到这些力士脚下,还没有这些力士的鞋高,注视着头顶巨大的圆底盘,他不可思议地发出疑问道:“是什么,能燃烧这么久?”
      因为火焰的光芒,四人的照明烛帽已经不需要了,他们收好烛帽,再次打量这整个第六层地狱。他们置身的大厅应该是第六层地狱的中枢,因为在大厅正中就立着月亮女神的巨像。这位狰狞的地狱女神明显被美化了,虽然她的头顶盘踞着无数毒蛇,但她的相貌并不丑陋,露出月光般柔和的淡雅,目光慈祥,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微微向下,使人仰望时能感到她正注视着你。宽额高鼻,这是玛雅人最具传统的美貌。一只手里拿着装洪水的瓶子,另一只手握有双头蛇杖,在她的左肩,还立着一只鸟,但仔细看就发现,那是一尊人首鸟身的神像。整座月光女神通高超过十五米,因为她的体型看起来比周边四名力士矮了一些。而力士头顶距穹顶还差着约十米,那火光冲天的巨焰,也没有在穹顶上留下任何熏黑的痕迹。女神像的头部占了整个神像的三分之一,因为那些毒蛇形成蓬起的头发,根根盘曲扭动,每一条几乎都和森蚺一样巨大,在火光映照下,全部如同活了过来一样。而看到女神像,很自然地就注意到了那些巨蛇像的上方穹顶,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正四方形洞口,看上去通往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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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都惊愕地看着那四名巨大的力士和月亮女神,唯有亚拉法师震惊于月亮女神头上的人首鸟身像,也只有他的视力可以看出,那人首鸟身像的人首竟是一个头两张脸。共命鸟……玛雅的火神和共命鸟是如此相似吗?不,不会有错,这座地宫百分百就是我们要寻找的。
      方新教授赶紧找出电脑上的记录,皮埃里果然有描述——“我跌落在巨蛇丛中,当时被吓得半死,还以为来到了森蚺的老巢。后来才知道,原来全是石像,我是掉在了一位女神的头上,四周的火焰在焚烧,一切都如炼狱……”
      看到这一段,亚拉法师叫道:“糟了,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得去?”
      方新教授道:“暂时不着急,先看看别的地方再说吧。”月亮女神像在大厅正中,大厅四方靠墙则立着四名力士。而在女神像正前方,有五个约三米高,长宽皆达十来米的梯形拜台,颇似一座小玛雅金字塔的基座。周围的四个拜台上还有四个高三四米的人像,头饰很简单,拥有猫头鹰一样的面孔,这四尊像都面朝正中的拜台。四人登上中心拜台,发现拜台正中又是一级级阶梯向下延伸,呈一个倒金字塔形,足有十米深。来到底端,方新教授在这个四平方米的小地板边缘用毛刷清理后,分析道:“看,这地板边缘与四壁是分开的,这应该是一个什么机关,记住,千万别踩上去了。我们再看看其他地方。”
      亚拉法师也有所发现。拿镊子取出一小撮棉絮状物道:“这应该是一种什么植物,完全干化了,只留下一些纤维物质。”唐敏道:“台阶上也有。”
      这座大厅很快就探完了,除了正中拜台有个暂时不敢触碰的机关外,没有别的什么发现。亚拉法师说得不错,蝙蝠是用飞的,所以头顶正中那个上去的大洞它们很容易就飞出去了。而四人只能干瞪眼,就算他们站在女神像的头顶,也不可能凭空跳起十来米高。
      大厅东西两侧各有一道大门,门廊像甬道一样又宽又长,中央大厅和它的左右足有百步距离;左右的大厅和中央大厅一般高大宏伟,拱形石门上的纹路蜿蜒盘旋,让人惊叹又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门廊里也装饰了小如火炬的盏灯,火苗一晃一晃地跳动,卓木强巴想看清楚到底是怎么燃起来,却险些被灼烧。而左右两侧的大厅依然是靠墙的位置立着一名力士雕像,端着大火盆子,但大厅中仅立着一个三米来高的石像,手里握着矛不像矛、叉不像叉的武器。东西两侧的大厅往南退,也各自有一个大厅,这两个大厅里的中央石像发生了变化,由立像变成了卧像,像一个妇女,奇怪的是,她们怀里也抱着那柄奇怪的武器,看上去极不协调。继续往南,还有漆黑的甬道,由于甬道内不再有灯火,方新教授认为,里面不会有很大的空间,因为这一层至少分了一半空间给半圆屋里其余四条象征死亡的岔路。而且里面可能会有那硕大的不知名生物,暂时不宜惊动它,先将这五个大厅探寻仔细,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发现才继续往黑暗甬道前进。
      在一番仔细搜索后发现,除了中央大厅,他们在其余四座大厅地板的前三分之二处都发现了明显的断裂带。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研究后,认为这断裂带是一道活门,只要开启了机关,这四道门就会被打开,至于机关在哪里,这四道门的作用又是什么,就不很清楚了。
      方新教授认为,机关的关键还应该在中央大厅,因为古代玛雅人不可能把机关弄得太过繁复,开启机关的地方应该在显眼的地方。于是,四人又来到中央大厅。这里的结构稍微复杂了一些,靠墙的四壁是四名巨大力士,五个拜台上有四个拜台有四尊像,而拜台前方还有一尊月亮女神像。方新教授告诉大家,开启机关的关键或许就在这些石像中,只是这些石像都有些巨大,要找到机括实在不易。大家分工合作,各自对一尊石像做仔细的检查,卓木强巴仗着艺高胆大,竟然沿着月亮女神的衣褶,爬了上去。
      卓木强巴一口气爬上女神的肩头,去搬动那尊人面鸟身像,但两尊石像是一起雕刻出来的,哪里搬得动。卓木强巴觉得还不够,又踩着女神耳朵爬到了她的头顶,站在无数森蚺一样的雕刻之中,四下打量起来。他首先发现,那个壁画上的牛头马面如今制成了一尊雕像,立在女神的头顶正中,一副唯我独尊的神态。它的两个耳朵是方形的,有些像被锯断的牛角,眼睛突兀,作牛眼状,肚腹粗圆如桶,双脚从脚掌到腿根部一样粗细,像两个石墩。这尊立像仅一人大小,隐藏在森蚺石像当中,周围的森蚺盘曲过来,围绕着它,作恭敬哈腰状。
      卓木强巴看了片刻,对这比地狱之神还要尊贵的神摸不着头脑,玛雅的文明陨落得太早了,以至于现在一切都要靠猜测。他摇头叹息,随后低头向下,只见方新教授他们小如豆丁,还在仔细地检查其余石像,并没有发现自己爬了这么高;再看四周,只见烈火熊熊,就像直接在炙烤自己一般,这个位置正对着四周力士的胸口,看那四颗巨头,感觉相距如此之近,恐怕抬腿就能迈过去;抬头看时,头顶的方形洞口显得特别巨大,这个洞应该有七八十平方米大小,从这个距离看上去,洞口的边壁似乎很薄,估计不足一米厚。卓木强巴凝目而视,发现洞口悬垂下来一截藤蔓,又或是绳索,他心中一惊,暗道:“难道说,以前从洞口有绳梯垂下?因为年代久远而腐朽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如何还能上去?”他转念又想:“不对,如果是有绳梯,不管什么东西,至少它坏掉了应该落在下面,可是我们在下面什么都没发现,只在那拜台中间发现一些植物纤维,而这个地方掉下去,不可能掉在拜台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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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又在女神的蛇形头发里搬搬这个,动动那个,毫无发现。他大失所望,而下面唐敏已经发现卓木强巴不见了,正焦急地大声呼唤。卓木强巴叹了口气,朝着一条石蛇重重一拍,准备下去。不想,拍在这条石蛇身上,感觉入手冰凉,蛇皮比其他石蛇粗糙多了,还微有弹性。卓木强巴觉得奇怪,又大力拍了两巴掌,那条石蛇突然将头转了过来,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卓木强巴。这竟然是一条真蛇!
      卓木强巴哪里想得到,这众多石蛇中,竟然隐藏着一条真的森蚺。他忘记了害怕,也不知道逃跑,而是愣在那里,脑袋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这条森蚺不知道是不是恋上了某条石蛇,正痴情表白,被卓木强巴搅了好事,大为光火,大嘴一张,就朝着发愣的卓木强巴扑了过来,但它体型太大,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颗硕大的蛇头竟然卡在了两条石蛇之间,距卓木强巴的脸就差十几厘米,一股腥风吹得卓木强巴摇摇欲坠。这个时候,卓木强巴反应过来了,他腿一哆嗦,用尽全力向后退去,却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结果下半身退了一步,上半身也被卡在石蛇之间,动弹不得。那条森蚺用力扭动着腰身,想将头抽出去,卓木强巴也在大力扭动上半身,想从石蛇中挤出去,这一人一蛇,都在抖胯扭腰,两张脸相距不过十几公分,就像在跳伦巴。
终于,卓木强巴抢先一步挤了出去。他顺着石蛇缝隙溜到女神像头部边缘,钩住一条石蛇腰肢滑落在女神耳朵上,再顺着耳朵滑至肩头,接着攀住女神衣褶飞快地向下爬,边爬边喊道:“别找了,我在这里!敏敏,导师,快跑啊!有大蛇!它,它,它下来了!”
      卓木强巴溜回地面,一拉方新教授,道:“快跑,快跑,它来了,它来了……”
      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看了卓木强巴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你没看错吧?”“你没眼花吧?”“你,你是不是还没有好啊?”最后一句却是唐敏问的。
      卓木强巴战战兢兢回过头来,女神安详而肃穆地立在那里,眼中好像有种嘲讽的神色,哪里又有蛇了。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可能的,我不会看错的,它盯着我看了好久,就在上面。那些蛇像里,有一条真蛇……”话没说完,唐敏已经将手伸向他的额头了。卓木强巴感到,唐敏的手冰凉且在微微发抖。
卓木强巴拨开唐敏的手,怨道:“你们……不相信我?”
      方新教授道:“强巴拉,只是,和你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很像啊。”
      卓木强巴很挠头,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是怎么样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唐敏安慰道:“我……我相信你。”但十分勉强。因为卓木强巴第一次出现中毒反应时,他们三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摁住,当时他大喊大叫,双手乱舞,不停地说:“那些木乃伊要吃我!他们要吃我!他们来啦,快跑,快跑,来啦……”
      方新教授道:“好吧,我们把高压电准备好,如果真的有就对付它。”说着,唐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女子防狼高压电盒,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唐敏看了看盒子上的信号道:“只能用一次,没电了。”
      方新教授道:“够了。现在,我们依然没有什么新发现,打算试一试那个机关。”他指了指拜台,接着道:“那里没有骷髅和其他痕迹,估计就是这个机关的总枢纽。你在我们四人中年轻力壮,你去踩一下,我们把安全绳缚在你身上,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就全力往上跑。我研究过了,周围没有什么致命机关的样子,最多也是从那地板下面发出来一些攻击,只要你能跑出拜台,就不会有危险。”
      关于骷髅,卓木强巴听方新教授他们说起过,这是在下面两层积累出来的经验,凡是有骷髅的地方,多半就隐藏着致命的机关,那些骷髅无疑是一个此地危险的标志。拜台里那可以踩踏的机关周围没有骷髅,其安全性就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虽说如此,方新教授他们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事先已经用背包试过了,估计是重量不足,所以打算让卓木强巴冒一下险。
      安全绳系好了,唐敏叮嘱了几句,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
      卓木强巴站在拜台阶梯的底端,点了点头,按照方新教授的说法,先伸出一只脚,踩了踩,没反应;然后他大着胆子,将两只脚都踏在石板上,没反应;原地跳了两跳,没反应;他用力跺脚,还是没反应。卓木强巴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方新教授小心地下到底,让亚拉法师和唐敏拉着绳子,他抱着卓木强巴,也踩上了那块地板,地板依旧是地板,纹丝不动。
      方新教授放开了卓木强巴,蹲下来,左敲敲,右瞅瞅,疑惑道:“难道判断错误?”后来,亚拉法师和唐敏,四个一起站在了地板上,仍然没感觉有什么机关被启动的样子。
      亚拉法师蹲在边缘道:“不,没错的,从这块地板和它边缘的磨痕来看,它应该下沉才对,难道说,是我们四个人的重量还不够?还是下面哪里锈掉了?”
      方新教授站起来道:“算了,看来,我们还是只有去那条黑暗的甬道,好像是东大厅往南走,对吧。”
      “等一等,”亚拉法师道,“电脑我能看看吗?”方新教授将电脑递过来,亚拉法师又道:“东大厅往南和西大厅往南,都还有一个大厅,里面有两尊卧像,能把它们调出来并排在一起吗?”方新教授很快就将两尊卧像并排放在一起,亚拉法师道:“看它们有什么不同!”
      方新教授道:“不放在一起比较还真看不出来,这两尊卧像抱着的武器方向和位置很不协调,怎么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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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两尊卧像就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刚才,听到强巴拉大喊着从女神像身上滑下来,我才注意到一个问题。你们看,女神像肩头那神像,注意到了吗?”
      方新教授道:“是火神吧,火神特罗,以人首鸟身的姿态帮助月亮女神管理第六层地狱,是月亮女神的左膀右臂。”
      亚拉法师道:“既然是左膀右臂,那么左膀有了,右臂呢?”
      方新教授道:“你的意思是,水神,没有看见水神?”
      亚拉法师指着火焰道:“这里是水火地狱,火,我们见识过了,那么,水呢?”说着,亚拉法师又看了眼电脑上的石像。
      方新教授道:“这尊石像,难道是水神?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曾经发掘过一尊水神像,就是妇女用手拨弄池水的姿态。”
      亚拉法师道:“不仅卧像,那两尊站立的男性石像也是水神,两种不同性别的水神。”
      方新教授道:“这就可以理解了,如果是水神,他们不应该手执武器的,正是那些武器误导了我们,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
      亚拉法师道:“如果那些武器不是水神的……”他看着眼前的四尊石像,刚好也是四尊,大小也差不多。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马上重新检查起石像来。
      不多时,方新教授从那些如侍卫一样的石像贴身手掌间发现了洞穴,被泥土给封盖了,以至于刚才检查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圆形的孔洞,亚拉法师将手指伸了进去,在里面触摸到齿轮一样的金属物,他喜道:“没错了,这就是打开中枢的机关。”方新教授马上道:“我们去把那四件兵器取来,插在洞穴里,快。”
      四人分别行动,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最先将长柄兵器取了来,果然兵器的把手中段有着外凸的齿轮结构,与神像洞穴完全吻合。卓木强巴试图转动把手,亚拉法师道:“等一等,要四把一起转动才可以。”
      方新教授也取回了兵器,插入另一座神像中,唐敏最后才呼哧呼哧地赶来,半拖半拽着长兵器,十分吃力,卓木强巴赶紧去帮她一把。刚接过兵器,突听亚拉法师在身后道:“小心天上掉东西!”卓木强巴不明就里,顺势举起兵器朝天一指,手臂一沉,好像将一个长条形的庞然大物拨到一边去了。卓木强巴这才看清,竟然是在女神头像上的那条森蚺,双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幸亏亚拉法师只是说小心天上,没有说小心巨蟒,否则,这时卓木强巴已经被缠住了。唐敏躲在卓木强巴身后,大声尖叫起来。
      原来,那条森蚺在石蛇间被卡得很紧,挣扎了半天,直到现在才脱困,马上就顺着女神像的手臂绕了下来,被卓木强巴拨在地上,就地一滚,迅速昂起那硕大的头颅。一双冰冷的蛇眼恶狠狠地盯着卓木强巴,不住吐着信子,蛇头以下的颈项不住前后晃动,随时准备一口咬下去。看着这条体长近八米的森蚺,亚拉法师和方新教授同时呆住了,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也没有经验。
方新教授小心地拉开背包,准备取出里面的探照灯,亚拉法师轻轻道:“用迪特灵。”方新教授不解,那是一种除臭剂,他们用来杀灭一些小昆虫的喷剂。
      森蚺也没想到,下面会有四个直立双腿的小动物,一双蛇眼珠子狐疑地来回转动着,心想:“到底该先吃哪一只呢?”双方都还没准备好,这时大厅里又传来了尖锐的叫声,左边一声,右边一声相互呼应,那声音,就像锯齿快速拉过锈铁皮,让人耳朵一痛,跟着全身汗毛倒立。那条森蚺一听到这声音,也是如临大敌,突然将整个身体蜷曲起来,盘成几个同心圆圈,将蛇头高高昂起,嘴尽量张大,发出示威的特殊声音。
      接着,整座大厅“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四人一听这声音就明白过来,这感觉和他们刚才看到那种巨型动物移动时一样。左右两方的高大甬道,同时出现两只巨大的怪兽,也不能说是怪兽,一双如黑珍珠般闪闪发亮的小眼睛,一张尖尖的嘴,尖鼻子上几撇鼠须,一对圆耳朵,肥硕的身体,短小的四肢,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尾巴,活脱脱一只小老鼠,只是……这小老鼠的体型和大象有得一比!
      两只巨鼠并没将卓木强巴等四人放在眼里,它们死死地盯住了森蚺,就体型而言,森蚺似乎没有优势。趁巨兽们对峙时,卓木强巴拉着唐敏小心地朝方新教授他们移过去,他轻轻问着亚拉法师:“上师,那……那东西……那是两只老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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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拉法师更正道:“不,不是两只,那是两头老鼠。”方新教授微缩着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些巨大的老鼠,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些本该绝迹的生物,这消息传出去肯定轰动世界。”
      卓木强巴道:“怎么?教授认识这些?它们不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亚拉法师道:“哪那么容易基因变异了。这些是美洲硕鼠,科学家们的看法是,它们在七千万年前就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如今只发现有它们的化石。成年硕鼠,体型比犀牛偏大,比非洲象略小。怎么,你们对南美洲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没做过研究?”
      卓木强巴傻眼道:“曾经生活过的动物,我们怎么可能去研究。”
      亚拉法师叹息道:“看来你们的功课确实做得不太好。对南美洲周边地区文化不做研究,对历史以前的事件也不做研究,那么遇到突发事件,你们也只能茫然失措了。”
      唐敏靠在卓木强巴身后,道:“我们,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好害怕。”
      卓木强巴道:“我也很害怕,可是怎么走呢?我想,导师他们会有办法的。”
      这时,三头巨兽已经扭打在一起。由于美洲硕鼠那庞大的身躯,让森蚺只能在它身上缠一圈,根本使不上力,想一口吞掉吧,那可真是蛇吞象了;而硕鼠有整齐的磨牙,只见两头硕鼠反过来用前爪抱紧森蚺,张嘴朝那些坚固的鳞甲上咬去,森蚺吃痛又缠上了一头硕鼠的脖子,另一头硕鼠忙过来帮忙。很快,两头硕鼠一头一尾,将森蚺按倒在地,并让它不能卷曲,森蚺在地上被拉得笔直,就像绑在砧板上待宰的泥鳅。这时,从东侧甬道又钻出来一头美洲硕鼠,亚拉法师这才对方新教授道:“情况不大妙啊,这里好像是它们的老窝。”
      方新教授明白,如果森蚺被吃掉,接下来可就该轮到他们做餐后小点了,他赶紧道:“快,把最后一根长柄插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一同发力,顺时针方向转动把手,一直转到无法继续转动为止,明白了吗?”他抬头看了看月光女神像,又道,“转动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马上爬上去。”
      拜台下面,四头巨兽酣战一场,拜台上,四人按四方站好,听方新教授一声令下,四支长柄武器徐徐转动,转了四圈才到头,随后是短暂的沉寂,除了硕鼠“吱吱”笑,森蚺“咝咝”叫,再没有别的声音。四人来不及停留,来不及细想,纷纷攀附在女神像的身上,开始用力向上攀登。爬到一半的时候,方新教授突然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扭头问卓木强巴道:“上面还有没有?”一听到这个问题,卓木强巴心都凉了半截,他呆呆地回答道:“谁知道呢!”
      这时,机关终于启动了,大地在震动,穹顶在颤抖,那些二十来米高的力士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发出痛苦的声音,妖冶的烈火,仿佛燃烧得更为猛烈,月光女神——愤怒了!停留在半空中的四人紧紧抓住月光女神的衣带,艰难地等着这一波微型地震过去,亚拉法师低头看下面,卓木强巴问道:“法师,下面有何变化?”
      亚拉法师道:“没看出来!好像没什么变化。”话音未落,大地又开始颤动起来,好像别的什么地方机括又被打开。第二波地震过去,方新教授道:“没办法了,拼一拼,先爬到神像头顶再说。”第二波震动持续时间短,中途停留时间长,卓木强巴都快爬到女神肩部了,第三波震动又开始了,这次震动的感觉更微弱,好像是离这一层很远的地方,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亚拉法师突然道:“看!是水!”只见那四名力士张开的大嘴中,水柱喷涌而出,就好像四道瀑布,朝这水火地狱狂泄下去。

      四层下五层的入口处,一群游击队员正在四下张望。如今剩下的人数只有进入地宫前的四分之一了,他们已如惊弓之鸟,任何响动都让他们心惊肉跳。韦托抓住巴萨卡的头发用力摇晃道:“要冷静!要冷静!告诉你们不要慌……又是哪一个浑蛋踩到机关啦?”
      一名游击队员战战兢兢道:“好像,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层的机关。”
      韦托松开手大喘气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五层,索瑞斯正停留在一方巨大的石制物品前。这个物品整体就像一方硕大无比的端砚,长宽俱超过十米,中间有无数坑洼,有拱桥,还有地漏,像是一座繁复的城镇地下水系统模型。一阵响动也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喃喃道:“谁打开了第六层的机关,怎么会有人从下面上来的?真是奇怪了。哼哼,从第六层想上到第五层来,恐怕有些凶险啊。得穿过那里……”他摇着头道:“不可能,常人不可能穿过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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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爬到了女神头上,在石蛇丛中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别的森蚺了,四人才松了口气,得到短暂喘息的机会。亚拉法师紧盯着那些力士的嘴部,水流如注,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是最顶端的池塘,玛雅人将最顶上那个巨大的池塘与这一层连接起来了。”卓木强巴道:“你怎么知道?”
      亚拉法师指着水中道:“里面有东西,是鱼!”“啊!”卓木强巴大叫起来,那个池塘里的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情况变得更糟糕了。他俯身下望,只见那些美洲硕鼠已跑得没影了,森蚺趁机逃离,它是游泳高手。亚拉法师也在往下看,只见水正在一级一级吞噬拜台阶梯,水里不断有跃出水面的食人鲳。亚拉法师皱眉道:“为什么水位上升得如此快?出水口应该不止这四尊力士神像,别的地方也在涌水。”
      方新教授道:“还记得其余四个大厅的中间部位吗,我想刚才的震动就是那四道地底活门被打开了。”
      “难怪。”亚拉法师忽然伸手拍了一击,道:“好巧妙的机关!好精细的设计,我想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方新教授道:“想到什么了?”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我们从第七层上来的时候吗,这一层的半圆形房间被一道石门紧紧关闭,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要把这一层封得如此牢固呢,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方新教授也顿悟道:“这一层原本就是用来蓄水的,不然就不叫水火地狱了。”
      亚拉法师道:“不仅如此,这是一个连环机关。当水蓄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巨大的水压冲击着地面,而那个拜台中间,我们的力量无法压下去的机关就会被水压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利用巨大的水压压下去的那个机关,就是用来打开石门和提升那块沉重的金属刺刀网的,只有这样大的力量才可以把那道石门和金属网拉回原来的位置。”
      方新教授点头道:“明白了,我明白了,确实巧妙,利用自然的力量来完成人力无法做到的事情,使这样巨大的机关可以反复循环使用。”
      卓木强巴看着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在那里讨论得兴致盎然的样子,握着唐敏的手,担忧地问道:“可是,怎么才能上去啊?如果水位再涨,我们都要被淹在这里了。”此时,水位已经淹没了整个拜台,正逐渐淹没那四尊小神像。
      方新教授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啊,有了,敏敏,我们的充气皮筏,把皮筏打开,如果水位涨到这个高度,我们可以利用皮筏继续上升,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浮力直接抵达上一层了。”
      亚拉法师道:“不可能,水涨不到那样的高度。”他指着火焰道:“四口巨锅的底部留着水印,恐怕你们很难看出来,但是火焰一直没有熄灭,从这一点也该想到,水位不会超过火焰的。只要水压足够,石门被打开,水就会顺着石门而排泄掉,同时,与最顶端水池连通的门会关上。最后,这一层的水又会完全消失,只有那拜台中间留有少许积水,或许曾有水藻在里面生活过,所以我们发现有植物纤维。”
      方新教授道:“那么,古代玛雅人如何能上去的呢?”
      卓木强巴道:“或许,他们使用了绳梯。”他指了指方形大口的边缘那半截垂吊藤蔓。
      亚拉法师聚目凝光,细看下,答道:“嗯,强巴拉猜得没错,但那不是古代的绳索,应该是几年前有人使用过的绳梯。绳索这类物品最易腐烂,虽然只有几年,那半截绳索已经完全腐朽了,其余部分恐怕掉入水中被冲走了。”
      终于,这次连方新教授也没主意了,他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等水退走?恐怕我们无法在水中坚持那么久,而且,就算水退了我们也上不去。”
      亚拉法师道:“还有一条路,恐怕得冒点险。”他看着脚下,水已经淹没了四尊小神像,正在朝女神像的腰部上升。
      唐敏道:“亚拉法师,你,你是说,从水里……”
      亚拉法师道:“不错,现在通往外界的门打开了,虽然水正在朝这里涌,但是随着这里的水位不断升高,而地面上的池塘里水量在减少,水压会降低,我们就可以从打开的地底活门里游过去。”
      方新教授担忧道:“太冒险了吧,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四道活门通向哪里,如果两头的门都被关上的话。”
      亚拉法师道:“不,我是经过考虑的。你们想想,我们在第七层地狱时,不仅有繁复的迷宫,而且有很多机关,就是最后走出迷宫,还有最后的审判,一个几乎让人无法逃脱的机关。可是在这一层呢?我们除了第一步选对了路以后,就一路平安,什么机关都没有,与水火地狱名不符实,而现在,水和火都有了,地狱……”他再次看了看脚下。
      方新教授明白过来,轻呼道:“天啊,你是说,如今,地狱之门才刚刚打开,而我们要在水里通过,才算正式接受地狱的考验?这才是玛雅人建造这层地狱的真实目的?”亚拉法师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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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水位漫到月光女神手的时候,“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拜台那里出现了旋涡,接着四人一抖,整个女神像似乎在移动。亚拉法师道:“原来还有两重机关,第一重是让女神像上升,第二重才打开石门。”
      方新教授抱着侥幸心理道:“这女神会不会升高到出口那里?”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不会。女神脚下的地板是一整块,面积很大,如果它面积很小,恐怕还会上升一定高度。别忘了水火地狱是为哪些鬼魂设计的,贪婪的人永远无法走出这层地狱。教授,你是队长,必须马上做出决断,如果第二重机关被打开,一切就晚了。”
      方新教授看了看卓木强巴和唐敏,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着他,教授压力很大,卓木强巴暗自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不是这一组的队长,不过他更多地为导师担心着。女神像头部达到火盆的高度,突然一沉,停住了,随着这一沉,所有人的心也都是一沉。还差十米,那个出口看起来是那么近,却又如此遥远。方新教授终于做出决定道:“所有的人,都戴上烛帽,准备入水!敏敏,我们是不是只准备了一罐液氧?”
      唐敏咬着嘴唇道:“嗯,只有一瓶五百毫升的液氧。”方新教授看着这罐比杀虫剂大不了多少的液氧,心中也是深感忧虑:四个人啊,只有这么一小罐氧气。
      在唐敏组装供氧器时,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带好了烛帽,望着熊熊烈火,卓木强巴道:“它们究竟是燃的什么?我看那四口大锅里装的好像是水啊。”
      亚拉法师道:“不是水,wti,原油,里面都是原油。聪明的玛雅人用石壁封好,然后将地底涌出的原油引入这四口大锅,这样一点一点地灌注进去,锅里的火焰永远都不会熄灭。”
      卓木强巴大声道:“原油?原油不应该是黑色的吗?”
      方新教授也注意到了,一边摄像一边答道:“原油不全是黑色的,有红、棕、褐、绿各种颜色。这里的是最优质最纯正的原油,这种无色的原油几乎不用提炼,就可以直接当汽油使用。这些玛雅先民的想法,真是太绝妙了。”
      一罐瓶装液氧,一个减压阀,一个口鼻呼吸面罩,一个喷气按钮,简易的水下供氧器就组装完毕,唐敏将它交给方新教授。收拾好包裹,方新教授看着身下滔滔不绝涌出的水,感慨道:“这可真是地狱啊!”
      四人站在神像头部边缘,水位已到了神像下颌,方新教授道:“准备好了吗?我们下水吧。一定要跟紧我,在水下没有出路又没有氧气,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说着跳入水中。
      亚拉法师提醒道:“小心水里有机关!”
      唐敏深情地望了卓木强巴一眼,第二个入水。卓木强巴喃喃道:“水里又有森蚺,又有食人鱼,这还需要机关?”
      亚拉法师道:“水里是食人鱼的天下,森蚺只有逃命的份儿,但是现在水流不稳,食人鱼很难集结成群,我们还是有机会的。”两人先后入水。
      四人结成一条长线,紧盯着前面烛帽发出的光亮,唯恐走丢了,到时候会很痛苦地呛水窒息而亡。水中光线很昏暗,烛帽的照射范围被压缩到了五米以内,方新教授找到那方巨大的地板活门入口时,将氧气瓶轮了一圈,四人才继续前进。活门向下再前进五米,才可以平行前进,水流都朝一个方向,他们四人是逆流潜水。这个深度,再一次展示了玛雅人的智慧,20米左右的深度,正是普通人裸潜的一个极限。巨大的水压包裹着人体,令人呼吸困难,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耳塞平衡耳压,人耳会因这样的深度水压而丧失方向感和水下平衡感。
      方新教授在前面带路,逆流前进了有二十米左右,不得不再让所有的人换一次气。忽然,在前面的通道里出现了许多好像怪物的触手,游到近处才发现,是无数圈成环的金属链子。亚拉法师赶紧比画手语告诫四人,千万不能接近链子,拉动金属链可能会打开机关。
      前进五十米,前方突然出现岔道,一个方形洞口向上,一个圆形洞口左转。方新教授试图从向上的洞口突破,但上方水流压下来,几次都被水流冲了回来。亚拉法师观察了圆形洞口后,示意此路可以通行,四人又转向圆形洞口。其间换了两次气,从方新教授严峻的神色可以看出,液氧的消耗量十分巨大。圆形洞穴就像一条水底隧道,石壁上有人面雕像,约是真人头颅的两到三倍,连洞顶也有人面雕像在俯视。烛光晃动的黑暗浑浊的水中,就好像被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关注着,无数的眼睛在看着你,他们或笑或怒,或惧或喜,长长的隧道,仿佛让人经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
      一条食人鲳突然从一张面具嘴里游出,就在唐敏面前掠过去,那分外突出的刀牙,在烛光下发出异常妖冶的光。唐敏一惊,速度慢了下来。卓木强巴看得分明,大量气体从唐敏嘴里冒出,而方新教授已经在前面了,他赶紧游上前去,揽过唐敏,用嘴给她输送点气。卓木强巴紧紧搂抱着唐敏,两人在水中翻转,同时他用手势告诉唐敏:“一条小鱼,有啥可怕。”唐敏眼角微斜,却是笑了。这时,亚拉法师从他们身边经过,拍了拍卓木强巴,做了个恐怖的手势,告诉他们:“现在不是缠绵的时候,还不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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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木强巴还未领悟亚拉法师的意思,突然觉得唐敏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的气都吸没了,咫尺之间,只见唐敏面色慌乱,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分外地向外凸着,正盯着自己脑后。卓木强巴赶紧扭头,烛光暗淡中,一条巨大的黑暗的阴影正从远处游来,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森蚺,也不是硕鼠,不该是食人鲳集结而成的阴影,那就是一条大鱼!
      两人分开来,追赶前面的方新教授和亚拉法师二人。卓木强巴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知道,这是屏气太久,自身体内氧快消耗光了的信号,现在身体急不可耐地想要呼吸,他渐渐慢了下来。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卓木强巴赶紧侧身下沉,身后的大鱼从卓木强巴头顶掠过,卓木强巴只感到头皮一阵冰冷,手部感觉接触到的地方,又软又滑,这条大鱼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大鱼身体异常灵活,刚掠过卓木强巴头顶,尾部一摆,前半身折了回来。烛帽光照下,卓木强巴看见一张近一米宽的大嘴,上下两唇张开来,就像两块砧板,里面布满了倒齿,看到这张嘴,卓木强巴立刻意识到,他们遇到的是什么了——世界上体积最大、最凶猛的淡水鱼,食人鲶!
      体长超过三米的食人鲶,是淡水里最残暴的食肉鱼类,它的攻击性和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大白鲨,本身就长着水怪一样浑圆的头和锉刀一样的铁板嘴,使它名列南美洲最可怕的鱼类之首。食人鲳遇到这样的大肚怪物都要躲得远远的,因为只要它一张嘴,就能将食人鲳整个族群全部吞噬,但是这鱼和它的近亲鲶鱼一样,有着不错的肉质,结果可想而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在濒危动物的边缘徘徊。
      一张大嘴正对着卓木强巴一头冲来,在水下已经没多少力气的卓木强巴实在无力避开,正在此时,这条食人鲶突然转了方向,从它身下钻出一个人来,却是亚拉法师一脚将它踢开了。亚拉法师赶紧将吸氧面罩塞入卓木强巴的嘴里,卓木强巴连吸了几口,总算缓过气来。亚拉法师将卓木强巴推送一把,卓木强巴正将氧气瓶递还给亚拉法师,那条食人鲶又掉头游了过来,看来它没有吃到新鲜肉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亚拉法师让卓木强巴快走,突然打开那个防水包,将高压电击盒拿了出来,对准食人鲶圆头顶部摁了下去。
      卓木强巴离亚拉法师已有近两米远,还是觉得脚下一麻,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那条食人鲶全身剧震,尾巴一甩,将亚拉法师抛了回来,远远逃遁。亚拉法师更加难受,半条手臂都是麻木的,只用一只左手滑水,卓木强巴赶紧给他吸了口氧气。突然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一根黑矛从水底突然升起,就在两人的前方刺过。原来是唐敏在游水时,不小心被那些金属链缠住,惊慌之下,拉动了金属链,水底顿时蹿出无数刺矛。那样的速度,就是在平地也不好躲避,更何况在水里,亚拉法师取下烛帽,大力挥动,将唐敏身边几支刺矛打偏了方向,同时用逐渐恢复的右手告诉他们:“上面有毒,不可触碰。”
      氧气再次传到了方新教授手里,教授用力摇晃着氧气瓶,告诉大家,已经所剩无几了,说完示意大家提高速度,跟上自己。在水道中左突右转,中间无意也触发了几次机关,有的没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哪里被移动或关闭,有的则落石刺矛,好几次都是又惊又险,幸亏四人协调合作,才没有人员伤亡。卓木强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不知道是方新教授还是唐敏触发的机关,那些水道中的人面像竟然从嘴里喷出大量黑如墨汁的液体,也不知道有毒无毒,幸亏游得快,否则陷在里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方新教授依旧在前带头,从他越来越焦急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小小液氧即将耗尽,而出口还杳然无音,他们甚至还在第六层地底徘徊,没有向上突破一丁点儿。唐敏紧随其后,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压底,卓木强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拂过,好像碰到了水草,不待他侧头,那东西从卓木强巴面前掠了过去,卓木强巴一惊之下,吐出大量气体,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竟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骷髅,白骨森森,却还留有一蓬苍白头发贴在骨上,在水里如水母般飘来荡去,说不出的诡异。那骷髅在水里打了个圈,直奔亚拉法师而去,卓木强巴大力晃动烛帽,让亚拉法师小心。
      在这样的水中,突然出现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超自然事件,换作是谁,都会在恍惚之间吓一大跳。但亚拉法师丝毫不为所动,对准直奔而来的骷髅头就是一记直拳,跟着在水里凌空三踢,将骷髅头甩在一边。骷髅头旋了一转,不服气似的又追了上来,亚拉法师一把抓住它的头发,左摇右甩,没两下工夫就把它的头发揪了下来。最后,亚拉法师一记又狠又重的勾拳,将骷髅头的下颌骨打掉了,骷髅嘴里突然蹿出一条食人鲳,亚拉法师眼疾手快,左手一捞,用力一捏,这条小鱼儿就被捏作了鱼干,那个骷髅头也缓缓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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