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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预兆,岳阳被突如其来的藤蔓植物缠住,给倒吊起来,一时间手足失措,枪也掉落。巴桑眼疾手快,拔出猎刀,“嘣”的一声,飞刀斩断树藤后又深深地插入树干上。岳阳才刚刚落地,枪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卓木强巴猛一甩头,那只箭毒蛙被迫跳走,四人心无旁骛,都是就地一滚,各自找地方隐蔽。
各自找棵大树依靠,枪声不断,一时间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敌人,子弹打得树皮四溅,弹在脸颊上生痛。卓木强巴还算幸运,那只箭毒蛙已经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相比之下,张立就比较倒霉了,他藏身的树干上,一只宝石蓝色的箭毒蛙正悠闲地往上爬,与张立的头部相隔不过十厘米,而且大有朝这边靠过来的趋势。四周流弹飞射,那青蛙与张立距离这么近,既不敢开枪,也不敢用刀,更不敢换个地方躲避,张立只得哀求道:“大哥,别靠这么近啊,给点面子好不好?”那只宝石蓝的青蛙小眼瞪大眼地瞪着张立,还眨了眨眼,表情很暧昧。
敌人火力十足,很快让四人听出一些端倪,岳阳打手势道:“半自动步枪型号的武器有六把,轻型冲锋型武器有五把,还有两挺轻机枪。东西南三方都有火力点。”也就是说,敌人至少有十三个人,而且早就埋伏在这里了。虽然留着北方没有人,但很可能是敌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卓木强巴首先就想起了马克那张狡诈又阴险的脸,发誓时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不由心头大骂。
过了一会儿,敌人停止攻击,巴桑准备还击,刚从树后探头,又被两颗子弹打了回去。只听林子里有人用蹩脚的英语大笑道:“哈哈哈,这附近的丛林里都设有埋伏,没想到是我们运气好,抢先截住了你们。嘿,中国人,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吧,我们是不会杀你们的。”
身份被暴露,卓木强巴等四人当然大吃一惊,特别是卓木强巴,思维快速地运转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的漏洞?莫非是吕竞男搞的鬼?没理由,这几天的追杀绝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吕竞男再怎么也做不到这一步。是霍尔门和克萨被逼供说出来的?也不太对,他们对自己一行人知之甚少,而且,被追杀的理由欠奉。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理由了,那群躲在暗中的神秘人,早在可可西里就一直跟着自己,似乎是想拉自己入伙的那个人。可是,想拉自己入伙,上次他自己行动还说得过去,这次竟然跟着自己跑这么远,还联合游击队和毒贩子的武装力量,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自己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有实际价值的东西啊?
林子外面见没有反应,又喊道:“只要你们把武器扔出来,我们保证不会开枪,我们是正规的军事力量,说话绝对放心。”
“鬼才信你。”四人几乎是一样的心思,可是敌人的火力锁定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根本出不去,避不开。如果是对抗围攻,烟幕弹、闪光弹,或者有几枚手雷,都可以冲出一条路来,可是他们这次只是穿越丛林,根本没考虑会发生这么大规模的火并,而且就算考虑到了,也弄不到那些武器。他们手上除了枪以外,就只有刀,甚至连可以扔的石头都没有,所以现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时想不出办法来。岳阳对张立瞪瞪眼,张立没反应过来,只见岳阳又不停地努嘴,张立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岳阳对着他旁边的箭毒蛙大加暗示。张立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比画道:“让我把这个家伙扔出去!没门儿!”
通过敌人的一通乱射,他们已经掌握到敌人的火力点位置。就在张立的树后灌木丛中,有三个敌人,而且那个范围绝对是可以扔到的,只不过扔青蛙的人自己会不会被毒到,那就很难说了。张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老大不来亲近他就算万福了,现在还让自己去动它,根本就是玩命的事,这种事,要干也只能让巴桑去干。但是其余三人都投来鼓励的目光,有命令的,有祈求怜悯的,岳阳甚至表示,如果张立牺牲了,他愿意给他立块碑。可怜的张立,在内外两股势力的联合压迫下,不得已将手用衣服裹了又裹,伸向了那位蓝色的老大。张立念叨着:“老大,可不可以帮个小忙,跳,跳过来,轻轻地跳一下下就好。”
蓝色箭毒蛙斜睨了一眼,好似听懂了张立的话,轻轻一跳,竟然真的跳入张立的手中。张立不敢有片刻耽搁,一接住,赶紧往外一扔,趁敌人的子弹打过来之前,又将手缩了回去,好像听见枝叶摇晃的声音,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听到敌人嘟囔的声音,接着“啊”的声音划破幽静的密林,凄惨至极。
抓住这仅有的机会,张立现身树后,对着因惊慌失措而出现的三名敌人就是一通扫射,而其余三人也配合默契,抢先开火压制另两处的敌人火力,四人边打边朝西边退去。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一场密林追逐战就此展开。
枪声划破密林,密集如珠落玉盘,一时鸟惊兽散,林中一片喧闹之声。边打边撤的四人,走出不到三里地,前方的灌木丛竟然和巨大的树木连成一片,挡住了去路,后面的敌人越来越近,火力压得四人都不能抬头,更糟糕的是,弹药大量消耗,他们没剩多少子弹了。
他们的窘境很快被敌人发现,又一次遭遇包围,那蹩脚的英语再次响起:“干你中国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准备领死!”“咝咝”数声,昏暗的丛林中冒起大量黄色烟雾。
“毒,毒气弹!”岳阳惊呼,四人赶紧扯布撒尿,用湿布掩住了口鼻,虽说不雅,但这确实是没有办法中的解毒良方。可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连树上的人也替他们担心起来,索瑞斯失望地想着:“哎,怎么看也不像一支受过特别训练的可战斗部队,这样子看来,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走不出这片丛林啊。咦,那是——”
索瑞斯站在高处,发现了远处一片黑云飘来,奇怪的黑云,整整齐齐,当空飞舞,时而散作烟雾缥缈难测,时而聚拢变幻多端。更多的时候,那片黑云就像一张魔毯,平平地飘动着。辨明了魔毯的飞行方向,索瑞斯不由用望远镜打量起底下这群包围了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武装,终于,他认出一两个曾挡在自己面前的游击队员。那活尸般的嘴咧开来,“嘶嘶”冷笑道:“这次算你们命大,还是老夫帮你们捡回来一条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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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丛林里风向不稳,埋伏在周围的游击队员不敢过分靠近,而是在毒雾的扩散范围之外,匍匐于灌木丛中。靠左边的一名游击队员对右边的大胡子道:“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觉得昨天那怪人扔的东西有古怪,现在还感觉有点痒。”大胡子粗鲁地打断道:“别多话,小心他们突然冲出来。”
被索瑞斯的小号炼心弹击中的这群人,虽然事后发现没有毒,也将那种黏糊糊的液体清洗掉了,可是身上却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蓝色斑点,怎么洗也洗不掉。看上去就像浑身长满奇怪的皮疹,受到别的队员嘲笑,这次希望借抓住卓木强巴一行人,能讨回一点面子。
一名队长似的人低声发号施令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等一下先给他们几颗子弹,但是别打死了,那可是古勒将军指明了要活的人。”旁边的下属点头称是,正准备拍两句马屁,称颂一下小队长如何英明神武、料敌如神,突然听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一种奇特的,有节奏的声音,由远及近,断断续续,飘飘忽忽,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被一群蚊子给包围住了,可是睁眼看四周,又没有蚊子啊。不只游击队,连卓木强巴他们也听到了这种声音,他们也感到非常奇怪,交战的双方都是全身涂抹过驱散蚊虫的药液的,不然在丛林里走不出一里,就会被叮得满身是包。更可怕的是那些毒蚊含有的大量致命的毒素,不及时治疗会死人的。可是竟然被蚊子追这么近,这倒是进入丛林的第一次。
声音的频率还在增加,越来越响,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不是蚊子,那会是什么呢?当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准备拔腿开跑时,已经晚了,杀人蜂的前锋部队已经出现在丛林之中,将包围卓木强巴他们的游击队员给包围住了。
小拇指粗细的腹部,五厘米的身长,超过一厘米长的蜇刺,黑黄相间的条纹,群体作战,机动性超级灵活,很快,密林被密密麻麻的杀人蜂所占据。眼力所及之处,全是当空乱舞的杀人精灵,它们像是响应着某种号召,在几十只蜂王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杀来。
根本不用估算,这群黄蜂少说也在一百万只以上,而据卓木强巴他们所知,碰上这种美洲最可怕的攻击集团空军,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有时哪怕只有三五只,就能蜇死一个人。而此刻,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那些黄蜂已劈头盖脸地朝游击队员扑了过去。
“啊——”这种喊声绝对比刚才碰到箭毒蛙那人叫得凄惨许多,那种近乎绝望的叫声,让卓木强巴想起了在可可西里被仓鼠包围的人。而这一次,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空间。一名游击队员被黄蜂爬上了脸,他凄厉地号叫着,手中的枪不听控制似的响成一团,可是他面对的是杀人蜂,每一只都是一架独立行动的直升机,可悬空停留,可三百六十度旋转,子弹根本就伤不到它们,反倒是这名游击队员身边的两名同伙中了弹。
一人双手蒙着脸狂奔出去,但没走到十米,就像一截断掉的老木桩,直直地倒下去。
一名游击队员抖动着衣服驱赶黄蜂,可是数目如此之多,很快一只黄蜂在他后脑勺亲了一口,然后快速飞离。那人一手按住后颈,痛苦的神色马上呈现在脸上,手里的衣服抖不动,马上又有一只黄蜂冲了过来,叮在胸口,跟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很快他就被黄蜂爬满面部,胸口和后背,身体全然是无意识地动作着。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正在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时,一只黄蜂毫不客气地钻进他的嘴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叮了一口,跟着他就嘶哑着,胡乱吼叫,声音却变得恐怖而难听,那双眼睛圆睁突出,那种表情,犹如看到了地狱一般。
还有一名游击队员,被三只黄蜂蜇了之后,咬牙切齿地忍着剧痛,万分惊恐地看着身边倒地乱抓乱叫的队友,然后,他颤抖着的双手握起枪,反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眼睛盯着黑黝黝的枪口,当一群黄蜂飞来,他大吼一声,扣下了扳机!
而更多的游击队员,只要被蜇了一两下,就连枪都拿不稳,用手拍打,用衣服包裹住头,满地乱滚,以最大的吼声来发泄出肉体上的痛苦和心中的惧意。
以双方的实力来看,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屠杀,活生生的屠杀。游击队员全无还手之力,他们哀号着,痛苦地翻滚着,猛烈地撞上树干、被队友的枪弹击中,似乎都不能让他们的神志有稍许清醒。相比被枪弹击中而言,那种生物毒素带来的痛楚更为猛烈,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刮骨之痛,那种痛楚,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而留在现场的四人,只是听到敌人那种呼天抢地的痛嗷之声,就已经感到无法忍受,眼看着原本是敌人的游击队员一个接一个从埋伏地站起来,或是狂奔,或是狂呼,又或是狂乱挥舞,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蜷缩成一团,抖动,抽搐。十几具不知道是尸体还是活人的东西,已经被黄蜂爬满,成为名副其实的蜂人。而黄蜂们还在这些毫无动弹能力的身体上找寻着各种能钻进去的孔洞,仿佛不吸尽这些人的精血誓不罢休。卓木强巴他们心里没有重新获救的欣喜,恐惧和震惊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灵,因为,当这些挡在他们前面的敌人都倒下时,直接面对他们的,就是这些几近魔鬼的杀人军团。
张立的嘴角哆嗦着,岳阳的眼角在跳动,卓木强巴也一时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当恐惧支配身体的时候,身体的所有肌肉都在收缩,本能地想蜷缩在一起。似乎唯有巴桑对发生的这一切无动于衷,只面无表情地冷漠注视着,可是在他的脑海里,正经历着另一场痛苦的回忆,他的心在缩紧,指关节发白。
梦魇从记忆的深处飞出,黑暗占据了巴桑的全部视野,在他的眼中,那些飞舞的死亡精灵被成百倍地放大开来,他的小腿在抽搐,当那回忆的片段每每浮现,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痛苦的刺激。枪林弹雨中,黑压压的一片,魔鬼从幽暗的角落涌出,巴桑看到,好像一条条黑色的绸带,它们飘忽如风,来去无影,整个丛林里到处都是那些可怕的魔鬼。他和他的队友每个人都在咆哮,他们只想壮胆,枪在手,心在颤抖,那一张张面孔,突然变得熟悉起来,那痛苦的扭曲着的表情,就和眼前的游击队员一模一样,是喀拉,他在哭……他在哭喊什么?这还是蓝蜘蛛的队员吗?那些黑色飘忽的魔鬼,究竟是什么?巴桑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去回想,不敢去正视那些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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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猛地惊醒,这不是在那个地方,周围的人也不是他曾经的战友,这里是丛林,还有逃走的机会!他站了起来,本能地抓住卓木强巴的背,咬牙切齿道:“逃,快逃!”
逃!逃!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勇气,卓木强巴突然扑进了原本死路的灌木丛中,任凭带刺的植物撕裂自己的肌肤,硬生生地用身体从灌木丛中挤出一条路来。虽然大部分杀人蜂只沉迷于那十多名游击队员,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无法附着在蜂人身体上的杀人蜂调转了方向,朝着逃命的人群追逐而来。
巴桑负责断后,但他明显也拿这些灵巧的空中战斗机束手无策,抖了两下衣服,感觉背肌一麻,稍许有点痒,然后“哎哟”接着“啊,他妈的!啊!”那种直接刺激神经的痛楚感蔓延开来,岳阳回头看见大汗淋漓的巴桑,这名可以用自己身体点火烧着玩儿的硬汉,面对打穿身体的子弹哼都不带哼的,此刻竟然痛苦地呼喊起来。
四人已经挤过那片灌木丛,巴桑瞪眼道:“发什么愣!快跑啊!”岳阳看着巴桑因痛苦而变形的面孔,竟然一时怔住了。
衣衫褴褛、血痕条条的卓木强巴转过身来,狠狠地将衣服横甩过去,大吼道:“走啊!走——”一件衣服将岳阳兜头罩住,接着被巨大的力量一推倒地。岳阳爬起来时,只见赤着上身的卓木强巴推着自己,一手半挽半拖地拉着巴桑。张立跑到前面去了,巴桑则一刻不停地躯赶还剩为数不多的几只杀人蜂。
那些黄蜂仿佛只对游击队员所在的地方感兴趣,追了一阵便折返回林,惊魂未定的四人知道,自己总算又捡回一条命来,可是那些游击队员就……
岳阳和张立都没事,巴桑被叮了一次,现在难受地忍着剧痛,张立拿出蛇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岳阳看了看把衣服拿在手里的巴桑和卓木强巴,还不清楚刚才是谁兜住了自己头部,让自己避过一劫,却听见一阵异响,那是人将牙齿咬得“咯咯”发响的声音。岳阳转过头去,只见卓木强巴面部咬肌剧烈地抽搐着,显然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惊道:“强巴少爷,你——”
卓木强巴咬牙微笑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到?”说完,铁塔般的身体轰然倒地,他赤裸的后背至少有六个红包,还能看见三根蜇针,仿佛还在蠕动着刺入。
“强巴少爷!”
岳阳的声音不仅惊动了张立和巴桑,还将丛林深处的人惊了过来。他们被包围了,这次亦是十余人的小分队,看来是听到枪声后从别处赶来的。韦托那矮胖的身躯散发出沁人的冷气,冷笑道:“竟然能从巴斯纳的包围圈中逃出来,看来很有一套啊。别动,别妄动哦,朋友。”
这次,张立和岳阳真的绝望了。卓木强巴已经倒下,最能打仗的巴桑痛得死去活来,他们的武器又没有子弹,这种情况下被十来名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包围,还有逃走的希望吗?
藏在树冠中的索瑞斯一直远远的关注着战局,忍不住微微叹息:“哎,太弱了,连小小黄蜂都躲不过,他们拿什么去找帕巴拉神庙?”他不由回想起莫金刚向他介绍卓木强时的情况。
“这个人是谁?”
“他叫卓木强,是一名藏族商人。”
“哦,他和帕巴拉神庙有什么关系吗?”
“哼,他也在找帕巴拉神庙。”
“咦?原来不止是你才有线索啊?好像听你口气,你和他已经打了很久交道了?”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不止是我们才有线索,据我所知,很多组织都在秘密调查帕巴拉,但是,真正最关键的线索,就是上次我去参加拍卖的那批古格卷轴,就只有我和他们那群人拥有,所以他们才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而这个消息,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的。我想,一直跟着他们,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的。”
“你还没说卓木强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事情,说起真是巧了,你知道么,他是卖狗的商人,他兜售藏獒,而前一段时间,我正好想换几头护卫犬,恰好那时候,他在美国搞了一个大型獒展,就这样,我们也算打过交道,不过很失败,闹了个不欢而散。后来我不是拍卖会失利了吗,我发了狠,要用没有拍到卷轴的那一亿美金,全力追查那批卷轴的下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它抢过来。我一路追踪到西藏,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那个卖狗的,也找神庙的下落,简直是,简直吓了我一大跳,或许按照他们中国的说法,这就叫缘分吧。”
“竟然有这样的事?难道你就没怀疑过?”
“当然有,我马上就调查了他的全部资料,事实上我发现,他是为了找一条狗,而与我查的是同一个地方,他以前从未与我要查的那个地方有过任何联系,而且,就连我在调查他的时候,他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的是个什么地方。而后来的发展,连我也预想不到,他竟然和拍到那批古格卷轴的专家组联系上了,这件事情,想想倒是很有意思。于是,我马上改变了想法,不在急于夺回那批卷轴,而是跟着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给再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你要小心,还记得那个人说过的话吗?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联系,一次巧合或许是巧合,两次以上的巧合就可能是预谋,你可不要跌入人家布下的陷阱去了。”
“这你放心,不过这样的巧合,恐怕也只有上帝才能安排吧,如果说上帝亲睐我莫金,命运之神要和我开玩笑,那我当然躲不掉,否则,还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命!”
“对了,你一直没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座神庙?”
“对不起,我可以和你分享我查找到的一切线索,也一定会满足答应过你的所有条件,但是唯有这一点,我无法告诉你,也希望你以后不会再问这个问题。”
“哼哼,还以为你有所改变,原来你的性格一点都没变啊,还是那么多疑。”
“小心驶得万年船。”……
远处的鸟儿偶有惊飞,索瑞斯突然戚鼻,仿佛嗅到了身边的危险因子,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丛林的主人到了,看来我得先躲远点,被他们发现了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里是丛林,毕竟不是普图马约。奇怪,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要是他们救走这四人的话,岂不是到了叹息丛林的边缘啊。哼,有意思。”身影晃动,已离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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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韦胖子冷笑道,“看来你们和巴斯纳他们对抗时伤得不轻,怎么了?连子弹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不开枪还击?”这只丛林老狐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当前形势,第一次开口用英语与包围圈中的人交流。张立和岳阳无法做出象征式的反击,林中人影晃动,敌人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
强大的火力压制下,韦托的心理攻势并没有停止,他继续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想要掠夺别人土地上的财富,那是一种错误的选择。你们投降吧,我不仅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而且……我们可以合作,事成后我护送你们走出这片原始丛林,并分给你们大量的……嗯,呵呵,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这本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可是听在张立等人耳朵里,却十分困惑。“什么意思啊?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张立和岳阳,你看我,我看你,半靠着树的巴桑也皱眉不语。
韦托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又补充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就凭你们几个人,是没有能力吞下那么大一笔的。要知道,什么人——”林中突生变化,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一名负责在高处放哨的武装分子应声而倒,像沙袋一样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毒贩子中顿起骚乱,一名下属报告道:“是库库尔族!”韦托大惊:“什么!库库尔族!这里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时间,林中、树梢上、洼地里,全是羽毛晃动的影子。韦托顾不得再发表威胁性言论,改用克丘亚语道:“是谁?利爪还是三?我们是巴朗先生属下,我们巴朗先生和你们签订有互不攻击条约,你们为什么进攻我们?”
林中传回话来:“巴萨卡,你带人在普图马约打伤了我们利爪头领,我们要你们血债血偿!”
韦托狠狠地瞪着他旁边那叫巴萨卡的人,那凶狠的大汉在鹰厉的目光下颓然低头,辩解道:“不,不是我们干的,是一个吹蛇的老头儿放蛇咬伤他的。我们不知道他是利爪,早知道就——”
“住口!”韦托呵斥手下,然后向林中喊话道,“误会!那是一场误会!我们对利爪头领表示深重的哀痛和万分的歉意,希望他已经康复痊愈,丛林之神会庇佑他的。届时巴朗先生一定会亲自登门道歉。”
林中没有回答,而是响起一片野兽般的吼声,表达了他们要为头领报仇的决心。巴萨卡紧张地说道:“看来巴朗先生的名头还压不住他们,要不要把那位大人的名字说出来?”
“狗屁!”韦托一个巴掌将巴萨卡打得嘴角挂血,“这些野人发起狂来,什么协议都是放屁。叫弟兄们小心点,这些家伙在丛林里就像幽灵一样。”
又是一支羽箭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名毒贩子倒下。韦托勃然大怒:“给我狠狠地打,别当我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
战斗一开始就往一边倾斜,这些丛林里的原著民如鱼得水,身形比猿猴还要灵巧,树丛中上下翻飞,如履平地,而且人人都是神箭手,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土箭,必有名毒贩子倒下,虽然箭伤不致命,但箭头上的毒却是致命的,倒下的毒贩子通常惨叫不了几声,就沉寂下来。而毒贩子手中的强大火力,却在巨大树木的掩盖下,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往往是一通扫射,打得树枝直晃,却不见人影。羽箭不断飞来,还有投石、筒箭、飞来飞去器、标枪,这些远古的武器让一群火力充足的现代人抱头鼠窜,狼狈不堪。韦托见势不对,只得下令:“撤退,撤退,集中起来,向南突围。”
“嗖”的一声,一个骨制的飞来飞去器从韦托眼前飞过,半空中又折返回来,把胖子的大肚子拉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韦托气急败坏,一面飞跑,一面呼喊:“掩护我,他妈的,你们都跑哪里去了!”
变化一波接一波,让人来不及思考。张立,岳阳以及巴桑在包围圈的最中心,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的迹象,特别是张立和岳阳,他们不知道卓木强巴和库库尔族的短暂友谊,觉得这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奇迹发生。那些土著战士并没有过分追击,打退敌人,他们也向林中撤退。林中传来悦耳的声音,就像丛林女神在召唤:“快,跟我们走。趁他们的直升机赶来之前,离开这里。”四五名脸上画着图腾,头戴羽毛装饰,手拿原始武器的部落斗士来到四人面前。
张立和岳阳比刚才还要惊恐,天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虽然那女性声音听上去没有恶意,但卓木强巴昏倒在地,巴桑还一脸痛苦之色,他们两人无法做主。幸亏巴桑还保持清醒,他命令道:“跟他们走。”已有两名部落壮汉抬起卓木强巴,飞速朝林中跑去,又两人架起巴桑紧跟其后,张立和岳阳只好跟着跑去。
韦托带着他的手下狼狈地穿过丛林,总算逃脱了库库尔族人的追杀。他们来到了巴斯纳倒下的地方。看着那一具具完全变形肿胀的尸体,这个以冷血著称的毒枭也胆战心惊,倒吸凉气。每一具尸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肌肉僵硬紧绷,那种死亡姿势告诉别的人,他们死于一种极端疼痛的折磨之中。有的尸体自己抓下了自己的皮肤,面目全非,肠穿肚烂;有的尸体是开枪自戕的,还有的尸体牙齿都咬崩了。前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那种触目惊心的恐惧感,让这群人不敢继续往这个方向逃亡。这些尸体上的浮肿包块,这些死亡姿势,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韦托用枪筒翻开一具尸体,从尸体的鼻孔中爬出一只黄斑蜜蜂,他马上明白过来:“杀人蜂!他们怎么会惹上杀人蜂了!真是该死,不知道林子里还有没有?从他们尸体的情况看,那群杀人峰数量惊人啊。唉,又让那四个中国人逃掉了,我出道这么久,还从没这样倒霉过!巴萨卡,你死了没有啊?没死就给我滚过来!你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会惹上库库尔族人!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从丛林里过,不和库库尔族搞好关系是不行的!妈的,现在他们落入库库尔族手中,要想把人带走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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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萨卡诚惶诚恐道:“是,是属下一时大意,我,我知道错了。”
韦托骂道:“知道错顶个屁用,你得想办法给我把人弄出来!”
巴萨卡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但他心里知道,要想从库库尔族人手里把人弄出来,那不是和死神叫板吗?他还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巴萨卡道:“可是我不明白,队长,刚才明明有机会击毙那几人,为什么……”
韦托道:“你懂什么。那几个中国人是古勒将军点名要留下的。”他看了看左右,在这名心腹耳边低声道:“听说,他们知道黄金城的入口。”“啊!”巴萨卡惊呼一声,激动得涔涔汗下。黄金城!自从十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踏上这块土地,就被列入古印加帝国最辉煌的宝藏胜地,几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了探寻黄金城的秘密而踏入原始丛林,前赴后继,无以复加。韦托道:“不然我们几个小分队为什么各个都争先恐后地行动?牺牲了几个伙伴,还不值得我们这样兴师动众。”说到这里,韦托也愣住了:“莫金那家伙让我拖延住这几个人,莫非他早就知道,而且他也知道那个地方?啊,那这样的话,岂不是——”
韦托先清醒过来,他拍了拍兴奋得发呆的手下,想了想,有了主意,安排道:“虽然库库尔族的领地十分危险,但是他们不可能在那里待一辈子,总归要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就这样……这样……”
韦托不知道,他与巴萨卡的谈话,全被藏在一边进行回收工作的索瑞斯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黄金城入口时,手一颤,险些让手中玻璃瓶里的蜂皇再次飞走。他十分不解,心道:“怎么可能,谁在开这样的玩笑?莫金?不可能,这个玩笑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是我们的情报出现了问题?也不可能,这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可是,目前游击队和那些毒贩子,这么大规模地联手行动,这不是莫金和那韦胖子的交情能做得到的,除了这样的原因,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索瑞斯无法断定这番话的真实性,但他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所谓的黄金城。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在哪里?地狱吗?让我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好像被袭击,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嗡嗡乱叫!天哪!杀人蜂,是它们,就是它们!又来了!”卓木强巴猛然睁开眼睛,想挪动一下身体,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压断了般疼痛,几次起身失败之后,只能放弃。他盯着天花板,奇怪自己所处的环境,屋顶是棕榈叶和原木搭建而成,简陋的工艺,四面的墙壁都是木板砌的,墙上挂着一些兽头标本和鹿皮,没有门,只有一道好像茅草编织成的门帘。酷热的天气和外面那些已经听得较为熟悉的鸟叫提醒着他,此刻还处于热带丛林之中。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呢?
“啊,你醒啦!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哦。”好熟悉的英文发音,卓木强巴艰难地别过头,朝门帘方向望去,同时道:“巴巴——”兔字还没说出来,他已经目瞪口呆。
此时的巴巴-兔,已经不是在普图马约那名衣着颇具热带风情的文明女郎,而是名地地道道的印第安土著女郎。一头青丝梳作两条马尾辫斜搭在双肩,其余没有任何装饰,不仅如此,就是整个上身,都,都是一丝不挂,身体仅在腰际,系了一条尼龙裙。黄褐色的健康肌肤,透着女性饱满而有弹性的肌肤,以最原古的方式呈现在卓木强巴眼前,虽然已是久经沧桑,卓木强巴还是看得心头大震,一时呆住不能言语。
巴巴-兔自然看得见卓木强巴那圆睁着的火辣眼神,面颊不免飞过一抹红霞,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再没有一丝羞涩。巴巴-兔的身上画满各种图腾,双臂是简化如长城城垛的游龙图案,腰际至小腹好像是画了扇内有神明的门,就,就连双乳也画上了荷花一样的装饰图案,就好像一幅最正宗的人体彩绘。卓木强巴暗骂自己:该死,为什么看得那么仔细,这好像不该是现在你去关注的问题。镇定,镇定,这只是当地一种古朴的民风民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真要命,为什么离我这么近,为什么我还动不了?
看见卓木强巴憋得一脸通红,汗流浃背的样子,巴巴-兔嫣然一笑,道:“不用这么惊讶吧!我本来就是原始部落的人啊。而且,就算是在文明城市,德国法国那些地方也有天体营啊,只要摆正心态,便没有关系啦。该不会是,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吧?”
卓木强巴大窘,干脆闭上眼睛,以欺己禅道落得六根清净,只听屋中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了,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个喷嚏,卓木强巴睁开眼来,巴巴-兔就半蹲在床前,与自己贴面而视,手里拿了根五彩的羽毛,在自己脸上画弄。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总算好了些,至少强压下了体内那股原始冲动,卓木强巴渐渐清醒过来,感激道:“是你们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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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兔撇嘴笑道:“长得这么健壮,胆子却很小呢。是啊,我哥哥靠你的蛇膏,才保住了平安,我们全族人都很感激你呢。后来听说游击队和四个黄种人在丛林里交火,我们都很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本来我们是去密林里找巴萨卡复仇的,没想真的会遇到你们。更没想到你们竟然遇到了杀人蜂,本来杀人蜂没有那么厉害的,它的毒刺也是因人的体质而异,很不幸,你和另一位看起来很凶的大叔都属过敏体质,不然你们不会伤得这么重的。”
卓木强巴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呢,想不到你们丛林里通讯也这么迅捷,对了,有没有手机?我想与外界取得联系。”
巴巴-兔咯咯娇笑道:“你觉得我们这里会有手机吗?如果我们这里有这些东西,那还叫什么原始部落啊。关于你们的事,我们是听一个落难的观光客说起的,他们也是四名亚洲人,被游击队误认了。”
卓木强巴心中一紧,忙问道:“他们人呢?是四个什么人?有没有受伤?”方新教授那组,不也是四人吗!
巴巴-兔奇怪道:“你们认识吗?他们不过是自发组织的一队人啊,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惊吓,我们早派人送走他们了。我想想,有一个日本人,两个中国人吧,还有位好像是新加坡的……”接着又告诉了卓木强巴四人的大致相貌特征,原来是四个男子,卓木强巴放下心来,看来应该是那个自发驴友团的成员,那个叫肖恩的英国人不是说过,他们有四名亚裔同伴被游击队打散了吗。他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方新教授那个小组不要有事。
想到方新教授那一小组,卓木强巴道:“对了,我们其他队员呢?”
巴巴-兔闲暇道:“没事的,在我们库库尔族的领地范围,就算是游击队也不敢随便进来。来,来嘛……”说着要掀去搭在卓木强巴身上好似芦苇编织的被褥的东西。
卓木强巴问道:“你,你要干什么?”巴巴-兔狡黠地笑道:“给你治疗啊,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给你治疗啊。”
“你是医生吗?”“不是,用我们库库尔族特别的治疗方法,你恢复得很快的。”
卓木强巴脑袋嗡地又发热了,心道:“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笑容?他们的治疗方法,该不会是那种……治疗方法吧?”
巴巴-兔在卓木强巴胸口轻拍一记,俏容佯怒,嗔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脸红得像卷尾猴的屁股?”接着又命令道,“转过身去,来,一二三,你自己要用力嘛,一二三……”
卓木强巴艰难地俯卧在床,也避免了再次出现尴尬局面,他忍不住“咝”了一声,只感到背上被叮过的地方像针扎一样,又痒又麻,还带着神经的刺痛。卓木强巴道:“你不会是在挑破那些被咬的包块吧?”
巴巴-兔道:“没有啊,我只是把已经结疤的瘢痕划破,让血重新流出来而已。不这样,尹仄神不肯为你治病的。”
发音非常怪异,卓木强巴道:“尹仄神?是,是什么东西?”此刻他已经感到背上的痒感越来越明显,阵阵咬痛,像是被无数蚂蚁在叮咬。
“啊,我们库库尔族要是被叮咬,或是得了普通疾病,都是靠尹仄神来治病的,它们是丛林里的好医生。你想看看吗?”
“嗯,至少我应该对解除我病痛的医生表示感谢。”卓木强巴说完,巴巴-兔将一个陶罐递到卓木强巴眼前,让他能够看见。
“这,这就是尹仄神?”陶罐里进进出出的,果然全是蚂蚁,黑色的约一厘米大小的蚂蚁,爬行速度非常迅速。卓木强巴呆了片刻,问道,“那它们现在在我背上做什么呢?”
巴巴-兔浮出狡猾的微笑,道:“它们呀,现在正在吃你的血。然后呢,它们可以分泌出一种激素,中和你伤口周围的毒素,那种物质呢,可以促进你的血液循环,清除你全身的垃圾,并修复被破坏的细胞。”
卓木强巴怀疑道:“有这么神奇?”
巴巴-兔一本正经道:“当然啦,我们库库尔族,几千年来,一直在尹仄神的庇护下,没有大的灾病。好了,看来尹仄神治疗得差不多了,该给你上药了。
卓木强巴感到背脊一阵清凉,好像在擦防晒霜,不由问道:“现在擦的又是什么药?”
巴巴-兔道:“是我们库库尔族秘制的药膏,里面有特纳草、熊早苷、猫爪藤、西番莲叶等很多草药的,对在丛林中被咬伤、擦伤有效极了。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给你拿玉米粥和蜂蜜来,这么久没进食,再强壮的人也顶不住呢。”
当巴巴-兔走出门帘,坐在远处木制坛上无聊发呆的张立和岳阳,发出了他们的第一百零七次哀叹:“唉,没天理啊!”“啊,太黑暗啦!”“为什么我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那蜜蜂多叮几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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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第一次到库库尔族的领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片比普通丛林稍高的丘地,整个地方依然被丛林所覆盖,但在最高的祭坛处却能看到周围几片小丛林的全貌和蜿蜒的河流。在葱树的掩映之中有百余间木板和棕榈叶搭建的房屋,有祭坛,有宗教拜堂,有神龛,椭圆尖顶屋,V字形尖顶屋,一切部落文明所需要的建筑一应俱全。而更让两人意料不到的,自然是部落里的女性全都袒胸露乳,而且无比自然,丝毫没有羞涩或掩饰的意味。岳阳和张立刚看到几名少女顶着陶罐从溪边取水归来,这边又有几名妇女顶着衣物食品走向河边,一路有说有笑,和城里那些穿着衣服谈天说地的女孩子一样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她们没有穿衣服!两名热血青年见识浅薄,不争气地看得血脉贲张,张立更是差点流鼻血。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族里最秀丽的巴巴-兔姑娘竟然亲自照顾卓木强巴,一天到头朝那小木屋里跑,一进去就是数小时不出来。两人激愤得,连杀了卓木强巴的心都有了。
照理说卓木强巴没有他们年轻,好像相貌也不及他们帅,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强巴少爷对女性……不,是对所有雌性动物,有着近乎神奇的吸引力,杀伤范围从八岁到八十岁。正是那种天生魔力,才让与他同行的两位拥有大好前途的理想青年,频频得不到适龄姑娘的垂青。”“这个推断是完全错不了的,那天不是有只青蛙死死地占据了强巴少爷的头部吗,现在看起来,几乎百分之百地可以肯定,那是一只母青蛙。”有了这样的结论,两人的心里总算稍微平衡一点了。他们还不曾知道,这看似荒谬的结论,事后竟然如预言一般精准。
“他醒了,你们去看看他吧。”巴巴-兔莞尔一笑,捧着罐子从魂不守舍的两人旁边经过。
“强巴少爷,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可是,我们现在连我们在什么方向都还没搞清楚。”
“是啊,而且听卷尾猴-三说,游击队在库库尔族领地周边设下了埋伏,看来等我们一出去,就对付我们呢。”
“巴桑?巴桑大哥已经好了,但是他好像和这里的祭师比较谈得拢,昨天下午就一直在神庙那边。”
“喂,强巴少爷,巴巴-兔一直都守在你身边,你们两人……”
“你们两个小子——我刚刚醒过来,现在连我自己在哪里都还没弄清楚,难道你们不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吗?让我多清静一下行不行?”
“不行!”“强巴少爷,这里的土著姑娘,又热情又奔放,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你可要遵守道德情操哦,可不要做出什么让敏敏小姐伤心的事情。”
“你……你们,你们这两个家伙……出去!这是命令!”
“强巴少爷,千万不要生气,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是啊是啊。”
……
夜里,巴巴-兔果然在祭坛上找到了仰望星空的巴桑,他斜卧在观天祭旁。得到大祭师的准许,巴桑是唯一一名被允许登上祭坛观星的外族人。说是祭坛,其实就是一个比其余地方稍高的大土堆,库库尔族人用巨大的木料在土堆上搭建了一个梯形平台,平台上有两个吊塔似的木架,中间牵引着一个空心圆盘,圆盘正中则是类似十字架的木条,木条与圆盘能相互旋转移动,每逢族里的圣日,大祭师总是一个人利用这个奇异的装置观察天上的星辰。
巴巴-兔虽然不知道巴桑同大祭师谈了些什么,但大祭师表示认同的人总是得到库库尔族人尊重的,她礼貌道:“巴桑先生。”
“嗯。”巴桑淡淡地答道,“已经五天了啊。”他那高傲的表情下有着淡淡的忧伤,他的眼中有着十分复杂的神情,好像是十分矛盾,又或许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至少,此刻巴巴-兔的感觉是这样的。巴桑言语中颇有些无奈:“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平安地穿越原始丛林,充其量考虑到要适应严酷的环境和抗拒危险的动物,根本没有考虑会和游击队和毒贩子爆发直接的冲突。冥冥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左右着我们的行程,如今,就连老天也要来考验我们吗?”
巴巴-兔道:“大祭师说过了,这次是伟大而无所不能的查亚克愤怒了,它要惩罚破坏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我不是很明白,巴桑先生,你能把大祭师那些神明化的语言用当今的科学知识作一个解释吗?毕竟你所说的,和大祭师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巴桑喃喃道:“南美洲热带雨林,处于赤道低气压环境,受到赤道气团循环地包裹。按照常理,这个地区一年里有近七个月,都被厚厚的热带雨云层所包裹,最正常的天气莫过于每天日出晴朗凉爽,中午开始积云,下午是瓢泼大雨,直到黄昏。可是我们进入丛林已经五天了,不仅一滴雨都没下,而且每天晚上都能看见清晰明朗的星空,那些热带雨云到哪里去了呢?你,你知道海啸吗?”他突然问道。
巴巴-兔道:“嗯,听说过,海底的地震引发海啸,是非常可怕的自然灾害,它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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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道:“不,没有关系,只是道理是一样的。当地底断层发生错位,海底的地形突然间被改变,它首先的变化并不是海啸,而是由于海底容积增加,使得海面退潮,海岸线倒退数里或是更多,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礁石。然后,海平面要重新恢复平衡,那些退去的海水排成了水墙,铺天盖地地席卷回来,可怕的力量摧毁一切,它们甚至能比以前的海平面高出几十上百米,将这一平面以下的所有东西,全部淹没、吞噬,然后退去。而此时天空的云层受气压影响,与海啸的机理是一样的,当低气压受到更低的气压影响,大气环流就朝周边分散,有如吹气球一般,将云层排挤在气球以外。可是,一旦气球吹破,周围的云层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回填过来,那时候,几天,几十天未下的雨,被集中在一天倾盆而下。你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情景。”
“啊。”巴巴-兔轻轻地呼叫着,仿佛感觉到危在旦夕。
巴桑接着道:“这种气候的异变,很久以前或许要几百年才有一次。而现在,大片的雨林被砍伐,安第斯山脉的植被也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冰川消融加速,山口的气压调节作用被减弱,或许以后每几年,或是每一年,都会经历这样的突然灾变,这就是人们为自己行为所付出的代价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了,这块林地高于周边其他地方,就算是大雨,对你们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嗯。”巴巴-兔道,“大祭师也说过了,库库尔神会保佑我们的平安。”
“哼,库库尔神吗?”巴桑的笑意里有些许的轻蔑,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转过头来问道,“你们,是印第安人的后裔吗?”
“呃……”巴巴-兔不知道巴桑先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呢喃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啦,不过,应该是吧。我们祖先在这片丛林中,已经生存了很多年了,根据族里的记录,早在卡库帕卡特神明时代,我们祖先就在神的守护下,在丛林里安居乐业了。”
巴桑看着那方十字架,评价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的后裔,从你们使用的这个观星仪来看,你们的祖先,有着非常辉煌的文明历史呢。这个仪器如此简单,却能很容易地追踪太阳和月亮的轨迹,而且对观测大熊星座与小熊星座,也都有十分突出的作用。”
听到巴桑的高度评价,巴巴-兔显得十分高兴,但很快又沮丧下来,道:“本来,我们族里还有世代流传的圣石,可是就在几年前,它被人偷走了。”“噢,是吗?”巴桑对此突然来了兴趣,追问了一些有关圣石的详细的情况。原来所谓的圣石,是一块刻着奇怪图案的圆柱形石头,据说有柄有头,通身是浅浮雕,那形象,极像一根按比例缩小的中国华表,握在手里就像一柄石锏。他们谈到很晚,离开祭坛前,巴桑仍忘不了看一眼夜空。带毛刺的月亮比昨天又圆一些了。
体内的毒素渐渐被清除,这软伤来得快,好得也快,第二天下午,卓木强巴就能下地行走了,活动活动筋骨,几无大碍,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卓木强巴没想到,在门外是年轻的头领蜜熊-利爪带着一众战士,列阵欢迎他伤愈复出,再远处是库库尔族的男女老少,巴巴-兔担任起翻译工作。利爪友善地大力拍打卓木强巴的背脊,高兴道:“敢与古勒将军对抗的人,一定是英雄。”又指着自己胸膛说:“你救过我的命,我们就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全族欢呼雀跃。
卓木强巴在巴巴-兔和利爪等人的带领下,在库库尔族村落里绕行。巴巴-兔是向导兼翻译,在那充满欢快语音的介绍下,卓木强巴渐渐了解了库库尔这个部落民族。
库库尔族人的平均身高较低,肤色比其他印第安人还要黑,战士大多强壮结实,腿脚粗短,肩膀宽,脑袋大,其棕褐色的眼睛和黑色头发,看起来有几分亚洲人种的特点。他们的服饰相当简单,男人穿的是一屏手掌宽的布条,他们将布条在腰际束成几匝,布条的一端挂在身前,一端挂在身后,颇似日本的相扑选手那种装束。而布条的两端都有他们妻子或母亲的刺绣或羽毛编织。女性则是在腰部以下穿一条裙子。族里不论男女,身体暴露部位都绘有图腾,以在脸上画文身为美,根据身份和等级不同而刺上不同的文身。头饰只有男人才有,女性通常将头发分作两到四束,男人用羽毛来装饰头发,通常插作羽扇形,也与等级有关。普通男人插的是金刚鹦鹉尾羽,战士插的是鹰羽,而像蜜熊-利爪则插的是一种从中美洲来的叫绿咬鹃的羽毛。
他们居住在茅草或棕榈叶搭建的房屋中,房屋用墙隔成两部分,前面是客厅,后面是卧室,房屋通常无门,屋檐很低,可以遮雨挡阳。床是树枝编成的,上面铺草席,睡觉时用草编毯或棉布当被子。人们不在室内做饭,都在室外露天起火。他们耕种玉米、木薯、蚕豆等植物,也圈养羊驼、骆马等大型牲畜,但大多数时候是靠战士去丛林打猎,蛛猴是他们常用的食物。他们有熟练的武器工匠,但也接触现代的枪械,穿的衣服也有部分是现代工艺制作,这个部落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恰如其分地适当与现代文明接轨。他们将一些林间动物拿到外面去换取必需品,原始丛林里处处危机,想得到那些珍稀野生动物的收藏家和餐厅老板,愿意以不菲的价格买那些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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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库尔族的战士从小生于丛林,长于丛林,丛林就是他们的家,他们熟知各种在丛林中作战的方法,会布置简单陷阱捕捉野兽。因此,库库尔族的领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连在丛林里称霸的游击队和毒贩子也与库库尔族签订一些互不侵略条约。有时毒贩子也要付大量的买路费,才能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通过,但这已经是边缘通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从库库尔族的领地里通过的。据说,在领地更深处,有着比库库尔人可怕百倍的东西,那里更是永无人迹。
族里分为人权和神权,人权是族长,也就是蜜熊-利爪和巴巴-兔的父亲,神权是大祭师,总是居住在神庙里。而所谓的神庙,就是一间不大的树屋,耸立在近四十米高的树冠中,确实能让人产生一种神圣高贵的敬仰之情。据说巴桑醒了后,说了几个天气异变,与神庙的大祭师说法不谋而合,被大祭师邀请面谈,事后还同意他上祭坛观天。关于这段经历,连卓木强巴都感到不可思议,但事后巴桑总是淡淡避开不谈。
库库尔人善饮,他们利用蜂蜜和水,加上一种特殊的树根酿酒,做出的酒来,酒香醇烈,浓度很高。
而让卓木强感兴趣的是,库库尔族,几乎家家都养狗,很杂,小的无毛犬,兰花犬,腊肠犬,大的菲勒犬,牧羊犬,斗牛犬都有,还有个别品种卓木强竟然叫不出名字,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些狗都不叫,见到生人偶尔扒开眼皮打量一眼,又闭目睡觉去了,就连那几头以凶悍著称的巴西獒犬也是如此。
卓木强问过巴巴兔为什么他们养的狗不叫,巴巴兔回答是,那是很早以前流传下来的训狗方法,他们当地的熟语是,不会叫的狗才是好狗。卓木强总感到这种说法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大病初愈,始终回想不起来。卓木强来到一头形似攀颇犬的土狗面前,摸了摸这头正蜷曲身子呼呼大睡的家伙,这家伙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卓木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甩甩尾巴,接着睡觉。卓木强好奇道:“如果不叫,它们主要用来做什么呢?”
巴巴兔道:“可以用来追踪猎物,不过大多数时间它们都和孩子在一起玩,它们在村子里的地位可是很高的。村里有习俗,如果谁家的狗狗不幸离开了,要为它们举行隆重的葬礼,而且最后会和它们的主人合葬在一起。”卓木强又问了些关于这些美洲犬的问题,结果巴巴兔并不太喜欢狗,只知道有这个习俗,至于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很古老的习俗。
除了神庙和祭坛,巴巴-兔几乎带领卓木强巴走遍了库库尔族每一个角落,让他对这个半原始半文明的部落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参观完库库尔族,卓木强巴感觉身体也恢复得不错,打算向巴巴-兔告辞,却被巴巴-兔拒绝了,她说:“你现在的伤势刚刚复原,身体感觉不到什么,但体内的毒素没有被完全清除,在丛林里走不了两天又会复发的,我必须继续给你上药。还有,就算要走,也一定得过了明天再走,明天就是我们库库尔族的大日子,大家都会参加庆贺的,如果作为我们部落大恩人的你不来参加的话,就表示看不起我们库库尔族人,我们可是很会记仇的哦。丛林里的游击队和毒贩子都知道,在这一片丛林,得罪了库库尔族人,那将寸步难行。看你,那么着急的要走,难道我们库库尔族那么让你讨厌吗?”
卓木强巴道:“不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匆忙,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我们是参加一个类似锦标赛的队伍,要在规定的时间从普图马约穿越原始丛林赶到圣玛丽亚去,在这里一耽搁,我们已经落后其他队伍了,所以我想,如果我能行动了,我们必须赶快追上其他队伍。”
巴巴-兔撅着嘴道:“我不管,反正你们最迟也得过了明天再走,你那几位朋友都还在帮着我们布置庆典呢。”她心里想着:“给你擦了那么多晃晃木汁和马伽油,总不能还没起作用就让你走了。”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看得卓木强巴又是一头雾水。
卓木强巴道:“明天应该不是丰收的日子,会是什么大日子呢?”
巴巴-兔偏着头道:“嗯,怎么说呢,明天是我们一年一度的大庆典,从很早很早就流传下来了,就像……或许就像美国的独立日吧,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按照祖辈的说法,这可是神钦定的节日哦。”
卓木强巴拗不过巴巴-兔,只能勉强答应下来,他想独自静一静,想想这次穿越遇到的问题。巴巴-兔也要忙着置办族里的祭祀典礼,叮嘱卓木强巴不许乱跑后,就让他独自在部落里休息。
卓木强巴回忆了这次行程中所遭遇的问题,不是没有准备,他们也调查研究过游击队和毒贩子的势力范围,也查阅了美洲丛林中危险生物的资料,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些危险因素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想起吕竞男在训练时告诫他们的教条,看来那些话说得确实很对——“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有理论知识,哪怕你能把那些知识熟读万遍,倒背如流,也不如你实际运用它们一次。”
从巴巴-兔口中得知,库库尔族的领地在普图马约和圣玛丽亚中间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幸运的被库库尔族带着前进了一大段距离。如果后天再离开库库尔族的话,时间将过去一半,行程恐怕只走了三分之一,剩下一半时间如何才能完成另外三分之二的行程呢?不行,必须完成这次穿越,一定要让吕竞男那个婆娘知道他们有这个能力,就算是在游击队和毒贩子的双重夹击下,他们也能徒步穿越最危险的原始丛林。到那时,看她又拿什么话来说?这样,就可以直接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了。在那广袤的草原上,那威风凛凛的身影,那双霸气十足的眼睛,还在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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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强巴在一块高地平台上坐下,悠然神往,仿佛已经看到紫麒麟就在眼前。高台下的村落中,库库尔族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正积极筹备着庆典。远处有块空坝子,一群库库尔族小孩在做游戏,他们在远处立了几块木板,有大有小,轻轻插在泥土里,然后用一个方形的装有泥土的小布袋,投击木板,似乎按照击中木板的大小来确定地位的高低,玩得十分开心。
卓木强巴羡慕地看着那群小孩,孩子群中有男有女,而库库尔族的小孩,都是不着任何衣物的,他们开心地嬉戏打闹着,好似根本就没有性别之分。看着一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卓木强巴不禁遥想:“在远古的时代,人类不也是如此?穿衣只是为了御寒,防止割伤划伤,是从何时起,人类开始披上文明的外衣,在宗教礼仪下,又对这种原始表示出不齿?他们忘记了自己动物的本性,自称为天神的宠儿,那是与大自然造就的其余生命完全不同的存在,所以对那些低等的生物可以肆意掌控,对不利于文明的大自然也可以恣意破坏。好比库库尔族这样的文明,又能在丛林中继续存在多久呢?他们要么融入文明,要么被文明所消灭,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他站起身来,望着一片宁静的丛林,谁又知道,在这宁静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和杀戮。生命因侵占而存在,在须弥芥子之中,又何尝不是时刻上演着吞噬和掠夺。蓦然间,卓木强巴再次惊愕地回头,看着那些游戏的小孩,那种游戏,实在太熟悉了,自己小时候也玩过吧。是了,小时候也玩过这样的游戏,只是石板代替了木板,石块代替了布袋。有多少年没玩过这样的游戏了呢?三十年?还是三十五年?太久了,记不清了。
第二天,库库尔族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他们称之为娜提姆克神之节,在一片喧嚣声中拉开了序幕。库库尔族人在村落中心最大一块空地上,用木板搭建了一个舞台。一大早,男女老少们都来到舞台周围,人人都将自己的身体精心描绘,画最浓的彩妆,画最复杂的纹饰,族长和大祭师也都有出场。卓木强巴等人见过族长和大祭师后,被安排在贵宾席就座。巴巴-兔没有坐在族长身边,却特意跑来为卓木强巴他们担任解说。
大祭师是位老人,被称为阿金迈,他一开始说话,台下便鸦雀无声。高亢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广场,直到大祭师说完之后,巴巴-兔才小声告诉卓木强巴他们,这是大祭师在替全族人向神灵祈祷。
在大祭师说了一长串发音后,庆典正式开始,库库尔族人用木鼓、兽骨、果壳、陶器等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用有四孔的笛状物吹奏出雄浑的音乐。四名壮汉抬着一人进场,族人纷纷恭敬地让开一条路来,俯地磕拜,周围还有许多随同人员扬手提足地旋转着舞蹈前进,跟随而行,直到场中。
卓木强巴等人看到,场中的人都带着木头雕刻的面具,面具上涂着红蓝两色,凸显狰狞之色。巴巴-兔说,那被抬着的男子就是契兰,他将把最高神灵的回复传达给族人,而这第一幕,就是授神仪式。
那位叫契兰的男子高高在上,随后许多带着各式动物头型面具的库库尔族人在鼓点音乐的伴奏下陆续入场,接受了契兰的祝福。每一位兽头面具者都要在场中和周围的木刻面具者表演一场舞蹈,大抵是模拟那种动物的行为,表现那种动物给库库尔族人带来的好处等等。巴巴-兔介绍,这是契兰传达最高神的意志,将对库库尔族人有帮助的动植物都授予神的称号,总共会有一百多位不同的神出场。从巴巴兔那里得知,库库尔族是一个多神的民族,他们信奉天地万物,皆有神灵,诸如先出场那个掌管玉米的神叫尤姆?卡克斯,而另一位掌管可可豆的神叫埃克楚亚河,其中最神秘的神莫过于因那维阿,据说,他是一位行走在世间的真神,至高神之一的犬神派来分身守护着他。后面的舞蹈表现的是因那维阿指导库库尔族人的祖先打胜了战争,修建的城堡,又教会人们医疗、冶金、农耕、畜牧、文字书写等等……
看着看着,张立不由疑惑道:“奇怪了,怎么我越看越觉得像是西藏的跳大神?”
岳阳道:“什么叫跳大神?”
张立道:“也是一种宗教活动吧,就是带着各种面具的一种舞蹈,团长带我去看过。西藏的面具更大,画得更诡异,好像是讲降妖伏魔的一些故事。不知道是不是古代文明都有类似活动啊”
岳阳道:“哦,我们那里叫跳欠,我们那里也有,你这样说,还真有些像,奇怪了?”
张立道:“这种崇拜神明的舞蹈,强巴少爷应该比较了解吧,强巴少爷,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正发呆呢,打从祭祀舞蹈一开始,他就愣住了。虽然说那木雕的面具和藏戏的面具有所不同,但是那舞蹈姿势,那种舞蹈表现的内容,不正是藏族的羌姆吗?虽说不喜欢过多涉猎宗教方面的东西,但是羌姆和藏戏,却是小时候的卓木强巴比较感兴趣的东西。如今虽然没有羌姆时的宏大音乐,只有鼓点和敲击破壳的声音,但这些库库尔族人跳起的舞蹈动作,他们带着的那些兽头面具,和小时候看到的羌姆何其相似。那一刹那间,这原始而神秘的舞蹈,仿佛又将卓木强巴带回了西藏,那个幼年时,只属于大自然的、尚未被文明征服的西藏!
在张立的连声询问下,卓木强巴回过神来,喃喃道:“什么?跳神?或许,这便是远古的人类最初学会的模拟大自然的肢体语言吧,所以,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舞蹈,不管是什么种族,不管在什么地域,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们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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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道:“嗯……有道理,我赞成你的分析。”
岳阳则发表不同意见道:“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勉强吧。我听说,西藏曾经也是一个多神明的民族,这个库库尔族也是很多神明的,他们的跳大神又和西藏的跳大神这么像,照这么看来,他们该不会真和西藏有什么联系吧?”
张立嗤笑道:“你可真能联想,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是在距离中国大陆两万公里的南美洲。这库库尔族又是当地的原生民族,又处在这个地理位置,几乎都不怎么和外界接触,你说他们和西藏有关系,你有什么证据?”
岳阳两手一摊,道:“凭直觉。”
“切。”张立一摆手,表示不屑一顾。
但是岳阳随后补充道:“从我们这次准备出发前,教官说了那句奇怪的话开始,随后我们被游击队和毒贩子莫名追杀,然后在这个原始部落里却看到一些好像和西藏有关的东西,这些让我无法理解。看似无关的事情背后,好像有某种联系,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这次,不只是穿越丛林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卓木强巴一惊,岳阳的直觉,并不是简单的靠感觉得出结论,他是在他那缜密的逻辑思维下得出了这样的直觉。听岳阳这般说来,他也产生了怀疑,那么,昨天看到那些小孩子玩的那种游戏,这地方,难道真的和西藏有关?
巴巴-兔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窃窃私语的人,巴桑提醒道:“老实地看着,少说话,这是人家很重要的祭典。”
接下来是迁徙之旅,一位装扮成老者的库库尔人,背负象征极其沉重的巨大包裹,在舞台旁边开始绕场而行,所有的库库尔族人都站起身来,跟随在他身后,卓木强巴等人也加入了进去,巴巴-兔解释道,这是表示当初祖先为了寻找到安身之地而进行艰难的跋涉,所有的库库尔族人都不会忘记,今天的生活是无数先辈用鲜血和青春换来的。
绕场四周后,全族性的迁徙活动结束。第三部分是战争篇,只见两组库库尔族人带着涂有不同颜色彩绘的面具,表示两个部族,一开始是黑色面具的外族人占据了上风,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候,一位带着象征祭师面具的库库尔人站了出来,他郑重地取出一块象征圣谕的树皮,大声宣读,在宣读声中,一位库库尔族少女被抬了上去。
这位库库尔族少女全身赤裸,脸上绘有黑色纹章,被平放在象征祭坛的木桌上,显得非常幸福和荣耀。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用刀在少女身体正上方来回比画,然后将许多红色的水果,坚果和谷物放在少女的胸腹手足间,过了一会儿,又取下那些水果谷物,和其余带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分食。
岳阳惊讶道:“库库尔族人也会这个,这好像日本的人体盛哦。”
这次张立问道:“什么盛?人体盛?是什么东西?”
岳阳吞吐道:“这个,这个……,哎呀,反正就和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啦。”
巴巴-兔解说道,那脸上绘制的黑色纹饰,象征她是被选中的神的祭品,那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情。据说很古老以前,那位少女是真的要为天神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个仪式已经渐渐演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吃过食物的红色面具人再和带黑色面具的人开战,这次,带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有如神助,威力大增,很快就将带黑色面具的外族人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而逃。
岳阳看过这段表演,突然感到一丝震动。那古朴笨拙的原始舞蹈表演,和那充满节奏感的音乐,那被简化的战争中,库库尔族战士食用摆放在那名少女身体上的红色果实,似乎在隐喻着什么。他不敢肯定,但总觉得那种暗含的隐喻,让他感到背脊发凉。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在一旁暗中握拳的巴桑,舞蹈的形式并未给他带来太多震慑力,让他感到不安和紧张的是那种鼓点的敲击声,那紧促的好似战斗的节奏给他带来莫名的恐惧感。他知道,或许在记忆的深处,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却不愿也不能回想起来。
接下来开始库库尔族的全民庆典,大家都加入其中,开始和歌起舞,男女老少,一同狂欢,岳阳和张立急不可耐地冲进舞台,和那些库库尔族人打成一片。卓木强巴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库库尔族人的热情洋溢和兴高采烈。
远处,几名库库尔族猎人正驱赶着一只挂了红绸的好似羊一样的动物,看来应该是羊驼了。当先一人持了个木杯,用树枝沾水洒水开路,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名拿着铁器的赤膊壮汉似乎等着准备对它开膛破肚。卓木强巴问巴巴-兔道:“那是在做什么?”
巴巴-兔微笑道:“是在放生,即是为了庆典,也是为了庆贺你健康康复啊!”
“哦。”卓木强巴望了望,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谁知那个赤膊壮汉拿着铁器,竟然准确无误地捅进了那似羊动物的胸腔,鲜血顿时从那铁器中喷涌而出,显然直插心脏。那动物被几名库库尔族人抱牢了四肢,挣扎不脱,抽搐了几下,倒地死了。看到这个场景,卓木强巴想起来了,这好像一场法事,自己以前在西藏,见过类似的场景。难道说,原始文明间,真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卓木强巴不由问道:“不是放生吗?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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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巴-兔解释道:“我们所指的放生,是指彻底解脱。首先为那羊驼打开生命之洞,也就是心脏,然后切断动脉,剥皮后切成肉块,放在不同的容器里,按照肉的部位不同而有严格的等级区分,用三角支架烹煮,然后今晚会有一个宴请宾客的仪式,大家会为你唱表示感谢的赞歌。你看,大家都来了。”
库库尔族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款待少头领的恩人,用最隆重的礼节祝福卓木强巴。
这天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有人跳舞作乐,利爪斟了十碗酒,向卓木强巴一伸手。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将十碗酒一饮而尽,让利爪大跌眼镜。他原本是想说,一人五碗,既有示好,也有再分高下的意思,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独饮十碗,而且若无其事,这份本事,他是自叹不如。而库库尔人以能饮烈酒为英雄,卓木强巴自然又大大地风光了一次,为他斟酒的巴巴-兔,眼里自有他意。他们哪里知道,姑且不论卓木强巴的藏族出身,就是他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历,那早就是久经考验,这十碗酒自然是小菜一碟。稍后,在桌席上,利爪非常诚恳地邀请卓木强巴他们在部落里多留几天,称他们是库库尔族人最尊贵的客人,巴巴-兔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但卓木强巴却委婉地拒绝了。
“为什么要急着走呢?”不仅巴巴-兔一脸失望,连张立与岳阳也是一脸失望。
卓木强巴老实答道:“其实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穿越这片丛林,作为对我们野外生存训练的一种历练。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我们也没有想到。原本计划时间总共只有十天,现在时间过去一半了,我们又白白耽搁了两天,既然伤已经好了,我们就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弥补时间上的损失。”
岳阳在一旁提醒道:“可是,游击队的人就守在库库尔族的领地周围,就等我们出去呢。”
张立也道:“是啊,这次我们不知道是接受的什么训练,被毒贩子和游击队双重追击,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正规特种部队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十天想穿越这片丛林,我看根本不可能的,我们不如就待在这里,等十天一过,他们就应该来寻找我们了,要不然到时候再与他们进行联络,就算我们又失败一次好了。”
卓木强巴双眉一拧,巴桑已经冷笑起来:“哼,这可不像是特警说的话啊。训练的目的,就是要面临各种险境,也包括了与敌人对抗,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不仅仅代表这一次失败,而是所有的训练都白费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迎接更高难的挑战,你明白吗?”
张立道:“可是,我们现在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了,我们拿什么去和那些游击队对抗?这次受了伤,还有库库尔族人帮我们,那么下次呢?下次你和强巴少爷或是别的人,包括我、岳阳,我们再倒下,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巴巴-兔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四名客人,他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剑拔弩张的样子。卓木强巴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好争论的,以少胜多、以劣势扭转局面,赤手空拳游刃于敌人的重重火力包围之内,这也是我们训练的科目之一。我们一直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就是要靠双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营建出适于自己生存的形势。不可能扛着大规模的军事武器到处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靠自己的……头脑嘛。这次形势对我们不利,谁又说我们非得去与游击队拼武器多,据我所知,库库尔族,不是还有一道后门可以出入吗?”最后一句,却是用英文说给巴巴-兔听的。
巴巴-兔结巴道:“那个,是没错啦,可是那里,那里怎么能通过呢?那里被划作阿赫?贝奇安息的禁区呢。”
岳阳道:“真的要走那里吗?那里好像是连库库尔族人也禁止入内的丛林死地啊。”
卓木强巴问道:“和走游击队武装守着关卡的原始丛林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危险?”
巴桑道:“都很危险。据库库尔族人的历史记载,从十六世纪起,西班牙人、德国考古学家、美国探险家,很多人都陷入那片丛林没有出来,那是一片被称作探险家坟墓的叹息丛林。最后一次是1965年,英国探险家莫拉尔的生命历程在丛林中画上了句号。”
卓木强巴拍着巴桑肩膀打气道:“没有关系的。别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一九六几年的人不能通过,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通过。”
巴桑斜睨着张立和岳阳道:“我倒是无所谓。”
卓木强巴看看张立,张立低头不语,再看看岳阳,岳阳想了想,道:“死就死吧,谁叫你是队长呢。”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下了。”
利爪通过妹妹翻译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强留,就让我们今夜尽情地开怀畅饮吧,查亚克神会保佑你们的。”
“来,干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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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之后,曲终人散,巴巴-兔带着卓木强巴上了祭坛,天上星辰依旧,只是月光暗淡。高贵的公主散开一头秀发,双手抱膝蜷坐在祭坛中央,带着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着浩瀚的夜空道:“小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到祭坛上来看星星。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么遥远,又好像离自己那么的近。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丛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但那时我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离开丛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来,到丛林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毒品贩子要从我们领地借路通过,游击队希望双方避免发生冲突,而还有些人喜欢你们所谓的珍稀野生动物。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层的高楼,有飞行的飞机,甚至人都能够上太空了,据说能直接飞到月亮上去。”
说着,巴巴-兔回头看着卓木强巴,后者正专注地听着,她又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我的丈夫死于丛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说法,是触怒了丛林之神,天知道他怎么死的。可是我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生于丛林,长于丛林,死于丛林,这是最好的归宿。当那个男人被抬回来时,半边身体都发黑了,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恐惧,我突然想离开这里,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但是族里的规矩是没有族长同意不允许这样。族长,我的父亲,他有那个权力,却坚决地不答应我。”巴巴-兔眼里闪过一丝狂野,“后来,我找到一个来收购野生动物的男人,陪他睡了两晚,只有一个条件,让他带我出去,走出这片丛林,这该死的看不到边的丛林!他答应得很好,可是到头却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杀死在丛林里,然后抢走我身上的配饰,却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后来,或许是由于父亲觉得亏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丛林,他们先送我去圣菲波哥大读书,后来又去美国。其实,我父亲也算一个开明的族长,他说,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我们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知道得更多。他希望我学成回来,能给部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
随着一声叹息,祭坛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卓木强巴能感受到眼前这名女郎的忧伤,担负起改变一个部落命运的使命,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残酷的责任,何况是名年轻的女性。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待得越久我就越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无力改变些什么,要改变一个部落,改变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习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难了。部族要想获得新的发展,就必须离开丛林,可是一旦离开丛林,这个部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后发现大家依然过着那种落后的生活,以后每当不顺心时,我就会一个人溜出去,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争执的原因。他们想我回去,我却不愿意,按照族里的规矩,呵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着星星,长长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闪烁:“我在读书时,也有过几个男友,可他们一听说我是部落族长的女儿,竟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我记得最清楚,有一个男友,他吃惊地问我,听说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后,女方会把男方吃掉,是真的吗?哈哈,真是好笑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部落。”
巴巴-兔笑着,她的眼中,忧伤却更加明显起来,她突然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缎子般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发就像银河飘落,美丽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脸庞。饱满而浑圆的双乳,骄傲地挺立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紧绷的肌肤没有一分多余的脂肪。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显示着这是一个年轻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巴巴-兔迷离地看着卓木强巴,问道:“我美吗?”
卓木强巴点点头,虽然没有称赞,但他的目光是赞许的。只见巴巴-兔狠狠地,有如一个赌气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会和他远离这里,再也不回丛林来。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
随着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卓木强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强巴咫尺之间抱膝而坐,一双慧眼在月光下如一泓秋水。她长久地看着神坛之下,那里,百余间草屋安息阵列,那是她的全体族人,她肩负着改变他们命运的使命。卓木强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长的,只能陪着巴巴-兔陷入无声的沉默。夜更深了,微凉的和风拂动了谁的长发,星光辉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谁的肩头。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洁的月光笼罩,黑发如夜,肌肤如月,她仿佛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远远地用怀着崇敬的目光去打量。卓木强巴的酒意又涌上头来,朦胧中为谁迷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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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间,隐隐传来了天籁之音,那歌声幽怨哀婉,如杜鹃啼血,黄莺送子,让听者的心为之颤动。仿佛一种来自天堂的哀伤,深深地思念着什么,足以勾起人们心灵最深处的伤痛。卓木强巴在迷茫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声揪去,时而失落,时而感伤,虽然还没有恸哭的悸动,但自己灵魂深处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记忆之门,就在那一声声悲壮凄婉的诉说之中,不经意间,被敲碎了。
卓木强巴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原来是巴巴-兔在低声吟唱,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音乐无界,声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听歌词的。那歌声,时而像是风过密林的轻声,时而又像山涧细泉的低吟,时而如万军征战的激昂高歌,时而如漫天繁星的窃窃私语。卓木强巴静静地听着,仿佛听懂了其中的意义,如史诗般悠长,如史诗般悲壮,人间的喜怒哀乐,人世的漫漫长途,皆在那曼妙的歌声中鼓荡。
歌声渐低,最后曲调一变,宛若安儿之曲,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险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终于回到母亲的怀中。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不知何时,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强巴的耳中,那声音,仿佛还飘荡在九天之上,大地与之共鸣,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让人的心灵得到彻底的洗涤。
卓木强巴的心,前所未有地激荡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巴巴-兔开口说道:“只有唱这首歌,我的心情才会好过一些,将心中的烦郁都一扫而空,随歌声宣泄。”
卓木强巴平复心情道:“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的圣歌。”巴巴-兔自豪道,“我们的祖先,将库库尔族的由来,库库尔族曾经辉煌的历史,用歌声传唱下来。”
卓木强巴已过了对任何事物都抱着好奇之心的年纪,但这次,他还是忍不住道:“这首歌,是你们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能告诉我你唱的内容吗?”
巴巴-兔嫣然笑道:“当然可以,可是很长哦。”她忽又黯然低头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听全这首歌,恐怕是个遗憾吧。”
库库尔族的历史,便在歌声中如梦再现,他们的历史从黑暗开始:“从黑暗中走来,在岩穴里生活,黑森林挡住了阳光,母亲的乳汁化作了大河……”这是一个热爱丛林和和平的民族,他们的祖先生活在林荫深处和岩穴之中,与丛林里的动物和睦而居,在诸神的恩赐下获取食物和火种。时间在和平与宁静中度过,没有人缺少食物,谷物长势良好,丰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恶魔,他们带来了罪恶、战争、瘟疫和饥饿,他们的人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他们屠戮着,不知疲倦地屠戮着……”在那场战争中,库库尔族的祖先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在这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告诉他们一直往南,在长满树林的小山远处,有一块陆地,那里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没有多少沼泽使人害怕,也不会因疾病发烧,或因疼痛而颤抖。于是,饱经战火创伤的库库尔族人,开始了那悲壮的迁徙之旅,以成千上万人鲜血铺就的道路,寻找他们未来的家园。“翻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过九十九万条河……血红的太阳挂在天空,深绿色的森林顶部堆砌着黑色的云朵……渺无人迹的密林之中,无数人死于饥饿,干渴……年轻的人都已老死,孩子们也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我们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领换了一届又一届,经过四个卡顿年,经历了无数磨难,库库尔族的祖先在族长和大祭师的带领下,坚定地继续前进。终于,他们找到了平原,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饥荒。在那里,他们用石头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让圣庙高高在上,这座有寺庙、宫殿和宝塔的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宁的一座城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所有的人和睦地相处着。岁月在安宁和富裕的生活里过去,然后人们对充满智慧和预知的娜提母克神因那维阿的警告已置若罔闻:“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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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复仇,向北方的入侵者报复,他启动了因那维阿留下的毁灭祭祀,当鲜血将整个圣庙的阶梯完全浸红,灾难降临了……当一切血和杀戮都被历史所淹没,那邪恶的统治者也开始后怕和沉思,伟大的白色城市开始荒芜,四周弥漫着死尸气息,曾经辉煌的文明,已在他的手中走向没落。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他下令将自己掩埋在圣庙之下,与那些因祭祀而献出生命的亡魂埋在一起,圣殿点燃了万世不灭的长明灯,为那些困在地狱无法超生的魂灵指引方向。永远不关闭大门,为了让后世的人可以随时屠戮自己的尸体,让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在地狱深层受到诅咒和折磨。灾难的缔造者,给了自己最严厉的惩处,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城市最终变成了死城。库库尔族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血泪堆砌的城堡,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他们将一直寻找……
卓木强巴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插话的机会,整个库库尔族的迁徙血泪史,在那跌宕起伏的歌声中被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圣庙的诅咒血腥杀伐,让人听得不寒而栗,整首歌就是一段带神话色彩的传奇历史。卓木强巴为库库尔族祖先的勇敢和坚韧深深折服,他也明白并感受到,压在巴巴-兔那柔软肩头的无形之力。一股污浊之气在体内涌动,已堵在心口,他突然想要找人倾诉,不管什么人都好。于是,他吐着酒意道:“人,不一定要去改变什么,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要找到自己,其实也很容易,有时,只需要多一点点决心和勇敢,就可以做到。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穿越这片丛林吗?”
巴巴-兔睁大了眼睛,抿笑着点点头。
卓木强巴道:“我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藏族人,中国西藏,知道吗?那里有雪山,大雪山,珠穆朗玛峰,世界第一高。但是我的家不在那边,我们那里要低许多,是个很偏僻的小地方,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都还不通车,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在我家附近就是几座大山,里面林深草密,一点都不逊色于这大丛林。”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道:“我小时候,那时的环境很复杂,周围的人对我们家,是既敬又怕,小朋友都不愿与我沾上关系,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朋友。而且,人家家家都养着狗,我们家却没有,所以,我只能是一个人玩。有时候想,就算没有小朋友,阿爸阿妈能让我养一只小狗也好啊,但是——”卓木强巴苦笑摇摇头,又说道,“我胆子很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我也敢去,我经常一个人潜入附近的大深山中,那里,居住着一群狼。”
“啊。”巴巴-兔轻声低呼起来。卓木强巴笑笑,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怕,它们只捉小野兔、小貂一类的小动物吃,不是饿极了的时候,不会对人下嘴的。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它们确实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凶恶,相反,我觉得它们还有些怕我呢。老狼王的左前腿有些跛,我见到它时,它的脸上都有很深的皱纹了,那时我就知道,它年纪很大了。村里有句话,老狼是成了精的,它知道小孩子没什么攻击性,所以看见小孩是不会跑的,只有看见成年男子才会跑。但是,它也并没有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一口将我吃掉,那时我看它,它看我,我当时觉得,狼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它们和我们家里养的犬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不会摇尾巴。我就蹲下来,同老狼王说话,我记得我当时说了很多,我认为,那些狼,是能够明白我说的大部分意思的,只是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我们不能明白罢了。总之,那是一段非常奇怪的经历,我可以近距离接触别人不敢接触的狼,后来,当我想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常常到那个地方去,找它们说话。那一年,我七岁。”
巴巴-兔感叹道:“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得超人。”
卓木强巴道:“后来我就和它们很熟悉了,我当它们是朋友,它们似乎也和我相处得很融洽,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可以倾诉的朋友,我就很满足了。有时我也会带点吃的,有时我隔好几个月都不能去,但是每次去,它们还是能认出我来,别的人都不行的。我十四岁那年,老狼王走了,它离开了狼群,独自去了大山深处,虽然没有哪只狼能告诉我它去了哪里,何时走的。但是那时的我已经很明白,它是被新狼王打败了,那只拥有深褐色皮毛的新狼王身体十分强壮,觊觎狼王的位置已经很久了。老狼王走了,它会独自到远离狼群的山顶,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静静地等待死亡。狼族换了头领,但我和它们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影响,我还是可以去找它们说话,它们也熟悉着我的存在,就好像我是它们中的一分子,直到,我二十岁。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深山里,还一直住着一群与狼同居的戈巴人,那些狼,有可能是戈巴狼的后裔,它们保持着与人近邻的传统,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我接近吧。因此,我的朋友,是一群狼,这是我个人的秘密,连阿爸阿妈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我心中有了想法或秘密的时候,我只对我这些朋友说,它们会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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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强巴幽幽道:“那个人,是我妹妹,小我十三岁,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你看,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巴巴-兔看到的,是一张微黄的五六岁女孩的照片,卓木强巴从很贴身的地方取出来的。她知道,这一定是卓木强巴心底最深的秘密,或者说是,藏得最深的痛。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双可爱动人的大眼睛,额前缀着刘海,一头娟秀的细发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惹人怜爱的粉嫩小脸做着俏皮的表情,那纯真的笑容宛若雪莲初开,眉宇间依稀有着哥哥卓木强巴的飒爽英气。
卓木强巴接着道:“妹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她胆小得像只小白兔,除了和我在一起时,和别的小男孩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常常不在家里待着了,到处跑,但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我们都相处得最好,毕竟是拥有同一个阿爸阿妈的亲妹妹啊!妹妹会把她心里的小秘密拿出来只与我分享,她会把最甜的糖果,最好吃的糕点藏起来,等着我回来,虽然有时拿出来,糖果已经化了,糕点也变了质,我也告诉过她,但她还是会那样做,把心中最好的东西,与哥哥一起分享。她,她就是那样一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说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眼睛突然红了,巴巴-兔第一次发现,再英勇的男子汉,也有伤心的时候。
“妹妹总是告诉她那些小朋友,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她哥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她哥哥又勇敢,又聪明。说起这些,她真的很骄傲,我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妹妹而骄傲,可爱又聪明,调皮又机灵。那时的妹妹,就是家里的明珠,有她在的时候,家里都充满了欢乐。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们家是最幸福,最和美的家庭。”卓木强巴强忍住悲伤,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说着,“其实我和你有着相似的背景,我阿爸在当地,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但和你不同,我十四岁就独自离开西藏,去外面的世界谋发展,后来到处闯荡过,一边打工一边自费求学。十九岁时发了一笔小财,我很骄傲地回到家里,向阿爸阿妈证明我有自己生存的能力了,那时我妹妹才七岁,和照片上一样可爱。我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其间去探望了我的朋友,而那一次,知道了我秘密的妹妹,要求我带她一起去。原本阿爸提醒过我,现在外面似乎有不安定的因素,要我注意妹妹的安全,我却没有在意。那时的我,怕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怕,自认为见过世面的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妹妹告诉我说,只要有哥哥在,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见一见哥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和哥哥的朋友做好朋友。”
卓木强巴双手抱头,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之中,他悲愤道:“没有想到,命运会在一瞬间转折。一切都像噩梦一般,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就那么突然地冲上来,我拼命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在被一个壮汉打中脑门之后,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我本该,我本该爬起来去追赶他们的,可是那一次,我害怕了。我害怕那种骨头碎裂的痛,更害怕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那些人都有着凶恶的面孔,他们就像从地狱里出来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妹妹,被人从自己面前拖走,她拼命挣扎也没用,那些人的力气比野牦牛还要大;她呼喊着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却犹豫了。迟疑了几秒钟,妹妹就被那些人拖上了车,我本不该有一丝迟疑的,在汽车发动的一瞬间,我的朋友,那只新狼王赶到了,它咆哮着冲向汽车,并在那些人关闭车门前冲了进去。看着汽车摇晃起来,我才觉醒过来,我开始追,拼命追,但汽车还是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而我和剩下的狼群,只能看见汽车卷起的烟雾。再后来,那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卓木强巴的声音低沉下去:“直到狼王跃起的那一刹那,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胆量和守护妹妹的决心,还没有我的朋友,一头狼来得大。拼命地锻炼身体,只是为内心的怯弱找到一个掩饰;离家出走,只是在逃避应该承担的家庭责任;寻找财富,只是为了推卸原本该由我继承的使命而铺的后路。我不害怕狼,为什么却害怕那些狼一样的人?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自责和难过也没用,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我阿爸。阿爸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寻找妹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后来我才知道,绑匪想用妹妹来交换我们家传的宁玛古经,而我阿爸,在接到绑匪的通知后,马上联系了自治区政府和布达拉宫,作出了无偿将宁玛古经捐献给国家的决定。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阿爸只是这样告诉我,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那句话,足以让我背负一生。当我浑浑噩噩来到山谷,想再次向我的朋友们倾诉,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呼唤,那些相伴了我整个童年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朋友,这次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它们一定认为,是我引来了别人,带走了狼王,我失去了它们的信任。在那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我至亲的妹妹。”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指间,在这深而宁静的夜里,滴落在木板上,发出“嗒”的一声响,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打开缺口的阀门,再也遏制不住情感的奔涌,卓木强巴那悲壮、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总是想,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再多坚持一秒钟,或许整个情况就会改变,对妹妹的思念,像野草蔓延在思想的荒野,我没有做到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我拼命寻找线索,用尽了一切办法,上天却没有给我重来的机会。虽然阿爸作出那个残忍决定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是很可怕的,但是一天没有见到妹妹的尸骨,我就有理由相信,她仍在世。我讨厌阿爸,因为他将妹妹推向了火坑,但我更恨我自己,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怯弱不堪,我也无法面对阿妈那张日渐憔悴的脸,我再次选择了逃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开始一面工作,一面寻找妹妹,毫无头绪地找,工作则是以一种疯狂的态度在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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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强巴打开了话匣子,恨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坎坷在这一夜完全倾诉。当时没有有关妹妹的任何线索,他将线索放在他的朋友,那些狼的身上,因此而对狼这一特殊种属展开研究,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竟然对犬科动物掌握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他被这种动物的执著与忠诚所打动,从犬科动物的身上,去学习如何做人和交友,如何去信守自己的承诺,如何去守护自己的信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所有的事业,将一生的精力都投入了对犬科动物的研究之中,他那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希望借此忘掉心中的罪恶感。“可是没用,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入梦,妹妹被那些人劫走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就在梦中反复地再现。哥哥还在呢,哥哥一定可以打跑那些坏人,将我解救出来,她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我知道,妹妹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已经成为我永远的梦魇,刻在灵魂最深处,带来深深刺痛,这一辈子也是无法赎罪的。因为渴望强壮,我更加拼命地练习体能,在学校做完犬科动物调研后,回西藏拿过三年库拜,可是那有什么用?妹妹音讯全无,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多希望再看妹妹一眼,我最小的心愿,这样简单的心愿……”当卓木强巴说到这里,那坚毅硬朗的外套被完全褪下,泪如泉涌的钢铁男儿终于泣不成声。
巴巴-兔早听红了眼睛,无比同情地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没想到他那冷酷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深情。她靠了过去,将卓木强巴揽入怀中,用胸膛温暖他湿润的脸,给他母亲般的慈爱,只听卓木强巴低声呜咽道:“需要麻醉的不仅是肉体,还要麻醉自己的灵魂,我宁愿相信阿爸说的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三世轮回,在他尚未诞生之前,他的命运就被决定。可是,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假的啊,我根本无法让自己相信,其实都是我的错,不仅丢掉了妹妹,而且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沦入地狱,让朋友失去了对人的一丁点儿信任。我的心,好痛!”
巴巴-兔拿出一块树皮一样的东西,递到卓木强巴嘴边,说道:“嚼了它,你就会感到好受些了。这是神灵赐予我们库库尔人解除心灵伤痛的圣药,让任何的不愉快都成为短暂的记忆,它将带你穿越地狱直达天堂。”
卓木强巴没有拒绝,此刻的他正需要一种解脱,宁可相信神药的作用,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软软的橡胶一样的东西,初嚼时有些苦涩,但是很快就有一种回甜的味道,满口生津,奇异的香草气息直接从嘴里蹿入鼻里,一种飘飞的异样感觉,让原本有些晕沉的半醉头脑清醒过来,同时全身好像开始发热。
卓木强巴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他收起眼泪,擦干脸,不好意思地从巴巴-兔的胸口抽身起来,喃喃道:“呵,我这是怎么啦?原本是劝你来的,怎么反让你安慰起我来了。真是的,和你说了这么多,那个,你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使命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巴巴-兔也没有重揭卓木强巴的伤心往事,只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告诉我,要找到自己,那么,你找到了你自己吗?”她心中的吃惊也是不小,这种分量的药,要是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起了反应,可是这个男人不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像更加清醒了。
卓木强巴沉思道:“我想,如果真有宿命的话,那么或许佛祖希望我去找到那些珍稀的犬类朋友,去认识它们,去发现它们的价值吧。从小,它们就作为我的朋友陪伴我成长,而后我的生命中就一直没离开过它们,通过认识和了解,它们也替我创造出非凡的财富。特别是当我认识一种叫獒的动物之后。”卓木强巴开始介绍,他是如何从小就听着獒的种种神话和传说长大,以后又是如何认识獒的,他的几次爱情,他的公司,他今天的一切,都与獒离不开关系,最后直讲到发现紫麒麟的照片,和他们这次的冒险穿越之旅。巴巴-兔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于外面的世界和卓木强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精彩,而她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体质和那铁石般的意志力。
最后,卓木强巴说道:“我深信,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如果明知道有这样的物种存在世间,我却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其实,当你的财富和可支配的权力到达一定程度,物质上的需要早就不能满足自己了,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让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极限的作用,不至于碌碌无为地整天麻醉自己,浪费生命。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段历史,但并不是每段历史都被记下,人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记忆之中,只有把握住现在,才能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巴巴-兔道:“听上去好像西方的哲学家言论,是你自己的生命领悟吗?”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是阿爸说的。走吧,时候不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说着,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天地旋转,五官都失去了知觉一般。巴巴-兔原本失望地看着卓木强巴起身,接着他竟然摇晃起来,她嘴角浮出了微笑。
“头好痛啊,这库库尔族人的酒初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后劲十足。”卓木强巴睁开眼,看着茅草搭成的屋顶,倦怠地躺在床上,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宴会散去之后,是和巴巴-兔去了祭坛,当时的酒劲已经上头,全身乏力,啊,好像我们说了很多事情。我好像对她说了我妹妹的事。昨天晚上是怎么了?我从来没告诉别人这些事啊,就连敏敏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了。呵,敏敏,不知道她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了,昨天晚上怎么会梦见和她——算了,现在应该是担心她的安危多一些吧,竟然会想到那些事情上去了。对了!昨天我告诉巴巴-兔我们这次穿越丛林的目的了吗?好像说过,怎么我记不得呢?我是怎么回到这房间的?难道是疏于练习,酒量减少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喝为妙,已经不是张立他们那个年纪了。对了,我好像哭了,难道我真的哭了吗?已经二十多年没流过眼泪,会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哭吗?”卓木强巴摸了摸紧巴巴的脸,仿佛泪痕兀自留在脸颊上面。
“你醒啦?”巴巴-兔端着一个木盆进屋,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桃花,今天看起来特别艳丽,眼里波光流动,脉脉含情。“嗯。”卓木强巴脸一红,因为昨天晚上吐露心事,竟让他不敢直面巴巴-兔的脸,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丝疑惑,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巴巴-兔……虽然他马上扼杀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但是那种略带疲倦的满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把脸吧。”巴巴-兔将木盆端至床前,清水灵动,一张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毛巾搭在盆边,她似乎也不如昨天那样落落大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身体。卓木强巴还以为是自己那种荒唐的想法写在脸上,让人家难为情起来,他哪里知道,巴巴-兔只是想遮掩住肌肤柔嫩处那些抓痕,还有,牙咬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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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早餐是奇特的水果和一些面食,在招待高级客人的大木桌上,张立小声问着岳阳道:“根据你的侦察,昨天晚上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溜到哪里去了?你知道的,我喝多了一点,只看见他们一起离开,没留意去哪里了。”
岳阳警惕地看了卓木强巴那头一眼,也低声回应道:“昨天晚上啊,我们都回去以后,他们去了神坛。”“去那里干什么?”“哎呀,这个还用问吗,这还不明白,你想想,孤男寡女,夜黑风高……那个那个,嗯,懂了吧。”“可是,那神坛不是很神圣的地方吗,他们敢在那里——”“所以说你没搞清楚状况呢,那神坛对普通族人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别人想上去还没资格呢。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正因为没有人敢上去,所以对在族里有特殊地位的巴巴-兔小姐来说,那不正是偷情的最佳地点吗?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事后问责,他们还大可解释,啊,有首歌怎么唱来着——都是月亮惹的祸。”“哦,了解,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神态,又好像不太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唉,这样的思考能力,实在是有损你特警的身份啊。什么叫欲盖弥彰,你的,明白?”“明白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啊,怎么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你——你懂个屁,现在的三流作家都知道这么写,这种发展最自然不过。”
餐后,巴巴-兔拿出一张卷纸,又拿出一本地图,对四人道:“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政府绘制的最详细的地图。”
巴桑仔细地看了地图,问道:“我们在哪里?”
巴巴-兔指了指地图上某个地方,巴桑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为什么,这里是片空白?”
巴巴-兔道:“因为没有办法绘制详尽的地图,有胆量进入这片丛林的绘图工作者,都没能活着出去。对了,你们也是从厄瓜多尔过来的,过边境时有什么感觉?”
“过边境?”岳阳奇道,“没什么感觉啊,我们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巴巴-兔微微一笑,道:“对,因为这片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这一点,就像……就像你们中国的西藏。雪山之峰就是最安全的屏障,那种险恶的环境就能让试图通过的人九死一生,所以边防站通常是相隔数十甚至几百公里,只需偶尔结队巡山。这里只是丛林替代了雪山,加上这一带有游击队和毒贩子盘踞,显得环境更为复杂,也是同样的原因,无法绘出详细的地图。”
卓木强巴根据地形粗略判断道:“我们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巴巴-兔道:“不错,这就是你们所在的地方,就连最详细的地图,也只能留下一片空白的地方。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叹息丛林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是真正的原始丛林,除了冒死进入的探险家,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类的痕迹。这幅地图,则是我们库库尔族历代最优秀的猎手,经过了无数年绘制、补遗,最终才完成的,你们好好看看吧。”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从正上方盯着巴巴-兔展开的卷纸,地图上以大块的绿色表示丛林,蓝色线条是河流,里面还有很多圆圈,看来是别的部落居住地。那么,那些骷髅头是指什么?
当张立问出这个问题后,巴巴-兔若无其事道:“哦,那个,食人族嘛。”
“啊!”四人一同惊呼起来。张立道:“真……真有食人族?”岳阳猛地一震,他想起来了,昨天看到库库尔族人庆典的战争场面时,总觉得心里发寒,今天被巴巴-兔一提醒,他觉得,这库库尔族,或许曾经也是食人族的一支。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的话,那战争中用于献祭的少女,所隐喻的应该就是食人!
巴巴-兔得意地笑道:“难道还骗你们不成。虽然说奴卡克族已经走出丛林,但是丛林里的部落还多着呢,像我们这样半原始半现代化的部落,算是其中的一种,还有种完全保持原始习俗的部落。同样地,食人族也分好几种的。这些小部落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大多是比较友好的,或者是人少得你们根本碰不上了,现在告诉你们几个大部族。从我们这里出发,朝东北是佐伊族,这是一个彻底原始的部族,他们喜欢用树枝穿过嘴唇,嘴唇上能穿过的树枝越大,就越美,我们又叫他们唇中树族,这是不吃人的。”她突然看着张立补充道:“这个部族没有家庭单位的,一个妇女可以拥有无数丈夫,一个丈夫也可以拥有无数妻子,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全族的孩子。而且他们是全裸的哦。”
张立涨红了脸,低头暗道:“巴巴-兔小姐一定是,一定是误会我了。”
看着张立的窘相,巴巴-兔扑哧一笑,接着道:“朝东南方距我们最近的部落呢,就是阿瓦瓜加族,他们是母系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崇拜丛林之猴,并且当地妇女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小猴。如果从这个方向继续往东,就是阿拉瓦克族,他们好食人肉,在部族战争间就吃掉俘虏,如果是小孩就切掉生殖器,将其养得白白胖胖,到了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而且,据说他们会把同族的小孩也吃掉,只养育自己女人生的小孩。如果往佐伊族方向继续向东呢,就是阿斯马达族的领地了,你们应该听说过的,猎头族。他们杀人呢,喜欢砍下头挂在腰间,拿回部落就挂在高竿上,有传闻说他们会奇怪的法术,将人的头颅制作成乒乓球那么大一个,其实不是啦。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只是喜欢雕刻一些小的头颅工艺品罢了,手工很精细的哦。这里,这里还有一个,朝北边走,是……我想想,应该是姆克族,姆克,嗯,发音大致是这样了。他们是一个比较文明的民族,吃人的时候呢,不会全吃,通常吃一部分,留一部分当装饰物,挂在自己身上,有留个纪念的意思吧——”
“不要再说啦!”张立挥手打断,刚才听到巴巴-兔说是比较文明的民族还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文明,看这张地图上,大大小小红圈骷髅少说二三十个,这片叹息丛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他看了看另外白着脸的三个人,询问道:“我说,还是回去火并游击队吧?你们认为呢?”另外三个人相互瞅瞅,大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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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巴巴-兔捂着嘴“哧哧”直笑,说道:“你们不是很有勇气的吗?怎么一听到食人族就吓成这样了。其实,我只是向你们简单地介绍这片丛林里的部落分布啊,又没有让你们真的从那里过去。你们瞧,出了我们部族,在前往阿瓦瓜加族之前,你们就南转直下,这里还不是游击队的势力范围,然后你们再转向东,就刚好从阿拉瓦克族和拉法尼瓦族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再朝普图马约河前进,就摆脱所有的危险了。到时候,卷尾猴-三会把你们一直送到这个地方,那家伙,在丛林里简直比猴还精,有他陪着你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岳阳心中道:“巴巴-兔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好像不把我们吓得虚脱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巴桑指着地图问道:“可是,这里离蒙克拉尔还有老长一段距离,怎么地图的这一半都还是空白呢?”
巴巴-兔收起了笑意,肃穆道:“这片地方,或许就是阿赫?贝奇的安息禁地,那里是不容许人们打扰的,就连我们库库尔族最优秀的猎手也没有人到达那里,或者说没有人从那里回来。所以,无论如何,你们也别去那里,那是连我们也毫不知情的真空地带。嗯,相信你们也不至于如此背运啦。”
卓木强巴看见巴巴-兔脸上那淡淡的忧伤,心想:“难道,她的丈夫就是在这里……”
有了地图,又有了领路者,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历经磨难,所幸四人的包裹依然得保不失,只是丢了武器,于是由库库尔族的武器补齐。每人一把强弓,还配备一种特殊器械,巴桑瞄准性好,拿了吹筒箭,他拿在手里直摇头。岳阳这两天没事,练习那飞来飞去器,练习的结果是,不管从哪个方向抛出去,最后一定都会飞回自己面前;换句话说,就是不管能不能打到敌人,那肯定是要打到自己的。张立拿着柄标枪,嘟囔道:“前天还拿冲锋枪,现在拿标枪,这可怎么算。”
岳阳道:“不错了不错了,反正都是枪嘛。你看我拿的这半截骨头,怎么扔都要飞到我面前来,我真担心自己一出手就把自己给挂了。”
卓木强巴远远道:“好了,装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没有什么特殊装备吗?”
“有啊,这个。”卓木强巴拿出一根较宽的布条,握手的部分编成一股,前面做了一个小兜,他解释道,“这是投石器,我们少数民族才会用的。别看造型粗糙,威力很大的。那么,我们出发吧。”
张立又向巴巴-兔小声询问道:“那个,巴巴-兔小姐,虽然说你这个计划我们非常满意,但是毕竟是凶险的叹息丛林啊,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安排百十来个库库尔族士兵,这样我们心里比较有底。”
“啊。”巴巴-兔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和张立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呢。”她接着调皮地笑道,“不过嘛,你们的队长副队长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说我们出动了大批的士兵,你们这次的训练可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卷尾猴-三也只护送你们走出叹息丛林,以后就全靠你们自己啦。”“瞎——”张立扭头望向那两名玩命的干部,在对方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巴巴-兔向卷尾猴叮嘱了几句,这是一名体格矮壮、皮肤黝黑的丛林战士,高颧骨,扁鼻厚唇,一双鹰眼炯炯有神。接着她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想了想,取出一个拴着细绳的琥珀色石头,替卓木强巴系上,深情道:“这个请戴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的。记住,丛林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卓木强巴脸色一红,刚准备退后一步,石头已经被挂好了,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名印第安女郎的厚爱,讷讷说不出话来。趁那一当儿,岳阳又上前一步,对巴巴-兔道:“巴巴-兔小姐,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惊叹造物主的非凡才能,短短的几天相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温柔。我深信我们的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我是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在月色摸杀婆娑的树影下互诉衷肠,又或相约去听林海涛声,去看银河星辰。爱一个人需要多久?在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方明白,一眼,就足够了。无奈这次时光短暂,我仅能将心中的思念放在灵魂的最深处,如果这次我能成功完成任务,巴巴-兔小姐能否给我一个可以重新结识的机会?”
张立牙根一痒,心道:“怪不得一直向我灌输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怎么怎么样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时候来抢我的台词,好狡猾的家伙。”
巴巴-兔毫不掩饰地,在岳阳额头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微笑道:“如此,岳阳君,前途艰险,请务必小心了,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接受你的邀请。”
岳阳大喜过望,笑道:“这样,我会拥有十倍的信心,接受任何挑战。”他转过身来,长长地出了口气,将刚才一直偷瞟的写满英文的纸条揉作一团,显然已经背了很长时间了。其余几人在前面大喊道:“喂,走吧,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岳阳心花怒放,欢喜地喊出口号来:“跟强巴少爷在一起,天天都有新惊喜!”
张立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岳阳,心道:“啊,如果强巴少爷和巴巴-兔小姐真的有什么的话,那才是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一直目送五人消失在丛林中,巴巴-兔才松了口气,心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怅然,还是欣喜,自己也说不出来,她轻声叹道:“他们终于还是走了。”
“是啊,他们走了。这是一群有着自己目标的人,他们有了目标,人生就不至于在落落无聊中苦撑着度过。当旅者的脚步停下,拾掇足迹,他们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收获呢。”蜜熊-利爪也一直目送五人远离丛林。
巴巴-兔自豪地将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最强壮的男人的因子已经注入自己体内。时间和周期都是通过计算的,一定可以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生命,想必以后的人生,不会再被孤独和寂寞所独占吧。巴巴-兔这样想着,露出会心的微笑。“强巴拉少爷,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找你哟。”巴巴-兔悠悠地遥想着。
“兔儿,你把你自己的符石给了强巴拉?难道你们已经……”利爪这样问道。
巴巴-兔没有回答,她扬起飘逸的长发,沾满晨露的长睫毛下,眼里满透着笑意,那黄莺般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丛林之中。利爪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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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哦,进入叹息丛林去了啊。”索瑞斯看着跳跃的红点,暗自冷笑道,“真是笨蛋,这样就可以逃脱游击队的包围圈了吗,太小看游击队的机动性了。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啊,不对,游击队想不到那里,如果有库库尔族人领路的话,等游击队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了。这个计策很好啊,看来是库库尔族人提供的建议吧,和我们当年走的同一条路线呢。他们没有了武器,如何才能在丛林里生存下来呢?嗯,我得跟近一点。”林中落木萧萧,已不见人影。
丛林之猴果非浪得虚名,他在林间穿梭跳跃足与猴群竞速,就连卓木强巴他们也需很吃力才能跟得上。卷尾猴对丛林的熟悉程度更是让人瞠目,哪里有条河,河水深浅,流速;哪里可以过去;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棵巨树挡路,他都一清二楚。四人更是从卷尾猴身上学到不少在丛林里快速前进的方法。从一株树荡到另一株树上,如何才能荡得更远;当抓树枝或是藤蔓失手的时候,如何保持身体的平衡,如何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另一根树丫。而且,在卷尾猴的带领下,他们走过的叹息丛林简直就是进入丛林后最安全、最平稳的一段路程。因为卷尾猴深知丛林里哪里是死地,哪里是巨型食肉动物的领地,哪里又栖息着不能招惹的生物,总是能提前避开,他们走的无疑是一条绿色通道。
三个小时后,短暂的向导式旅途到达了终点,卷尾猴打着手语表示他们已经走出了叹息丛林,询问还需不需要自己继续带路。卓木强巴和巴桑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同时也表达了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丛林的决心。简短地告别之后,四人朝着自己的目标,踏上了新的旅程。
走出叹息丛林,不知怎么的,四人内心深处都松了口气,毕竟库库尔族人嘴里的禁区对他们这些非丛林居民来说,危险性比游击队恐怕还要大。游击队毕竟还是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有人的思维、人的行为方式,也就会有人的破绽。可是如果是毫不熟悉的丛林深处,天知道陷阱在哪一刻出现,又或者碰到某种完全未知的动物,最可怕的就是再次遇上杀人蜂那类集群性攻击动物。四人穿越丛林,来到一条较为宽阔的河流边,马上动手扎了一个结实的木筏,他们必须在游击队醒悟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游击队的包围圈。
这里的丛林与他们以前经历的丛林已经不大一样,树更多,林更密集,不少树木为了获得生存空间,将枝叶朝河道上空延伸,好似搭了个遮雨的斗篷,只有正中留下一线天可供阳光照射。巴桑撑篙,卓木强巴拿出巴巴-兔赠与的石头挂饰,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这是一块琥珀色石头,看上去与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触摸起来光滑温润。石头上有一圈圈的黑色条纹,而且石头本身微微有些放光的样子,方才在丛林里就感觉到,这块石头挂在身上十分醒目。
“咦,这就是巴巴-兔小姐送的石头吧,看上去好特别,我看看。”卓木强巴将石头取下,递给张立。张立拿在手里一掂量,用指甲刮了刮,惊讶道:“这是什么石头?拿在手里感觉好轻,但是它的硬度又好像十分高的样子。啊,不知道这种石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他又高举石头,将石头正对着阳光观察石头上的流动条纹。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道:“应该是一种祝福吉祥的石头吧,我们认识不过三两天,哪来什么特殊含义。你这样说,某人听了,可是要生气的啊。”
岳阳道:“给我看看。”张立手里一拽,道:“为什么要给你?”
小木筏上空间本来就不大,岳阳伸手一捞就能拿到张立的手,张立身子稍稍一偏,将手伸出木筏外,道:“干什么,想抢啊?”
“喂,这当头还有心思开玩笑吗?小心别把石头弄丢了,要是掉进河里,你得给我捞上来。”卓木强巴制止道。
张立道:“放心吧,强巴少爷,我不会那么粗心大意的。就是不给你……”他看着岳阳,岳阳却看着张立身后,警告道:“小心你后面。”张立并不回头,笑道:“这种小伎俩,你别想骗我。”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刮面生痛,张立几乎睁不开眼,手背火辣辣地一痛,握石头的手不由松了。
卓木强巴等人看见,一头像猎隼的鸟类动物从高空突然冲刺,根本没看清楚,就见张立手臂受伤,石头落入水中。木筏正高速下行,从石头脱手到入水,木筏与石头间已隔了两三米远。卓木强巴刚有准备入水摸石的想法,却发现那头隼类动物在空中漂亮的一个旋转,朝着石头方向继续俯冲,并在石头完全入水前,双爪向后一搂,抓住了系石头的绳子,跟着横掠过河面,只是一闪就隐入林中不见了。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一瞬间,每个人都只能看见它发生,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作出反应。张立这时才睁开眼睛,还使劲眨了眨,泪花都被风刮了出来,他反应过来呼道:“糟了,那石头!”回头看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巴桑在控制木筏,没有看清楚,岳阳和卓木强巴却看得分明。岳阳问道:“是什么鸟,体形那么小,不像是美洲鹫啊。”卓木强巴看着林中,只道:“速度好快,或许是堪称鸟中极速的美洲雨隼吧,只是太快了,还没看清它的身影。它已入林,看来要找回来是不可能了。”
张立遗憾道:“对不起啊,我不是……不……”
卓木强巴道:“啊,算了,我奇怪的是,那只鸟怎么会突然袭击你呢?很明显它是被那石头所吸引来的,难道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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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部都看完了,就等着第四部。
总的感觉故事不错,个人认为有些章节太杂长了点。。。。

去西藏前,先看看这个书是不是有点帮助呢?
向着远方,前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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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巴桑道:“或许是闪光,很多鸟类有收集亮晶晶的物品的习俗,刚才张立对着天空看时,石头发出的闪光吸引了那鸟的注意吧。”四人讨论了一阵,没有结果。
林中树冠,索瑞斯眼里发着光,那只卡拉鹰已伫立在他肩头,顾盼生威,他手里紧握着琥珀石,笑道:“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这块象征契约的符石,我就可以自由出入食人族的领地范围了。如果几年前我们就弄到这东西,也不至于在那些食人族手上折了那么多人手。一群蠢人,还在朝叹息丛林不断深入,明明都已经走出来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也想穿越安息禁地,直抵那个地方!他们毫不知情啊,怎么可能……看来莫金说的没错,跟着这一群人,的确带来不少惊喜。”
与此同时,距离库库尔族领地附近的游击队据点,韦托大怒:“什么!他们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啊?叹息丛林!天,他们不要命了!”他转念一想,恍然,一把抓过巴萨卡的衣领,道:“你说,黄金城会不会就埋藏在叹息丛林之中?”
巴萨卡被上司抓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吃力地道:“有……有可能。我们……我们,我们为什么没想到?”韦托松了手,巴萨卡回过气来,忙道,“叹息丛林是我们比较忌讳的交界地,而且被最后的原始部落所占据,加上那些诅咒和神秘传说,虽然也曾有小规模的探险队前往,可是从来没有人活着走出来。我们只是被里面的野人和诅咒吓坏了,但是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呢。”
“嗯,”韦托托住下巴,那双鹰厉的眼睛不住闪烁,半晌,他才道,“可是就凭我们这支分队,又没有地图,贸然进入叹息丛林,实在太危险了。通知兄弟部队,让他们去开路。”
“啊!”巴萨卡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可是,队长,他们为什么要替我们开路啊?”
韦托奸诈地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他们知道黄金城的秘密就在叹息丛林里,就算前面是地狱,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
巴萨卡又道:“那——要是被他们先发现了珍宝呢?”
韦托道:“叹息丛林是那么好过去的?开玩笑。等他们找到黄金城的时候,恐怕也损兵折将,耗损大半了吧。到时候我们去帮他们搬运搬运,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说着,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等四人顺流而下,等到体力恢复,又复进入丛林攀越。为了尽快摆脱游击队追击,连进食也完全不再捕杀野兽,而是直接食用购买的营养合剂,包括一些压缩食品、宇航食品,或是可直接注射的营养针剂。如此反复,这一天也不知跑了多远,但是没有任何游击队追赶,四人认为辛苦点也值得。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天就可以冲破包围圈,直抵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在那里顺流到圭皮,再穿越国界进入秘鲁境内,全速前进到潘托哈,顺着纳波河就直抵圣玛丽亚了。
计划完毕,奔波了一天,四人认为,这次可以在丛林中睡个好觉了。他们穿出丛林,准备选一处靠溪的地方搭营宿夜。前方是一条浅溪,周围的泥土又湿又软,地形好似滩涂。张立刚准备伸个懒腰解除疲惫,巴桑突然挥手示意,前方有情况。四人在树后一看,却是一人俯卧在滩涂上,一手伸直,一手屈曲,双腿也都蜷曲着,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身后十来米掉落着一个狭长形的腰包,看来是那人爬行至此,却因体力不支而瘫倒了。卓木强巴对岳阳道:“去看看,小心埋伏。”
岳阳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确信没有危险后,才快步上前,突然对林子里道:“是肖恩!”
其余三人确信没有危机后,也围了上去,虽然伤者衣衫褴褛,但那头银色白发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来。岳阳已将肖恩翻了过来,触摸着他的颈动脉,判断道:“还活着,但他的脉跳得好快。”张立摸了摸道:“额头很烫哦。”巴桑道:“面色潮红,呼吸短促,是中毒了。”卓木强巴拾起那腰包,里面的东西有棱有角,但他没有打开来看。
张立去摸包里的一些常用解毒剂,被卓木强巴制止了,他道:“解毒剂本身都有一定毒性,没弄清楚是中的什么毒,不能乱用。”
岳阳揭开衣服,仔细观察了脚踝、颈窝和身体其余各处,道:“没有明显伤口,不是被咬的。也没有包块,与蚊虫无关。”
卓木强巴疑惑地道:“你们看他的表情,他的脸上隐隐呈现出笑意,从爬行的轨迹来看,也是直奔这里而来。如果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野外探险者,一定知道自己的中毒情况,也就是说,这附近有可以解他毒的东西。”
张立环顾四周,道:“这里,除了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棵草都看不见,什么东西是可以解毒的?是这里的水吗?”
岳阳道:“不会,你们看,他爬行的轨迹明显是斜线,如果要水,走直线不是更好,明显他不是想去取河里的水,可是这里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啊,难道他想找的解药被河水冲走了?或者是某种动物,自己跑走了?”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朝四周一望,就在河水的上游,距离他们不足一百米的地方,一群蜘蛛猴虽然也警惕地看着他们,却没有像别的地方那些蛛猴一样逃得无影无踪,而仅是看着他们。几只奇怪的鸟夹杂在猴群中,还有一些别的动物,小小的滩涂上聚集了这么多动物,实在有些奇怪。这时,林中蹿出一头野猪,兽群受到惊吓,纷纷退去,不过退了几步,又渐渐围了上来,几只大胆的猴子扔东西打野猪,竟然将硕大的野猪赶回了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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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卓木强巴心中更加疑惑了,这滩涂上确实什么都没有,这些小型野兽为什么聚集在此,并不肯散去?终于,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细微之处。一只年幼的蛛猴,正在成年蛛猴的保护下,舔食地面!
“是泥巴!”岳阳果断地作出了推论。他沿着肖恩爬行的轨迹朝前走了几步,只见滩涂上泥巴的颜色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由普通的灰色沙状变成一种褐红色软泥状。他抓起一块泥巴,拿在手里捏了捏,张立疑惑道:“这个东西,能吃吗?”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只能活马当死马医了,试试吧。来,找点水。”
他们用水将红泥化开,搅拌均匀,让肖恩缓缓地服下了,观察了半个小时,肖恩呼吸渐渐平静,面色开始退红。巴桑道:“有效果。只是,这家伙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卓木强巴道:“我们被埋伏,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边出了事呢,等他醒来,再问他吧。”
原本以为,离开库库尔族的第一夜没有游击队追击,可以睡个安身觉,可如今多了一个中毒不醒的肖恩,总需要有人照顾,岳阳感慨道:“看来想在丛林里睡一天平安觉,那是相当的不容易啊!”
入夜前,岳阳问道:“强巴少爷,我们还剩三天时间吧?这三天,能不能抵达圣玛丽亚啊?”
张立笑道:“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那个一直想赖在库库尔族里不走的人,不就是你喽。”
岳阳笑骂道:“胡扯嘛你,是强巴少爷的伤没好,我们才多留了两天的,说我想赖在库库尔族里不走……强巴少爷,我跟你说啊,这个张立啊,刚到库库尔族的时候啊,那是两眼放光,口水长流啊,就差没流鼻血了。据我的观察,我们离开库库尔族的时候,他的回头频率最高,平均每分钟回头多达28次,我看,那个最想赖在库库尔族里不走的人他当排名第一!”
张立道:“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老回头了?这不瞎编吗?你到库库尔族的时候表现好?我看你在那里食指大动。”
巴桑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道:“别吵,走都走了,有什么好争的。”两人顿止。
卓木强巴道:“如果能甩开游击队和毒贩子的追捕,不用东躲西藏,一直顺流而下的话,我们目前的行进速度可以提高三倍。全力以赴,在三天后抵达圣玛丽亚应该可以吧,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完成这次的考核,一定不要给吕竞男那个婆娘留下什么口实。我们大家要一起努力,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完成这次考核,而导师那一组又顺利完成了的话,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得到有关帕巴拉神庙的资料,这丢人都……我们都可以钻进地缝里去了。”
张立道:“嗯,我们兵强马壮,他们都是老弱妇孺,就算不争面子,我们也要争一口气,不能再延续那失败的历史了。”
岳阳看着昏睡中的肖恩道:“可是,他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晚上再喂一次泥巴,看看情况。”
岳阳道:“我是说,如果肖恩明天好转醒来,或是没有好转,我们该怎么办?”
卓木强巴想也不想道:“带上他一起走。”
张立和岳阳都不吱声,微微点了点头,巴桑张了张嘴,似乎打算说点什么,又扭头看了肖恩一眼,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头扭向一边,沙哑着喃喃自语。岳阳耳尖,听得巴桑低声道:“自找麻烦。”
到了夜里,又喂肖恩喝了半碗泥水,然后一直没出什么大事,直到半夜,才听见一两声奇怪的低吼。事后守夜的张立说,好像看见一只豹子似的东西,也在那片滩涂溜达,但是它没有靠近,不知道是不是美洲豹。
第二天清早,肖恩恢复了神志,他自然是有重生之感,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在他那激动的绅士口音中,卓木强巴等人才算听懂了个大概。那天,刚刚与卓木强巴四人分手不久,他们就碰到了另一支游击小分队,不知道那名向导是不是用了什么暗号,那支小分队一见面就攻击他们,并将他们全部俘虏了。而马克则没有与他们在一起,估计就是那时候出卖了卓木强巴他们的行踪。而后他们被带到一处秘密所在,据肖恩考究,那一定是游击队的一处丛林监狱,因为到处都是木头笼子,就放在丛林之中,有的半浸在水里,有的则悬挂在空中,肖恩他们被关在那里。游击队员放话说会联系他们各国的领事馆,到时候自然会放人,但游击队员没想到,肖恩懂一点克丘亚语,从游击队员的谈话中,他听出来,他们全都会被处死。肖恩他们想尽办法,冒死从那监狱里逃了出来,没想到行动被发现,不少人又被抓了回去,或者当场被枪击。肖恩不辨方向地在丛林里跑了几天,凭借他的丛林经验,几次逃脱游击队的追捕,只是由于没有工具,出来时逃得匆忙,这几天的食物问题对他是一大考验。先是靠喝水,支持了一天半,最后饿得没办法,只能抓一些蜘蛛、蜥蜴等动物生吃,这几天过得十分艰辛。
从肖恩的现状就能看出,他口中所说的十分艰辛,其实不及他真实遭遇的十分之一。卓木强巴甚至想,如果自己仅是一人,又没有任何工具,能不能在这丛林里活过一天,只是生吃那些毛蜘蛛、绿蜥蜴,自忖就绝对做不到。
肖恩苦笑道:“我本知道哪些动物可以吃,但没想到还是中毒了。我眼看快爬到盐沼地了,却没有了力气,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恐怕就成为腐食动物的腹中餐了。”
岳阳不禁感兴趣起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这些泥巴为什么又能解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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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肖恩缓缓地道:“这里的某些动物,长时间食用某些植物的果实,种子或叶子,这里的植物大多含有毒素,这些毒素就渐渐蓄积在那些动物的体内。而我食用的蜘蛛、蜥蜴等动物又食用了那些含毒素的动物,所以它们也成为带毒素的动物了,这样,一旦食用过多,我也就中毒了。”
他放眼看去,那边有一只黑羽白腹野鸡一样的鸟在啄食,肖恩道:“看见那只冠雉了吗,它也是来这里寻觅解毒剂的。冠雉是以树叶为食的动物,这类动物会尽量选择嫩叶进食,以防止过量摄入毒素。但即使是嫩叶也很危险,冠雉于是采取了另一对策——吞食黏土。这里的盐沼地可以中和和抵消毒素,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处了,万物相生,又万物相克。”
卓木强巴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野鸡叫冠雉。
肖恩又道:“这次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是我正被游击队追捕,你们也有你们的事要做吧。只需要给我一天,不,半天分量的食物就够了,请不要为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
张立道:“可不要再这样说了,你已经说了好几十遍谢谢了,我们可不是像游击队那样冷血的人。如今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就算你的丛林生活经验丰富,但仅你一个人,如何还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看了看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点头道:“不错,我们一起走吧,多少能有个照应。我们的丛林经历没有你充足,还要靠你多帮忙呢。”巴桑等人都知道,这样说是为了让肖恩安心地跟他们走,也没说什么。
肖恩迟疑了片刻,道:“可是——”
卓木强巴将他从吊床上拖起来,道:“不用可是了,反正大家都被游击队追,也都是想离开这片丛林,没理由不一起走的。我们从这里顺流而下,很快就能到普图马约河的主河道了。”
大木筏很快扎好了,现在同行的变成了五人,沿河而下。四人通过与肖恩的交流,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肖恩原本是名律师,在伦敦有份不错的薪水,在一起离奇的遗产争夺权案件中,肖恩惊奇地发现,被几名继承者争抢的那幅古画中,隐藏着一幅古遗迹的地图。事后他就迷上了对古遗迹的考察。起初一直在欧洲古堡附近转悠,后来在第三次非洲之行后,遇上了别的同好者,于是干脆辞掉了律师的职业,专门到各地去考察研究历史遗迹。
他去过金字塔、帝王陵谷;见识了罗马神庙、灯塔遗址;也研究复活岛、克里特岛山;就是亚马逊丛林,他也来过十几次了,可以说还是比较熟悉,只是亚马逊流域的上游,哥、厄等国的丛林,他还是第一次来。
众多地方中最让他痴迷的便要数玛雅文明,数千座城镇历经千年,掩埋在丛林之中,那些恢弘的宫殿足以与罗马神庙媲美。那些金字塔丝毫不逊色于埃及金字塔,最让他感叹的就是数量如此之多,规模如此之大。历史湮没了一个帝国,但这些城邦和宫殿将帝国的历史记载了下来,文明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式传承了下来。至于中国,他只去过北京的长城,仅长城一项,就让他知道了这种一直屹立了五千年的文明是如何铸成的。他表示,有机会一定会再去中国。当听说这四人都是从西藏来的,他说他知道西藏,知道那里的大雪山。
肖恩也问起卓木强巴等人的行程,卓木强巴如实相告,他们是参加一个特别的训练营,这次来穿越原始丛林正是训练的一项内容。肖恩大感惊奇,追问究竟是什么训练营,竟然要接受这么高难度的训练挑战,而且人数如此少,比他们的驴友团要疯狂多了。
见卓木强巴面露难色,肖恩立马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询问起卓木强巴与他分手后的情况,为什么武器都不见了。当岳阳说起他们惊心动魄的遭遇,然后被库库尔族人救了时,肖恩讶异道:“库库尔族?”
岳阳道:“是啊,怎么,你也听说过?”
肖恩道:“不,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张立道:“你的声音那么惊讶,又是为什么?”
肖恩道:“因为这个发音。你们知道玛雅人最崇拜的神是什么吗?他们崇拜的羽蛇神,玛雅人就叫做库库尔坎神,你听,这两个发音多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库库尔,库库尔坎……”岳阳反复将两种发音细细比对,感觉的确很相似。张立道:“那他们就不是印第安后裔,而是玛雅后裔了。”
肖恩道:“或许吧,虽然现在还有不少玛雅后裔,他们散居在各个少数部落中,但是大多都在中美洲丛林中,或许也有几支翻越了安第斯山脉来到这亚马逊丛林中。其实,玛雅文明陨落后,也有不少玛雅后裔散居为印第安部落,或者相互融合,按照种族衍化规律,大有同宗可能。对了,他们还敬其他神吗?”
张立道:“他们的神很多,几乎每种东西都有自己的神,玉米有神,茅草有神,衣食住行统统有神。比较尊贵的神有库库尔神,查亚克——”肖恩笑了笑,道:“那看来是那样了,查亚克是玛雅人的丛林之神,土地保护神。”
张立补充道:“还有个更厉害的,叫因……因那……维阿。”
“什……什么?因,那,维,阿?”肖恩皱眉。
张立想了想又道:“反正发音挺怪的,不是因那维阿,就是因那维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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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肖恩似乎想到什么,露出惊愕的表情,道:“该不会是维克因查神吧,有的地方也倒过来念,因查维克神,那个可是印加的神,等等,难道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他们融合了两个文明的信仰?不,这些古老的民族几乎与世隔绝,难道说……他们是历史上的那个转折点!是那个神秘文明的后裔?”
听到肖恩一个人嘀嘀咕咕,张立不禁问道:“怎么了肖恩?你说那么小声,我们都听不到啊。”
肖恩回过神来,道:“哦,我想起来了,如果是倒过来念,就是维克因查神,我倒是知道,那个神与玛雅文明没有关系,反倒是和这里原本的印加文明有联系,在印加神话中,他属于创始神,但是因该说好像是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神,就是说很多神话故事中都强调了,确实有这么一位神来过这片土地。”见所有的人都一幅似懂非懂的模样,肖恩平推双掌,对大家笑道:“这样,我换一个方式你们就能理解了,维克因查神在印加人的历史里,扮演的就是神农氏在你们中国人历史里的地位。”
“哦。就是说确实有这么个人,只是因为他神通广大,所以就将他神化了。”岳阳马上就理解了,他又道:“还有个叫阿赫?贝奇。”
肖恩收起笑意,肃穆道:“这可不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神,他是太阳神在地狱的分身。古玛雅人的太阳神被描绘成一个英俊的少年和一个长鼻子的驼背老人,表现他的善与恶的双面性。当他在天堂,就是和蔼的年轻人;当他在地狱,就是惩恶的老者,真身则化作了骷髅,这就是守护在玛雅地狱第五层的神,象征死亡的神——死神!”
岳阳咂舌道:“怪不得说得这么神秘,这么恐怖,原来是死神的禁地。”
肖恩不明白道:“你说什么?”
岳阳解释道:“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往西,他们称做叹息丛林,说是死神的安息之地,无数探险家进入丛林,都没能走出来。”
肖恩喃喃道:“叹息丛林,叹息丛林……叹息丛林!你是说叹息丛林?”他差点跳起来。
岳阳道:“是啊,我们现在估计也是靠着叹息丛林边缘在前进吧。你知道这地方?”
肖恩道:“嗯,我想起来了,在团里安烈卡先生向我提起过。因为这块地方位于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秘鲁三国的交界处,又是普图马约河的支流系最繁多的地段,很早以前三国边界一直没划定,这地段就成为了最隐秘的原始丛林,而后又因为边境一直有游击队和毒贩子活动,这里就保留了真空状态。听说里面除了很多凶猛的野生动物外,也是食人族最后的聚居区了。总之,最好不要去这个地方探险。”
张立点点头道:“哦,这样一解释,就清楚这个地方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原始丛林状态了。”
卓木强巴他们又简短地诉说了在库库尔族的待遇。肖恩听到库库尔族用蚂蚁给卓木强巴疗毒时点了点头道:“丛林阴寒湿热,不少丛林部族容易患风湿,听说蚂蚁治风湿有特效,只是还没听过可以解蜂毒的,或许这就是以毒攻毒吧。对了,你们不是有一组人……”
卓木强巴又说起在库库尔族那里听到肖恩他们驴友团失踪的那组人的消息,肖恩很关心,询问了那四名亚裔团友的情况,卓木强巴知之甚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肖恩煞有介事地向卓木强巴等人提起他们那组团友如何如何。卓木强巴惊异地发现,肖恩对那失踪的四人组中,那个名叫启特的组织者十分崇拜,连肖恩这样的人都很崇拜的人,卓木强巴倒想见识见识。
谈论了片刻,卓木强巴突然道:“看前面,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张立探身出去,道:“什么东西让强巴少爷这样惊讶,不会是食人鱼吧?啊,那是——魔鬼鱼?亚马逊,不,普图马约河里有魔鬼鱼?”
前方一条圆盘样的鱼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朝他们的木筏游来,只见鱼身呈扁盘形,直径约一米,裙边扇动着划水,周身金黄,布满黑色斑点条纹,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肖恩看了看,释疑地笑着道:“没什么,是一条美洲的帝王,与魔鬼鱼和虹鱼都算作远亲吧。别看那些斑纹带虎豹色彩,其实它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很多地方做观赏鱼养呢。”
张立道:“看上去确实吓人,帝王,其实该叫老虎更贴切吧,那斑点和老虎皮毛……”
肖恩道:“没错,它还有个名字就叫老虎。其实在这些原始丛林里,只要是看得见的动物植物,它的危险性就去除了一半以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这句话和巴巴-兔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卓木强巴不禁回过头来,问道:“看不见的是指什么?”
肖恩道:“举例来说吧,那条美洲帝王,它就在那里,那样的体形,除非是想吃它的,其余任何动物老早看见它,要么就绕开了,要么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人也不例外。可是在水里,还生活着一种半透明的小鱼,长不过几厘米,身体呈蝌蚪形,腹部有个囊腔,它们靠吸食大型动物的血为生,那就是美洲的吸血鱼。当大型动物来水边饮水或洗澡时,不留意就被它们叮住了,然后大口大口地吸血。还有一种鲇鱼的分属,亚马逊的寄生鲇,也是一种非常小的鱼,它们则喜欢从动物的生殖道或排泄器官钻进去,将其内脏吃得干干净净。那种鱼令亚马逊的部落女性十分恐惧,如果要过齐腰深的河,必须穿戴特殊的护具,现在一些地方还有那些护具卖,不过是作为一种文化收藏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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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岳阳不解道:“你说的这些东西还是看得见啊,只是说它们体形小,令人防不胜防吧?”
肖恩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恰当的说辞,他解释道:“青霉素发明之前,一次普通的传染病流行,就能夺去成千上万人的性命,鼠疫、肺痨、痢疾,很多疾病被宣布无药可治。而今天,我们知道了,引起这些疾病的根本原因,是细菌。细菌是一种生物,它存活于空气之中,无处不在,而我们的眼睛,根本看不到它们。”
卓木强巴明白了,点头道:“哦,原来是细菌,那对我们来说,反而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他们必备了各种最新最高档的抗生素,如果是细菌感染,几乎都能自我治疗。
肖恩皱眉道:“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解释一下看不见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并不一定就是细菌。其实丛林中,类似细菌的看不见的生物,实在太多了,诸如真菌、病毒、克立次体、螺旋体……还有很多或许人类至今尚未探明的微生物。在宏观世界中,大吃小是普通定律,可是在微观世界中,这条定律被反了过来,越小的反而越具优势,特别是当他们攻击宏观世界的生命体时。人类迄今为止,算得上可以抵抗的,唯有细菌而已,其余的微生物,人类的药物效果差极了。”
总算解释得让卓木强巴等人明白了,但四人反而更紧张了,那种看不见的东西,该怎么对付?肖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人体有自身的免疫系统,如果那些微生物真那么可怕,那世界早就是它们的天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型动物可存活。看,那群七彩豹斑鱼游得多欢畅,这自然界带给我们的,应该是一种享受,而不是恐惧。”
那群小鱼游至面前,肖恩将手撑在木筏上,头尽力低下,贴着水面看那群鱼,惊呼起来:“看啦,它们身上能变出七种颜色,这可是真正的极品七彩豹斑。”
张立和岳阳都俯头观察,鱼儿身体薄扁,身上有豹斑,鱼鳞则在阳光的映照下,使身段呈现类似彩虹的不同色泽。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交相辉映,光彩熠熠。特别是这样一群鱼一齐巡游,组合变化出各种造型,波光中五彩斑斓,便宛若在表演一场水中芭蕾,优雅而灵动,看得观鱼者赏心悦目,烦忧和疲惫都被放下。肖恩道:“这样的极品野生豹斑,在欧美市场上能卖到两千美元一尾,真是可惜,我的相机被游击队搜缴了。”
一路林幽水秀,落叶沙沙,涓流潺潺,猿鸣溪涧,鸟翔蓝天,风景如画,加上肖恩这名资深导游,四人感觉这才像真正的旅游观光,绝对胜过那猫捉老鼠似的绝地大逃亡。
“看,一只大嘴怪!”肖恩指着旁边一株大树,树干陡直,树冠蓬开,像撑了张无比硕大的伞,一只黑羽黄腹的鸟停在树梢枝头,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下,那张大似镰刀的黄色大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像在招朋引伴,高亢而歌。
张立和岳阳则为此段行程兴奋起来,雀跃不已地问这问那,让肖恩指点迷津。巴桑则用手肘撑起身体仰卧,冷冷地望着天空,那里飘过不祥的云。
“那是什么?”
“哦,是群石鸡,看见没有,它们在空地上开求偶大赛呢。通常只有一只雌鸡,雄鸡们要竭尽全力来展示自己的舞姿,才能得到雌鸡的青睐。”
“嘿,树上有个黑糊糊的大家伙。”
“是长鼻脘熊,瞧,那是一对母子呢,它们喜欢群居的。”
“那黑溜溜的是什么?不是水蛇吧?”
“是盲游蚓,不用惊讶,这种一尺来长的小家伙,不被别的生物吃掉就算它幸运了。它们家族最大的个体能长到一米半。”
“嘿,绕过去,别碰到它了,这可是危险生物,怎么这地方会有这种大家伙存在呢?”
“是什么?”“电鳗啊,虽然还是未成年体,但身体头尾间的电压足能达到三百伏特了。你们看仔细了,那头红耳龟恐怕要遭殃。”
张立等人看见,一只小乌龟慢腾腾地潜入水中,却正巧从电鳗尾巴尖上游过,那条半米长的怪鱼几乎是本能地将尾巴一扫,小乌龟全身一抖,竟然在水中给电得翻了个个儿,直接击出水面,躺在岸边动弹不得。
“那……那是蜂鸟吧。”
“眼力很好啊,这么小你都能看见。不错,那是小隐蜂鸟,用这个看,能看得更清楚些。”
肖恩从那腰包里摸出一个望远装置,却是一支步枪的瞄准器,递到岳阳手里。
岳阳接过来,喜道:“你怎么会带着这个东西的?”
肖恩道:“这包不是我的,我在逃跑途中,击昏了一名好像通信兵的人,从他身上就找到这么个小包,原以为能搜到武器什么的,结果只有两样没用的东西。这个包居然是藏在衣服里面的,我看他跑得很着急的样子,就把包留下了。”
岳阳拿着瞄准器望远去了,张立好奇道:“包里还有一样什么东西?”
肖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个古物,我看那人多半是很在意这个吧。”他从包里取出另一样东西。
张立道:“咦?好奇怪的东西。是像一把石剑呢,还是更像一个长着翅膀的石蛋?”
而巴桑第一眼看见那石剑,脱口而出道:“是圣石!库库尔族的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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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巴桑已经抓过那把石剑,仔细揣摩起来。石剑的剑身好似一颗浑圆的子弹头,周身雕满浅浮雕,剑挡手并非两头一样,而是一头尖一头钝圆,好像一根錾子斜插过剑身,剑柄也被雕成扭曲的奇怪图案。整个石头高不过十厘米,而剑柄直径就超过了八厘米,如果没有那斜斜的云簪似挡手,怎么看都更像一块鹅蛋形的石头,而多过一把剑的形状。由于巴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圣石到底是什么,是以除他本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巴桑。
巴桑抚摸着那光润如玉的石头,能造成这种效果的,定是常年被人握在手中把玩,而圣石的功用正是如此。部族的大祭师,每天必须握着圣石操念经文,以祈求部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巴桑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知道圣石的事情,和圣石在库库尔族里的地位和作用,然后肯定道:“和巴巴-兔小姐所说的完全一致。你们看,柄端雕着太阳,柄身是雨神,这个云钩护手象征天上的云,而上半部是美洲豹和首任族长相互交织,象征族长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块石头对库库尔族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怎么会落到游击队手里的?”
肖恩也大感吃惊,叹道:“没想到这块石头这么有来历,那么现在怎么办?把石头送还给库库尔族人吗?”
卓木强巴道:“来不及了,现在我们后面肯定有一群游击队员衔尾追来,只要调头走半天,迎接我们的肯定是四面八方的子弹。”
岳阳道:“不错,我们只能先走出这片丛林,离开了游击队的势力范围,事件平息后,我们再回来,想别的办法与库库尔族取得联系。”
肖恩显得非常大度道:“那好吧,那块石头就先留在你们那里吧,反正我拿着没用。”
张立道:“可是,这石头不是你发现的吗?”
肖恩道:“什么发现,明明就是抢来的。首先,不管怎么样,离开这里后,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丛林来了,而且,我的命都是你们救的,这块石头我还留着干什么呢。而库库尔族又救过你们的命,或许,这就叫天意吧。呵呵。”
四人商议了一下,石头放入了卓木强巴的包袱内,因为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其余三人一致认为,最能摆脱危险,安全抵达目的地的,就只有强巴少爷了。
肖恩丝毫没有宝物得而复失的失落感,依旧笑呵呵地回答张岳两人的各种问题,而顺河漂了半天后,肖恩开始不安起来。他将手伸入河中,品尝水的味道,用木条探试水的深度,最后得出结论道:“我说,我们这条河,好像不通向普图马约的主河道啊?”
“什么?”掌舵的卓木强巴惊愕地扭头。
肖恩道:“你们看,这河道虽说河水深了不少,可是并不是因为河变大了,只是河道变窄了的结果啊。在盐沼地,河水流经浅滩,虽然深不没膝,但是河面宽几十米,现在的河水虽然有三四米深,可河面却也只有三四米宽了,这像是一条死河。”
“死河!”四人知道,那种顺山势流下,没有汇入别的河道形成大河,而是独自一支在丛林里蜿蜒前行,越到后面河道越小,水流越少,最后完全干涸消失,与丛林融为一体,那就是死河。前面行走了几天路程,河道四通八达,不管怎么走都有水路可换,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划入死河道之中。
“现在怎么办?”大家先是看着肖恩,他却问出这个问题。最后大家都看着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想了想,才道:“现在只能继续顺流下漂,因为肖恩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如果走丛林的话我们速度没有游击队快,会被追上的。我们一直等到不能在这条河上继续下漂时,再上岸。”于是,五人就在幽静而宁谧的河道上,朝着丛林深处,越漂越远。
树林中的索瑞斯迷惑了:“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本来都已经离开叹息丛林了,为什么又折返回去,而且是一直朝着丛林腹地前进,照他们这个速度,两天后就能抵达安息禁地了。难道他们在库库尔族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也是要去找那个地方的?怎么可能,就凭他们几个?”他在树梢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跟踪,叹息丛林毕竟不是普通丛林,里面的危险因素太多了。蓦然,他猛一拍树干,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他们一直用指南针或是罗盘,这群无脑的猛汉,难怪会偏离方向。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白头发的看起来蛮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他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群人里面,他又打的什么主意?”肖恩的突然出现,确实让索瑞斯意想不到,特别是那个家伙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索瑞斯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们真的踏入安息禁地,岂不是连尸体也找不到,那我的跟踪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不行,一定要让他们有个深刻的印象,嗯,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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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漂流了一天,在天黑前不得不靠岸了。这里的丛林密度远大于前,树叶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天空,密不透光,林子深处一阵阵阴森森的风吹来,让人全身都起一层鸡皮疙瘩,各种古怪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就连肖恩也分辨不清是什么动物。更令人咂舌惊奇的是,林子里的动物之多,植物之奇,简直就是一个失落的野生动植物世界。各种动植物自顾自地寻找食物,对这群陌生的访客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多少反感,几乎都表现出一种熟视无睹。
肖恩依旧为他的相机失落而郁郁寡欢,因为这林子里太多珍奇的画面值得记忆。他们看见一种特殊的草本植物,低矮地伏在地面上,两片叶子对称展开,叶片上除了绿色,还有两抹红色,如那性感十足的红唇,光艳而诱人,从唇中吐出一株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散发淡淡清香。张立他们询问是什么草,肖恩也答不上来,他们管这种草叫“烈焰红唇”。还有一种矮小的树,为了吸取阳光只能长在河边上,它身材粗壮,腰腹如鼓,就像一名已孕七八个月的产妇,而那些高大的红杉都被各种藤蔓缠满,从枝丫处垂吊下来,如无数的根须。
岳阳发现植物上有无数的蚂蚁,举着大片大片的树叶,像一面面旗帜来回穿梭,询问肖恩,肖恩道:“这是切叶蚁,它们可是能养殖牲畜的动物。”
“什么?蚂蚁啊,它们也能养殖牲畜?”张立怀疑地问道。肖恩道:“不错,它们将这些树叶切下来,拿回洞穴窖藏起来,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关系,一种真菌就能在腐生的树叶上生长,而这些蚂蚁将那些真菌当做它们的食物,这不是养殖牲畜是什么。”
张、岳二人不禁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放眼望去,林中的生物真是不少,一只闪蝶刚在凤梨科植物上收起羽翼,变色龙的弹舌就卷走了它,而旁边的一只绿蟋蟀因此逃过一劫。一只蜂鸟忘情地吸食着花蜜,却早早地被一只食鸟蛛盯上了,这名优秀的潜伏猎手凭空跃起,利用蛛丝黏附在树丫上,以惊人的速度跳了过去,就像一发跟踪导弹般准确,蜂鸟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扑倒在植物之上。一只犰狳拖着尖而细长的尾巴,一扭一扭从林中步出,仰头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雨蛙,美味可餐却遥不可及,无可奈何地只能低头寻找白蚁的洞穴去了。一只食蚁兽仗着体形庞大与犰狳争抢起来,处于劣势的犰狳只能将身体缩成一个球滚走了,却意外地按住了一只小蜥蜴,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危险突然来临,一只美洲貘腆着肥滚滚的肚子从林子里慌慌张张地蹿出来,阔鼻猴在树冠上将树叶摇得“哗哗”作响,口中发出“吱呀呀”的声音警告。能捕杀这样大型生物的家伙一定来头不小。在肖恩的建议下,大家都做好了防范的准备,结果危险来自天上,硕大的美洲角雕夹杂风势,突然俯冲,貘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被带走了。林中的小天地瞬间万变,竟也看得五人惊心动魄,自然界食物链最真实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五人眼前。
卓木强巴和巴桑在前面探路,此时巴桑转过头来喝问:“在看什么呢?先找到可以宿营的地方再看吧。”
“等一等。”肖恩却叫住了前面的两人,他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卓木强巴和巴桑对望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张立也道:“没什么不对劲啊?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里的动物更多了,胆子更大些了,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说着,他笑了笑。
“就是这点不对!”肖恩声色俱厉,让气氛又严肃起来,只听他道,“丛林里动植物种类繁多这点不假,但是由于人类活动的常年干扰,很多动物都养成了躲避人类的特性,人类是一切动植物的天敌。可这里的动物却毫不惧生,仿佛从来没见到过我们这一物种。我记得你们说过,从库库尔族人的领地出来往东,便直接踏入了叹息丛林,一片在地图上都不能做出详细标记的丛林?”
岳阳道:“不错,可是我们已经在卷尾猴的带领下,走了出来,现在应该是在——等等,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说这里?……”
肖恩道:“我还不敢肯定,但是这里或许是叹息丛林的边缘地带,也是一片原始丛林,至少从这些动物的反应来看,几乎是没有人涉足这片区域。”
肖恩的意思很明确,虽然前几天卓木强巴他们走过的也是原始丛林,可是那些地方毕竟有游击队和毒贩子常年活动,那里的动物也知道了人这种生物的可怕性,而这里的动物完全不知道,这是一片对人类来说接近真空地带的原始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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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巴桑道:“这怎么可能,我们顺流而下,并且按罗盘朝东偏南方向前进,就算再不济,也已经远离了叹息丛林,没理由进入一片从未有人进入过的原始丛林。”
“等一等!”岳阳额头渗出了冷汗,似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拿出罗盘来,狐疑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人,询问道,“我们一直是看着罗盘前进的,如果说罗盘的方向错了呢?”
张立道:“不可能,就算一人的罗盘出了问题,不可能我们所有人的罗盘都错了吧?”
四个罗盘拼接在一起,指向相同,但岳阳却道:“还记得刚进入丛林的时候吗?我们被追得到处逃时,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入哥伦比亚境内的,如果当时的方向是正确的,我们不应该在哥伦比亚才对啊。”
巴桑好像也想起了什么,愕然道:“是磁暴!我们忽略了!”
“磁暴?什么磁暴?”卓木强巴看着巴桑。
巴桑道:“太阳表面十分活跃,有突然爆发的耀斑和黑子,不定时地向外喷发太阳风,辐射出X射线、紫外线、可见光及高能量的质子和电子束。其中的带电粒子形成的电流冲击地球磁场,这就是磁暴。赤道附近地区是地球表面距太阳最近、与太阳垂直度最高的区域,强烈的磁暴不仅可以干扰手机信号,也能使地磁场发生偏移和紊乱,罗盘的方向定位失灵。”
张立道:“啊,那这么说我们的方向一直都是错的?我们并没有朝东偏南前进,反而是朝东偏北?那我们岂不是——”
“我们不仅没有离开叹息丛林,而是一直在朝叹息丛林前进,经过两天的奔袭,恐怕我们已经在叹息丛林的腹地了。”岳阳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从头凉到脚的结论。
方才还如旅行者一般的高兴劲儿一扫而光,来到这片被称做探险家坟墓的黑森林,总归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卓木强巴稳定军心道:“都走了两天了,现在调头也没用,只能继续前进。目前为止,我们在丛林中还没有碰见大型食肉动物,保持高度警惕,大家把武器拿好,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吧。不用太害怕,杀人蜂我们都见过了,还有比它们更厉害的吗?”说着,卓木强巴朝肖恩鼓励地望了过去,肖恩本准备脱口说一声“有,很多。”但看卓木强巴的眼神,改口道:“不错,只要小心,我们是五个人,应该没有什么能难住我们。”脸上的表情却没能遮住,任谁都能看出那表情是什么意思:“这次跟着你们几个,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冤了。”
“不错。”张立取下弓箭,搭箭在弦,一马当先,边走边说道,“我们有这些高级武器在手,难道还怕几只小猫小蛇不成?”岳阳补充道:“这里的家伙笨得很,今天晚上的伙食看来想不丰盛都不行啊。”五人强作欢笑,心里忐忑不安地迈入了漆黑幽深的密林丛中。
叹息丛林果然寸步难行,没走两步,肖恩就提醒了好几次了:“不要靠着大树走,上面随时会跳下树蛙,你们上次也遭遇过箭毒蛙,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吧。”
“左前方是天鹅花,别走那边,很臭的。”
“别去左边,那么深的灌木,可能会有响尾蛇或眼镜王蛇,要是有巨蝮蛇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怕什么,大不了抓出来煮蛇羹!”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巴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
肖恩暂时不多作建议了,可是没走两步,路边一片腐败的树叶,突然跳将起来,对准卓木强巴的小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什么东西!”卓木强巴大惊,踢腿准备甩掉那家伙,那家伙却死死咬住不放,甩都甩不掉。此时才看清,原来是满身长着伪装灰色的蛤蟆。肖恩意味深长道:“放心,没毒,是角蛙。”
张立对岳阳小声说道:“喂,喂,怎么说来着,看来是母蛤蟆,看那股亲热劲儿,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那蛤蟆的眼眶上凸,就好似长了两只犄角一般,有麻灰色斑点的身体蹲在树叶上不动,一点也看不出来。肖恩却并不用手,而是借了张立的标枪帮卓木强巴将角蛙弄下去。卓木强巴疑惑道:“你不是说没毒吗?”
肖恩解释道:“嘴里应该没毒的,但它背上就说不准了。这种角蛙,攻击性极强,面对比它小的生物,通常是一口吞下去,就是比它大的动物,不管吃不吃得下,它也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上去。丛林里的土著给它取名‘大嘴豆蛙’,玩过吃豆子的游戏没有?就是那种一张大嘴,呵呵。”他回望了巴桑一眼,道,“幸亏是角蛙,要是别的什么……所以说这里不能乱跑,要处处小心为妙。”
终于,面对这深不可测、处处危机的可怕丛林,卓木强巴也不由仰面发出了叹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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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总算找到适宜宿营的地点了,接下来就是晚餐问题了。看着林子里的飞禽走兽,想起家乡烧烤的滋味,怎么也好过那淡出鸟味来的压缩食品。
虽然武器很高级,无奈这几人都是拙劣的猎手。巴桑用狙击步枪一枪一个准,据他吹嘘就是千米外的蚊子也能搞定,可是吹筒箭这种同样需要高精准度的活儿,他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儿。结果背囊里的箭都快吹光了,巴桑的两腮又酸又痛,肿得像被蜜蜂亲过,那树丫也被插得像刺猬一样,偏偏树丫中间的小松鼠毫发无损,还拍手朝巴桑笑呢。
对于弓箭,四人特训时都是练习过的,但是他们练的都是合金钢架、尼龙为弦、外带各式瞄准设备,箭也是钢骨透箭,像这种纯木绞角、羊筋为弦的东西,加上那些弯如蚯蚓、插入半片掉毛的尾羽的箭,根本就不用瞄,射出去一定是偏的。照张立的说法:“这主要是射手风,靠手感,不能瞄,一瞄就歪了。”那些木质箭镞插得横七竖八,不用说,天上飞的依旧在飞,地上跑的还是在跑,唯一不同的就是林中多了几个两腿直立,喘着粗气的动物。
岳阳则是心惊肉跳,毕竟他手中那玩意儿危险度比较高,只要打不中猎物,就会朝发射者攻击。幸亏林中巨树丛生,岳阳才得保不伤,不过好几次他的武器都飞到了几十米高的树上,要想继续使用,就得爬树取回高级武器,几次下来,岳阳的疲劳程度不低于任何人。
卓木强巴和肖恩则更不用说,卓木强巴那丢石头的武器本身杀伤力就不够,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他的技术能将准确度控制在五十米范围以内,结果张立翻了个白眼回应:“你发射的又不是导弹。”肖恩嘴上说天下第一,实际动手操作能力比卓木强巴他们只低不高,否则就不会饿得在丛林里抓蜘蛛吃了。
四人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还是靠巴桑那手傍身绝技,巴桑飞刀,例不虚发,打到一只傻乎乎站着不动的貘,那只貘受伤飞跑,其余四人你追我赶,总算将其擒获。
吃完烤肉,肖恩建议将吊床系高一点,因为听说叹息丛林里能爬树的动物比较多,除了剧毒的蛇、蜥蜴、蜘蛛、美洲豹,就连鳄鱼都会爬树。晚上还必须留人守夜,倒霉的张立抓阄失败,负责守夜。
一天疲顿,入睡极沉,但就在凌晨三四点,睡眠最深的时候,几个人都被张立弄醒:“快起来,游击队来了。”一席话,让众人睡意全无。
只见黑夜之中,一条火龙,自西向东,娓娓而来,起码是一二十人组成的队伍。按照卓木强巴他们目前对游击队编制的了解,应该来了一支小分队,而在北边更遥远的地方,也有淡如星光的萤火,看来搜寻者不止一队人。卓木强巴问肖恩道:“是追你的,还是追我们的?”
肖恩道:“我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吧,我看八成是追你们的。”
岳阳抱怨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疯狂到连夜追击我们,这样黑,又这么密的树林里,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人吧。”话音刚落,好似回应他一般,“啾——”半空中传来一阵刺耳乖戾的尖叫,在深沉的夜里,几公里外只怕也能听到这叫声。
巴桑惊觉道:“是夜鹰!该死的!”他们虽然能在周围喷洒令猎犬迷失的雾剂,但是却不能躲避来自空中的侦察,而且吊床也无法做伪装,听那声音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看来夜鹰还不止一只。
火龙立刻朝他们靠了过来,巴桑怒道:“该死,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离开。”说着,翻身下床,擎着滑索,飞快地降落下来,一拉手里的活结,整张床就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松开掉落,双手一卷,揉作一团放入背囊,边卷边朝河边跑去。幸亏昨天没有将木筏破坏,而是留在了岸上,直接推筏下水,继续顺流而下,这是目前他们最快的逃生之路了。
四周的环境漆黑一片,天上暗淡的星光根本无法透过密林,为了不引起游击队注意,又能看清河道情况,他们使用了冷光源。卓木强巴拿出两根塑料棒,轻轻一折,塑料棒发出了幽淡的荧光,放在木筏头部。河里的一切,都被这惨淡的白光照得变了形状,各种古怪的声音,让五人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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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岳阳不解问道:“夜里这么危险,他们是不想要命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将我们紧追不放。”
其余的三人都摇头不语,谁也不能给出一个解释,都只觉得,游击队疯了,简直不可理喻。肖恩想到了答案,他冰冷道:“因为这是叹息丛林啊,夜里寻找你们才是最安全可行的策略。”
“什么意思?”张立问。
肖恩道:“据说,叹息丛林里生活着最后的食人族,那么白天,这片丛林就是食人族的天下,游击队不敢贸然分作十余人的小分队做搜寻工作,他们只能找个安全地方集中起来。只有晚上,他们十余人一组,拿着现代化的武器,可以驱散猛兽来作寻找,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我所不明白的就是,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只是打死打伤了他们几个士兵,他们是没理由这么玩命地追击你们的。丛林里的法则是强者生存,被你们打死的士兵只能说明他们的弱小,就算不死在丛林,也会死在与政府军的作战之中,游击队才不会在意呢。”
岳阳回想起来,也道:“是啊,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根本就是全军出动,一定要生擒我们。”张立也道:“对啊,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在丛林里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上次有名游击队员还说,好像要我们拿什么东西,我们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啊?”
巴桑道:“现在没时间考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扁嘴家伙弄掉,否则它会一直跟着我们。咦?好像没有跟来?”
肖恩道:“我们在不住地往丛林深处走,这丛林里,夜间行动的动物又不止夜鹰一种,它准是碰到了天敌逃走了,这也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时机,否则让它追了上来,情况大是不妙。”
顺水撑篙,木筏在死寂的河面漂行,两只荧光棒逐渐暗淡下来,张立顺手将它们扔进河里,又换了两根新的。卓木强巴手里的长木杆一顿,木筏朝左偏了,巴桑道:“河道变浅了,小心搁浅。”
河水又漫过一片浅滩,河面也增宽起来,几棵倒下的大树横在河面上,根系从树冠又发出来,扎根浅滩中心地带,幸亏有冷光照射,否则一头就撞了上去。卓木强巴控制好方向,在巨树之间穿行,再走百米,河道又渐渐缩窄,河床再次降低下去,河道两岸各有一块洼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听见“呱呱呱”的声音不断传来。越往前走,声响就越大,起初是两三声,错落地叫着,后来就响成了一片,好像洼地里有许多青蛙。
五人惊魂未定,听到那么多蛙声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岳阳道:“叫得这么难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青蛙?”
肖恩仔细听了一番,道:“不是青蛙,这叫声,应该是蟾蜍。”
声音近了,五人这才看见,河道两岸,一个个蟾蜍蹲在岸边,鼓动的嘴囊发出“呱呱”的叫声,颇像在夹道欢迎五人。但是,这些蟾蜍怎么看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一个个体形硕大,足有足球大小,体重恐怕不低于十公斤,在冷光映衬下,那一双双鼓鼓的大眼更是虎视眈眈。张立道:“怎么这么大个,看起来它们不怀好意啊。”
肖恩道:“是海蟾,蟾蜍家族中体形最大的个体,巴西境内很多,不过没这么大啊!它们应该没有恶意才对,我想,现在是深夜,应该是蟾蜍在进行求偶仪式。”
张立道:“求偶?”
肖恩道:“对,洼地的两边分别聚集雌雄不同的海蟾群体,然后以唱歌的动听程度来打动对方,以挑选到满意的配偶。唱歌的通常是雌蟾。”
岳阳道:“那不是和唱山歌一样,哪边是雌蟾?”
肖恩道:“奇怪了,好像两边都在叫。”
巴桑道:“现在还讨论这些问题做什么?趁有人把舵,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否则白天也要赶路,这样下去,不用两天身体就拖垮了。”
不料,张立和岳阳都摆好了战斗的准备姿势。张立道:“不,这很重要,如果说都是雌蟾的话,那我们处境就危险了。”
肖恩道:“没有听说过海蟾主动攻击人的情况,不用这么紧张。”
张立和岳阳都看着卓木强巴的方向,然后道:“保持警觉性比较好一点,胜过措手不及。”刚说完,“呱”的一声,左岸的海蟾发起了攻击。这些体长超过三十厘米的大家伙,用力一跃,横过两三米的距离,直奔木筏上的人而来。第一只跃起之后,后面的大部队便源源不绝地跃起,肖恩慌忙起身,嘴里呼道:“怎么会?怎么会?”一只海蟾扑向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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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精彩了,期待着,俺不吃饭不睡觉的砍了一整天才看完。过瘾,还就没有这样看过小说了
一碟花生,二两小酒
三五知己,对四面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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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

张立用投枪将一只大海蟾打落入水,对岳阳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们结论的正确性又一次得到肯定。岳阳轻松避开一只从天而降的巨蟾,还以胜利的手势。其余没准备的三人,就被搞得很狼狈了。肖恩双手抓住一只肥硕的蟾蜍,另一只却趾高气扬地蹲在他头顶;巴桑拳打脚踢,将依附上身的蟾蜍纷纷抖下水去;卓木强巴还要保持木筏平衡,只用一只手拒敌,那蟾蜍虽然从肩头被拿走,但伸出长舌,舔在卓木强巴脸上,又滑又黏,还有股说不出的膻味儿,令人作呕。
张立又将一只落在木筏上的海蟾扫落,叹息道:“强巴少爷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这成千上万的海蟾落下来,只怕把木筏都要压垮。”岳阳道:“是啊,连我们这些同行者也受到无辜的牵连,没想到,发情的癞蛤蟆竟然如此难缠。”身后的木筏尾梢已经蹲踞了四五只海蟾,他用脚将它们纷纷踢落河中。
张立低头避开斜跃而过的大家伙,说道:“有没有听过青蛙王子的故事?美丽的公主亲吻青蛙之后,青蛙变成了翩翩俊朗的王子。不知道这些雌性蛤蟆,亲过之后会不会变成漂亮的公主?”岳阳用手蒙着脸,避开一只海蟾的舔舌攻击,瓮声道:“不知道,你试试。”
巴桑有些气喘道:“数量太多了,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肖恩道:“荧光棒快灭了,如果陷入黑暗之中,对我们很是不利啊。”
“荧光棒!”卓木强巴突然反应过来,将两根荧光棒朝两岸远远地扔出去。很快,那些海蟾跟着跃开,卓木强巴长出一口气道:“看来它们是把这东西当做点心或者别的什么了。”
又逃过一劫,岳阳兀自问着张立道:“怎么样?亲到没有?”张立没好气道:“亲你个头,你怎么不去亲。”
林中的某人,心中狐疑道:“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配合得如此默契?以他们的认知度和应变能力,不应该知道这些海蟾会突然袭击才对。嗯,而且利用光源来转移黑暗中生物的注意力,应变能力有很大提高啊,看来这几天的丛林生活让这群人的反应更敏捷了。不过,用海蟾来攻击,确实太儿戏了一点,不知道是我太低估这群人了,还是他们以前的表现令我太失望了呢?下次……哼,如果你们能走出叹息丛林,我们再谈下次吧。”
折腾了一夜,睡眠也不足,五人都是无精打采,天快亮了,五人才有机会稍作歇息来讨论逃亡的路线。岳阳道:“如果朝南下,应该可以在一天时间内走出这片叹息丛林。”
巴桑道:“但是游击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肯定在南下的路上设了很多埋伏。”
卓木强巴道:“如果继续朝东,的确是朝着我们的目标前进了,但问题是现在变成了朝叹息丛林的更深处走了。”
张立道:“调头朝西呢?”
肖恩道:“这个建议太糟了,调头朝西,还是在叹息丛林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游击队正从这个方向来,走回去不是送死?”
“嘘。靠边,轻点,别弄出声音。”巴桑让众人上岸,趁着朦胧的天色缓步前进,没多久,其余人也听到了,是人的声音。他们隐匿在树丛中,只见两个穿迷彩短衣的人提着桶在河边取水,同时说着什么,如果巴桑再晚说几秒,恐怕他们就会与那两个人碰面。
那两人取了水,朝林子的另一头走去,岳阳这才道:“我们被包围了。”
张立问道:“是毒贩子,还是游击队?”
肖恩道:“是游击队,不知道是哪支小分队,没想到他们竟然赶到了我们前面。”
巴桑道:“谁和我一起去探探,说不定能搞到武器。”
卓木强巴道:“我去,你们三人留下,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好有个接应。”
肖恩道:“不行,你们势力太单薄了,一起去,如果不对就反向逃离。这丛林里他们不敢追远,毕竟大家都知道,里面的危险因素太多了。”张立和岳阳也表示不愿意留下。
没办法,五人一齐朝那两名游击队员消失的方向探索过去。走了两步,巴桑又示意大家停一停,他皱眉道:“前面的敌人不少,至少有十,不,二十名以上的敌人,恐怕不止一支小分队,大家小心点。”
岳阳道:“难道他们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怎么会这么多人堵在这里?”
肖恩道:“不是的,这附近的河道恐怕只有这一条深入丛林腹地,要想生存,就必须靠近水源地,河道附近有敌人的宿营地理所当然,幸亏我们还没有正面撞上。”
敌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有些嘈杂起来,连巴桑也骇然相望,不知道前面到底有多少敌人,看来搞一两样武器没那么容易。绕过一棵巨树,拨开挡在眼前的草丛后,前面突然亮了起来。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眼前情形让五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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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十一期间诸事繁忙,可能无法做到按时更新,请大家见谅,十一之后将立刻恢复正常连载,请大家放心,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在这里祝大家节日快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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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原本估计,敌人顶多是一两支小分队,或许有三四十人,在前面的林子搭了几顶帐篷,现在该是生火做饭的时候。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切,却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在那豁然开阔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木头房屋,有人做饭,有人烧火,有人在锯木头,还有不少人在搭建新的木质建筑。那些房屋竟然有六七十间之多,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小城堡,而城堡里的游击队员也是忙碌地进进出出,绝对不止一两百人。
岳阳道:“天哪,我们闯到游击队的老巢来了。”
肖恩看着旁边的树桩道:“不对,这些树上的切痕都还是新的,这一大块空地是昨天晚上才劈出来的。这里应该是游击队的一个临时指挥中心,他们将中心建立在此,再以此为中心,搜寻这方圆附近的地方。这么大阵势,看来是要让你们插翅也难飞啊。凭我们五个人,要在这里面偷武器,太危险了,趁他们的望塔还没有搭好,应该趁早开溜。”
大家顿时萌生退意,巴桑建议道:“等一等。这么多人在这里,两桶水怎么够,刚才那两个运水的家伙一定还会来,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这里,一会儿我们想办法把他们制伏,拿走他们的武器。怎么样?”
虽说这个提议有点冒险,如果不能马上无声地制伏那两人,哪怕他们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五人立马就是被擒的下场。不过,这五人里除了肖恩,都已在丛林里九死一生,甚至开始习惯巴桑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了,哪怕只搞到一把手枪,也好过用土弓在叹息丛林里寻死。
在肖恩低声的抗议中,五人藏在了河边的树从中,专等落单的游击队员前来。没多久,果然又有几人前来,这次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他们拎着取水工具,嘴里念叨着,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巴桑正准备让大家动手,肖恩突然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表示不要轻动,他竖起耳朵,似乎在聆听什么。四人这才想起,肖恩懂一些克丘亚语,看他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道下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看来与这次游击队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有很大关系。
机会稍纵即逝,当那三人从树下走过,已经失去了制伏他们的绝佳机会。大家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静静偷听的肖恩,毕竟知道自己被对方追击的真正原因,比一把手枪更重要。待那三人的声音听不到了,肖恩才回过头来,用疑虑的目光打量着这四人,就好像在看四件稀奇古怪的物品。
在肖恩的目光逼视下,岳阳有些受不了了,问道:“他们,他们说什么?”
肖恩突然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黄金城?”
“知道啊。”张立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们来之前是做过调查的,像黄金城这样多次被提到的内容自然会查到。
岳阳还补充道:“就是印加帝国遗留下来的那座黄金城嘛。听说黄金城的遗留宝物就在哥伦比亚的瓜达维达湖嘛,不是已经被政府军严密保护起来了吗?”
肖恩不答,却不住冷笑,那表情,好像在讥笑岳阳掩耳盗铃一般。
巴桑道:“黄金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肖恩道:“我说的可不是黄金湖,而是黄金城。任谁都知道,黄金湖只是历代印加帝王举行仪式时将宝物沉入湖底的一个场所,而黄金城,则是被称做黄金之乡的埃尔-特拉杜!那里的黄金遍地,被丛林很好地保护起来,人们用黄金修建宫殿城墙,用黄金制作桌椅板凳,就连地上的地砖……都是金子铺成的。”肖恩刻意加重了一丝语调,又用“你们明明都知道”的眼神看了四人一眼,接着道,“而且,那座神秘的而又真实存在过的黄金城,至今仍隐藏在这丛林里的某处,尚未被人发现。”
卓木强巴摇头道:“我不明白,到底黄金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肖恩朝那三人消失的方向一指,道:“他们说,四个中国男子,知道那座黄金城在哪里,只要捉住——”
“你说什么!”骤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张立惊呼起来,声音稍大了一些,突然就听到树下有人喊了句什么,显然是在问:“什么人!”而那三人,已经取水回来,朝树丛处冲了过来。
岳阳道:“糟糕,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道:“快走!”巴桑道:“干掉他们!”结果两人一齐出声,其余三人倒不知该听谁的了。就这么一愣神工夫,巴桑已经从树梢上跳了下去,对着其中一人,将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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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强巴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跳下,于是五人都跳下树来。巴桑对着的是一名身高近一米八的魁梧壮汉,身形直追卓木强巴,巴桑一扑本将这人掏出的手枪撞飞,接着本想两三下制伏这名壮汉,不料这人的身手亦十分了得,反过来擒住了巴桑的双腕,将巴桑压在身下,一把匕首就在距离巴桑眼睛不足十厘米处晃动。巴桑死死扼住拿匕首的手,但那只有力的大手握着刀,还是一寸一寸朝巴桑移动。巴桑看着张立手拿投枪站在一旁,却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手,不由大喊道:“还不快动手!”
张立情急之下,用力将投枪朝前面一捅,结果把那人扎了个透心凉,险些把巴桑也扎穿了。那标枪是贴着巴桑腋下过去的,直插入地。巴桑费了好大力,才从那人身下翻出来,吸了两大口气,才爬起来道:“为什么不早动手,我差点被他杀死!”
跟着走到另一头,只见卓木强巴和另一名武装分子滚来滚去的,岳阳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卓木强巴。巴桑又剜了岳阳一眼,道:“怕什么!你不杀他,他掉过头来把我们全杀了。”说着拔出大猎刀,趁那武装分子把卓木强巴压在身下时,毫不客气地,直接就把那猎刀横入卓木强巴和武装分子的头颅之间,也不理卓木强巴惊恐的眼神,就那么一抹,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卓木强巴一头一脸。抬起头来,只见肖恩满头土灰枝叶地站在远处,脚下倒着第三名武装分子,有点苦涩地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了。走,快走。”
岳阳朝林中看了一眼,道:“手枪。”
卓木强巴一脸血斑地站起身来,道:“别管枪了,来不及了,他们出来了,快走。张立,发什么愣,快走。”林中人影攒动,不知道惊动了多少敌人。
张立跟在后面,惴惴不安地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巴桑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前几天在林子里,你不是也用枪打死了不少人?”但他也知道,用冲锋枪在看不清敌人的林子里胡乱扫射杀的人,与用那投枪直接刺死一个人,那是不一样的,所以只淡淡提点一句,并不说得太多。
卓木强巴道:“你再说一次,他们是怎么说的?”
肖恩道:“和巴桑动手的那人说,四个中国人,这次不可能再跑掉了。和你动手的人说,不怕他们跑掉,就怕他们死在这林子里,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和巴桑动手的那人又问,到底消息是不是准确,他们真知道黄金城的准确位置?我就是听到这句话,才让你们暂时不要动手的。后来,和你动手的人说,肯定,是什么将军直接下令的,这时,与我动手的人插了一句,问一个叫什么的小队长为什么这次没来,他们又说了些肯定黄金城在这片丛林里一类的话。你们到底……”
卓木强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而且这次进入这片丛林,也纯属意外,按照我们本来的意愿,绝不可能来这个地方的。现在我们所想的,只是如何走出这片该死的丛林,压根儿不会有去什么黄金城的想法。”
肖恩平静地看了卓木强巴一眼,道:“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们。你们不像在丛林里生活过的人。如果一群根本都没到过丛林的人,会知道黄金城的具体位置,那不是说笑嘛。”
岳阳抱怨道:“是谁散布这么恶毒的谣言,这一句话就让我们陷入这死地了。我们得解释清楚这件事啊,否则不是要被游击队一直追?”
巴桑道:“好啊,他们的临时指挥中心就在那边,你只需要掉头就可以了,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会听你解释。”
卓木强巴道:“会不会,有什么人利用我们来引开游击队的注意力?”
肖恩道:“没那么简单。首先,要让游击队高层相信这件事,那些人的能力必定非同小可,他们就是吃定了你们不可能与游击队对质,因为无论是谁,回答不能让游击队满意的话,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你们可知道黄金城对游击队意味着什么?有了黄金城的财富,游击队就可以引进更多武器,招兵买马,有了足够推翻政府的力量,他们就能成立另一个政府。如果他们真的相信你们知道黄金城地址,别说你们就在他们家门口,就算你们在天涯海角,游击队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们找出来的。这些散布谣言的人,可是狠狠地将了你们一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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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进入这丛林,所有的事都让人想不透啊。”卓木强巴也迷糊了。
岳阳道:“好像他们没有追来,这可奇怪了。”
巴桑道:“不管怎样,现在我们不能停下,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在巴桑他们动手的现场,几十名游击队员围在那里,一名长官似的武装分子蹲在被张立扎透的尸体前,看了好久,才拔出投枪,用克丘亚语对旁边一名独眼汉道:“你看,是他们吗?”
独眼汉拿起投枪,观摩了半天,才道:“不会有错的,这枪身被手磨得如此光滑,必定经常被使用,能将亚克逊扎穿还钉在地上,这份劲道,除了食人族,还有什么人能做得到?”说到食人族,他脸色都变了。
那长官也摇头道:“嗯,两名小队长,一名五等兵,那四名中国男子做不到这么干净。特别是库瑞喉咙上这一刀,割破喉管,跟着又割断颈部的肌肉和筋腱,几乎划开了半个头,除了猎头族的月镰,还有什么刀能造成这么深的伤口。”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把头割下来带走呢?”旁边一名副官模样的人问道。
独眼汉道:“恐怕是示威吧,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死法,食人族在告诫我们,我们已经侵入了他们的领地。又不知道这群食人族是什么来历,原本打算找一个库库尔族人做向导,却被拒绝了,枉我们每年给他们那么多好处。”
那长官道:“叹息丛林一直都是库库尔族人的禁地,对丛林里的食人族,他们更是敬畏莫测,他们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咦——这是……”那名长官在肖恩杀死的那名五等兵面前探查死因时发出了惊呼,他眉头紧锁道:“科纳的气管被人捏碎了,那气管可是软体组织啊,本身是有弹性的,竟然能被人用手捏碎。这样的手法,简直就可以和职业杀手媲美,这到底是个什么种族干的?”他站起身来,喝道,“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啊!马上回去,严密监视周围动向,武器都给我握紧点,这些杀人幽灵可是神出鬼没的。以后取水,必须十个人以上一起行动!记住,白天不能离开这座堡垒,搜捕行动,都在晚上进行。”
喘息得不停的五人渐渐放慢了步伐,实在是跑不动了,巴桑道:“确实没有追来。”
肖恩道:“没有追来可并不代表是什么好事,连游击队都惧怕叹息丛林里的食人族,不敢白天公然进行大规模搜捕,还要修建堡垒来保护自身。如今我们五个人,要是碰到食人族,还不是会成一碟小菜么?”
岳阳道:“我说怎么还没进入丛林就感觉不对劲儿呢,原来有人暗中使绊子,害我们被追得好辛苦。”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觉得会不会是上次在可可西里追我们的那伙人搞鬼?”
卓木强巴道:“如果是他们的话,上次是为了强迫我加入他们的团体,那么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呢?而且至今也不见那人现身啊?这件事太多悬疑,我们没有充分的线索前不要妄加断定。从昨天晚上就一直逃至现在,我们也该吃点东西再走,就近选个地方吧。”
岳阳道:“奇怪啊,我们跑了这么久了,天怎么还是灰蒙蒙的,早该天亮了。”
巴桑抬起头,望了一眼,突然暴跳如雷道:“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云!看来今天有大雨了,我们的运气可真好!”
张立道:“一场雨而已,下就下呗,你不用气急败坏成这个样子嘛。”
巴桑道:“你懂个屁,你知道热带雨林里的雨是什么样子吗?一会儿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滚滚乌云,沉沉压顶地翻涌而来,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们在旋转翻腾,就好似那大海上波涛汹涌,暗流澎湃,而且还在不住增加,灰蒙蒙的天空,给人压抑、烦闷、憋气的感觉。
没有时间猎取野味了,五人拿出方便食品,简单地加水加热,就凑合着食用起来。刚开席,林中就出现了异动,是什么东西在灌木丛中,数量不少。树上的鸟儿突然停止了鸣叫,几只不知名的短尾猴呼啦啦逃得无影无踪,原本就黑暗的丛林变得更加黑暗,只听见一阵阵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从那黯黑之中传来。
五人的快餐食品都已放在嘴边,但谁又吃得安心?他们的眼睛四处打探起来,心中那一抹不安涌了上来,这次来的又是什么?食人族?游击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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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每天都来逛一次,实在忍不住了,说一句,楼主你能一次多贴点不。谢谢哈
一碟花生,二两小酒
三五知己,对四面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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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拿到嘴边的食物又悄悄放下,缓缓抽出随身的刀,没有了枪火武器的五人,战斗力大打折扣,逃跑已经没有用了,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他们已经被包围。如果是食人族或游击队,五人连反抗的机会恐怕都没有,只能寄希望是些野兽,他们或许还有一拼之力。
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一张猫科动物的脸。它小心地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接着是半个身子,整个身子,黑色如绸缎般光滑的皮毛,流线型的身躯,那张扬而充满傲气的神情,正冷漠地打量着这五个直立动物。他们是它的食物,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被命运所决定了的,它,一头正宗的美洲豹。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五只美洲豹,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五人困在其中。都是纯黑色的皮毛,不计尾长,体形都超过了两米。它们是丛林最深处的主人,在美洲大陆上,它们通常被当做王权的象征。一头美洲豹,甚至能捕食体形比自己大得多的凯门鳄,如果不是丛林里还生存着一种强大得令人发指的变态异兽,美洲豹几乎就是美洲食物链的终端了。它们有着比猛虎雄狮更可怕的爆发力,比猎豹更优美的曲线体形,以及猫科动物的一切优点。夜行,爬树,游泳,丛林里没有什么环境可以难倒它们。
五人背靠背围成个圈,明晃晃的刀举在手中,那些美洲豹似乎也知道那闪光的刀锋可以对自己造成伤害,它们并不急于靠近,而是缓缓地转着圈子,猫捉老鼠似的看着猎物。岳阳低声骂道:“该死,它们不是独行动物吗?怎么会一下子来了五只?”
肖恩道:“把你在书上看到的那些说教内容扔到垃圾桶里去吧,在真正的自然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分明就是一个家族的寻猎活动,两头雌性,三头雄性,应该是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子女来打猎的。它们这样正大光明地围了上来,看来是吃定我们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小心些,它们可是会从各种角度攻击的生物。”
美洲豹不同于其余猫科动物善于咬断猎物的喉咙,它们有非常强悍的下颚和咬肌,那双利刃般的虎牙可以直接咬破猎物的颅骨,甚至可以咬穿海龟的壳,一旦被咬一口,至少也是筋骨皆断。
如果他们有枪,完全可以不惧怕这些猛兽,可如今五人手里只有五把猎刀,相比起来,这猎刀就不如美洲豹的爪牙好使,五人完全处于劣势。而且除了肖恩的情况不清楚以外,四人都很明白,他们没有任何猎杀美洲豹的经历,天知道那些家伙出击会攻击什么方向。张立道:“强巴少爷,你……你……你不是善于同动物沟通交流吗?你看看能不能与它们讲和?”
卓木强巴一滞,半开玩笑道:“我?我只能和狼交谈,这些家伙,体形太大了,脑袋又太小了,理解能力恐怕比狼差吧,而且还是外国的,我说什么它们也听不懂啊。”
张立哀鸣道:“我还没吃东西呢,难道就要这样被吃掉?”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能不能分辨出哪两头是雌性?”“做什么?”“不是,我主要是想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眼神要温柔一些。”可是这次,他们的强巴拉雌性吸引理论似乎也失去了效能,五只美洲豹只只虎视眈眈,眼里露出嗜血的本性,一颗颗豹牙在张大的嘴里寒森森地泛着冷光。
一只美洲豹猛然蹿了上来,真是快如闪电。只见那道黑色飓风直扑张立,张立一扬手,只能举刀恐吓,那头美洲豹在空中一折,又返回包围圈中,继续绕圈,它的那次假意出击,只是试探。但是那只美洲豹一跃之后,并没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而是与另一只美洲豹并行,五只美洲豹的中间,就出现了一道空隙。肖恩低声道:“稳住啊,它们只是在吓唬我们,让我们自己露出破绽,如果谁受不起惊吓,跑了出去,它们就会群起攻击。”
张立对可可西里的灰狼三兄弟记忆犹新,不由叹道:“怎么现在的野生动物,都变得精明了!”
肖恩道:“这是它们在捕杀牛、羊、鹿群时实练出来的战术,可以说是经验的积累,也算不上多精明。”
巴桑眼露凶光,道:“竟然把我们当牛羊来宰割,让你们知道厉害。”说着做了个挽袖的姿势,准备大干一场。卓木强巴道:“别冲动,就凭你一人是不行的。”他知道,如果是一头、两头美洲豹,他们或许还能拼一拼,可是眼下有五头之多,比力量是比不过了,只能比智慧。
但是这群终结者并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这次两头美洲豹同时朝岳阳招呼,岳阳正准备挥刀,那黑色的身影已经压了上来,他慌乱中想后退一步,但五人背是靠死了的,大家都在想朝后退,谁也退不了。眼看白森森的虎牙近在咫尺了,岳阳不顾手臂不保的危险,将刀直直地朝那豹口里捅去,不想那美洲豹只是虚晃一下,半空就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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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那一刀没刺到,可是还有一头美洲豹张嘴就朝岳阳腿上咬去,要是被咬中了,那条腿就得和岳阳说拜拜了。百忙之中,岳阳将腿缩了回去,朝旁边的巴桑靠,巴桑一刀切向美洲豹,那头美洲豹咬住岳阳裤腿,扯下一大块布,掉头回去了。而巴桑面前的另一头美洲豹蠢蠢欲动,巴桑只能收刀护身。
闪电而来,闪电而退,严密包围,骤起发难,这组美洲豹配合默契,让被包围着的五个人心神不定,高度紧张。这次是三头美洲豹,两只佯攻,一只从侧面杀上,目标是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挥刀逼开身前的两头豹,侧身避开第三只美洲豹的一巴掌,伸出左手在那大虫软腹部打了一拳。那家伙就地滚了一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皮毛,从容不迫地继续围绕。
接着,又是三只美洲豹,它们看上去是要扑咬张立,突然中途变向,转攻巴桑。饶是巴桑身经百战,也闹了个手忙脚乱,胡乱挥刀护住了全身,却连豹毛都没削到一根。如此几次之后,五头美洲豹停止了绕圈,定了下来。肖恩道:“它们在对我们进行一一试探,从它们认为最弱的开始。”
张立看了岳阳一眼,不服气地心想:“为什么是从我开始的?”
巴桑冷冷道:“为什么不攻击你?”
“咦?”肖恩好像也才想到这个问题,他略带尴尬地笑道:“这个,呵呵,这个嘛……或许,或许是我太瘦,没有肉吧?”
“安静。”卓木强巴道,“它们停下了,好像这次是准备正式攻击了吧,不知道它们的目标是谁。”
五只黑豹,一齐扑了过来,身影直比那箭羽还快,对着五人的,或腕或腿,都是尽拣人难防之处。五人各持刀具,要么左避,要么右闪,或矮身避其锋芒。只听“嘭”的一声,原来是张立岳阳二人,黑豹尚未扑到,二人脑袋先互碰了下,直撞得头皮胀痛,好像起了一个不小的包块。巴桑横刀直划,他面前的黑豹空中顿身,急速下坠,对着巴桑小腿就咬,巴桑飞快地踢了一脚,力道不大,却避免了被咬一口。那头黑豹就势一滚,咆哮一声,兽性大发,伸爪狠狠一抓,此时它正前方的,却是岳阳。而岳阳和张立碰了一下头之后,正对他们两人的两头猛兽,趁那一当口,脚爪在地上一按,扑将上来,扑向张立那头,却是偏右,扑向岳阳的那头,也是偏右,两兽是对准了岳阳的左右臂,同时下嘴。
余下两只黑豹则盯死了卓木强巴和肖恩,不让他们有丝毫可以援手的机会。卓木强巴大叫道:“它们想对付的是岳阳。”同时身体侧向一边,让岳阳好有空隙退一步。身形刚动,卓木强巴面前的黑豹则暴起袭击,卓木强巴持刀迎了上去。肖恩则和另一头黑豹陷入对峙阶段,双方都一动不动。卓木强巴上挡下踢,让他面前的黑豹忽左忽右地急速蹿动,始终找不到下嘴的机会,同时拉了岳阳一把。饶是如此,那攻击岳阳小腿的黑豹还是毫不客气地伸爪在岳阳小腿上一挠,顿时就是三条血印,鲜血渗了出来。
陡闻血腥,更增加了几头猛兽的野性,它们张牙舞爪,作势欲扑,一次失败之后,又慢慢靠了过来。就这一扑一掀,一个回合下来,巴桑、张立的衣服多添了几条裂痕,岳阳受伤,卓木强巴和肖恩虽未有伤痕,但也是心神紧张,不敢松懈。
岳阳咬牙忍着伤痛,巴桑和卓木强巴对望一眼,心中均是雪亮,要是这样的攻击再来几次,他们恐怕都得成为黑豹的腹中餐。果然,第二波攻击之后,受伤的就不止岳阳一个了,虽说巴桑的刀也划破了其中一头黑豹的皮毛,但是伤在皮肉,恐怕血都没出,但发怒的黑豹却险些将巴桑的手臂拍断,皮翻肉绽,再深点都可以看见手骨了。
天公也不作美,乌云越聚越多,黑沉沉地压顶袭来,密林深处,已如漆黑的夜。五头黑豹的眼睛,几经进化的洗礼,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绽放出夺目的光亮,那一双双深夜闪光的宝石,却带给人惊心摄魂的恐慌。肖恩说,这种终极的猎手,习惯在猎物面前长久地对视。它的眼睛会一直盯住猎物的眼睛,仿佛直看到你心底,让猎物自己的内心崩溃,出现致命的缺陷。
空气似乎凝固不动了,时间也停止了前进,五个被牢牢包围着的人,渐渐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那血夯过太阳穴时,耳膜发出共鸣,是那样澎湃,那样激烈。在这场人与豹的对峙过程中,那些天生的杀手明显占据了上风,强悍如卓木强巴,也在那种天生赋予的可怕冲击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每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起自己的死法来,就在这时,那五头黑豹不约而同地转动着头部,从它们眼睛转动的方向可以看出,它们左顾右盼地看着什么。空气中隐藏着人类无法探知的讯息,却被黑豹们敏锐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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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预兆,五头黑豹突然掉头,就那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如同它们突然出现一样,只留下五个汗湿透衣衫的受难者。四人的神情都随着黑豹的离去而萎靡下来,只有肖恩还持刀强挺着,道:“别松懈,恐怕是它们的诱敌之计。”放眼望去,黑森森的一片,谁知道那五双闪着黄芒的眼睛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出现。
可是五人站了足有十来分钟,林子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就连风都停了,整片丛林如被他们的固体胶粘住了一般。肖恩终于坚持不住了,软坐下来,松口道:“看来是不会来了。”
张立奇怪道:“明明已经占尽上风,怎么会突然掉头走了呢?”
巴桑这才昂头看着那无边的黑暗,喃喃道:“因为变天了。”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担忧,“能让猛兽放弃到嘴的食物,感知到危机的天变,那到底是什么?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还是什么?”
“变天了?”岳阳抬头看着那墨汁般的云,仿佛黑色的海,还能隐约看见翻滚的墨浪,从来没见过这样黑压压的云,那么厚,那么密集,那么——死寂!白夜,是白夜啊!本该是光亮的白昼,却比夜还深;阳光的普照,被阻断在厚重的积云之外,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毫无声息地,如猛兽的利爪将天空撕裂一道口子,白色的炫目的闪光,迅速填满那道伤口,跟着从伤痕处探出身子,用昊天的银剑划过大地。白夜中的唯一光亮,却来得如此强烈,直照得整片丛林惨白,丛林里的树影,如战栗的妖兽,好似也愿意拔根而起,逃难而去;丛林中的五人,也从同伴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惨白无色的脸。跟着,才是那阵阵翻滚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惊涛拍岸,远比惊涛更猛烈,那炸雷的声音,震得人的头顶一痛,大地也跟着颤抖起来。如同开赛的发令枪,随着这一声惊天雷响,天为之变……
当第一滴水珠落地,就像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它身后跟着的千万同胞,从那被撕裂的天幕倾盆而下。前后不过一分钟,无处不在的水,已经占据了整片丛林。那声音,听在五人耳中,从“嗒,嗒,嗒”变成了“嗒嗒嗒”,又从“淅沥沥”变成了“哗啦啦”,最后竟然响成一片,犹如万千瀑布,一齐轰鸣。衣衫迅速湿透,水打湿头发,又沿着发梢,面颊成股流下,很快连视线都模糊起来。巴桑顾不得擦脸上的水痕,大声道:“马上走,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希望,希望我们今天能找到。”
张立道:“不会下那么久吧?”
巴桑道:“这不是雷阵雨,这是雷雨风暴,它的真正威力还没展示出来呢。处理一下伤口,马上走!不然被困在林子里走不掉,就死定了!”
五人对伤口作了简单处理,注射了抗生药剂,开始在黑暗如夜的丛林里摸索前进。这次他们的敌人不是持枪的武装分子,也非看不见的毒虫猛兽,而是随处可见的雨,一场豪雨!
无数雨滴从天而降,在树叶上汇集成流,起初还能看见它们像穿线的珠子落下,到后来就看不见一颗颗的珠子了,而是一条条直直的水柱,将树的枝叶与大地连接起来。那些参天的大树,此刻就像风中的蓑草,光溜溜的如被扒走衣服的饥民。几株叶片稍大的树,那树叶竟在雨滴的摧残下,被打得千疮百孔,像一个个巴掌形的筛子。暴雨的水滴打在身上也不好受,一颗颗好似子弹,落在头上、肩上、手臂、足背,任何突出肢体以外的地方,可以分明地感受到那股九天之上的冲击力。水落在泥地上,一砸一个坑,吸饱了水分的泥土,瘫软得像新鲜的牛粪,踏上去又软又滑,能陷腿好几寸深,拔出来时又黏又紧,每走一步既要防止滑倒,又要防止鞋被扯掉。五人走得踉踉跄跄,就像五个醉汉。
肖恩的银发被冲成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他不住地抹脸,嘟囔道:“这雨可真大啊!”
巴桑又看了一眼头顶,黑色的云并没有随着雨水的倾泻而有丝毫改变,整个天空像是被巨大的玄武岩给挡住了。他咬牙道:“大雨吗?恐怕真正的大雨还没有开始呢。”他心里思索着另一个问题:“那些美洲豹,是为什么而离开的?只是雨吗?那时候还没有下雨呢。”
云层中时不时有一丝光亮,呈紫色、红色或蓝色,将一小片乌云映得绚丽多彩,但没有闪电袭来,就好似云母,腹中孕育着新的生命,正到了分娩的关键时期,那股蠢蠢的冲动,它就要破开天地,喷薄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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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爪带领着他族群里所有的英勇战士,跪拜在祭坛之下。大祭师穿上了色彩艳丽的祭袍,手持神杖,张臂仰天念叨着。所有的人,虔诚地匍匐着,与大祭师一起,念着那古老而神秘的咒语,祈求他们最尊贵的神,平息这次怒火。而巴巴-兔,则带领着妇女和儿童,待在家中对神像祈愿,燃起特制的树根香,在烟雾的缭绕中,企盼灾难快快过去。
    不仅是库库尔族,其实几乎丛林里的所有部族,都进行着类似的祭祀和参拜仪式,只是彼此之间不知道罢了。
游击队指挥营,这些常年生活在丛林中的人比卓木强巴他们更能理解天公要诉说的意思。只见那长官似的人物气急败坏地下达着命令:“快,所有的人收拾行装,马上撤离!别管那些该死的木屋了!叫所有的人都停下,马上撤离这片丛林。该死,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这鬼天气,变化太快了吧,我们怎么这么倒霉?韦胖子,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怪不得不参加这次行动,把好处都让给我们,哼,下次碰见,我要扒了你的皮!”
一名小队长报告道:“还有三支搜寻队至今都没有回来,我们……”
    那长官道:“不要管他们了!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马上走,马上!”话音刚落,第一滴雨已经砸在了他的头上……

    五人被淋得好似落汤鸡,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地里半走半滑地前进,就连在树上控制平衡能力最好的张立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全身上下都是泥,被雨冲刷得身上白一条,黄一条,其余的人情形比他更糟糕。
    岳阳的眼睛就像水帘洞洞口,自己也看不清洞外有些什么了,只是跟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树林里乱转,唯一的好处就是,林子里的动物也和他们差不多,倒是没有什么野兽在这样大的雨天来袭击他们。岳阳道:“这雨太大了!这样走下去根本就不辨方向,我说,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想办法扎个营帐?”他是大声吼出来的,这样才能压过蓬勃的雨声。
    巴桑大声吼道:“不行!我们已经没有帐篷了,而且,就算有,这地,你看这地还能扎营吗?”
    张立吼道:“那,我们砍些树搭个窝棚可以吗?”
    肖恩吼道:“没用的,你不可能搭起不漏水的窝棚。”
    天空突然闪过一片雪亮,那些蕴藏在云层深处的巨大力量,似乎已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巴桑抬头吼道:“而且,你搭窝棚,那等于是找死!”
    张立吼道:“为什么?”
    巴桑朝天一指,吼道:“它来了!雷暴!你看清楚了!这可能是你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大雷暴!别走啦!找一个没有大树的地方,我们只能趴在泥水里避开雷暴!”可是放眼望去,周围哪有一块没有大树的地方啊。
    天空中的墨云,突然变成了一头宽十几公里,长数十公里的史前巨兽,它缓缓地自西向东而行,成千上万的蓝色触手,一瞬间就从它的腹部刺出,鞭笞着它身下的一切事物;下一个瞬间,又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焦土和烟味;就在你认为一切都已经过去的时候,那些紫色,蓝色的触手,又突然刺出,肆虐着这片土地。它愤怒地咆哮起来,那绝不是地面上的任何生物所能发出的啸声,那是一种让所有生命战栗,让大地颤抖的啸声。被那些触须碰到的地方,就如孩童手中的玩具,一切都变了形。
    “轰”的一声,一棵高达百米,需八九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就在五人眼前笔直地倒下,那些哪怕用电锯也需要大半天时间才能锯断的林中巨人,只被那触手轻轻一拂,竟显得如此弱不禁风。先前张立、岳阳一直想不明白,有些大树看起来郁郁葱葱,生命力勃发,怎么会横倒在路中央的,现在总算明白了。
    当触手拂过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声音传来,如果不立即掩住耳朵,可令人头痛欲裂,空气中弥散着氮气的味道。巴桑突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快,趁锋雷暴还没到来之前,把刀扔掉!还有什么金属品没有?统统扔掉!趴在地上千万别动,不要被蜘蛛闪电扫到了。”
    五把刀被尽可能远地扔了出去,肖恩的刀刚离手,就看见一道闪光击中了那刀,它们如同被蓄积的能量,将那把刀包裹在中心,形成一个闪着光亮的大球,朝树林方向缓缓横移。那颗球直径有两米左右,如同一颗明珠,将黑森林照得如同白昼。趴在地上的人张大了嘴巴,任由雨水落入口中,这一奇特的自然现象如此近距离地出现,令人咂舌。
    张立呆呆道:“那……那是什么?”
    巴桑和肖恩同时道:“球状闪电,那是球状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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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状闪电像飘浮在空中的巨大水母,蓝色的触手在它体内扭曲延伸,它走过的地方,与它空隔十几米,地上却如被炙火烤过一般,地面干裂,草枯藤焦。又一棵大树挡在它的面前,它温柔地包裹上去,噼啪如同电线断裂的声音,一阵红色的光芒耀眼闪过,那棵大树也逃不掉被摧毁的命运,轰然倒地,并燃起了熊熊烈火。球状闪电也随之消失,肖恩的刀被熔成一个形状奇怪的铁球。千万的触须又一次横扫大地,无数的火花冒出,这片丛林如同炼狱,炼狱里的所有生物都接受着惩罚火焰的炙烤。
    可怕的雷暴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才挪动巨大的身躯,远离了五人所在的地方。五人总算见识了大自然的愤怒,那种狂暴的气息,远非地面上任何生物所能比拟。一切就像被战火洗礼过的战场,高耸入云的树木被劈得东歪西倒,随处可见的火头,又很快被滂沱的雨熄灭,只留下阵阵焦臭和青色的烟;还有些地方,火势竟随着雨水越长越大,就像两只巨兽,都想压制住对方,一时僵持不下。肖恩看见,一只蚂蚁艰难地爬上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落叶,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得不知去向。浓郁的氮气气息令人呼吸不畅,一切都是破败萧条的景象。
    巴桑艰难地从泥水里爬出来,拾起他幸免于难的刀,重新插回腰间,愤怒地仰望着天,那一刻不停的雨已经打得他有些头痛了。终于,他又颓然低下了头,像只斗败了的野狗,毫无生气地叹道:“走吧,总得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否则没法挨下去了。”
可是,在这大雨倾盆的丛林中,该朝哪个方向走呢?走哪里才能避开雷暴区呢?五人都没了主意。这时,前方的林中,在火焰燃烧最激烈的地方,滚出一个大火球来,五人狼狈地避开火球的线路,闻到阵阵肉香,待那火球又滚出十几米远,火势渐小,他们才看清火球的真相。约莫有数百万只蚂蚁,紧紧包裹在一起,相互咬住同伴的身体,一层又一层,裹成了一个硕大的蚁球,最外层的兵蚁,用身体在烈火中炙烤,被烧焦,直至成灰,也绝不松口。从火焰的包围中逃脱,它们又迅速解体,分化成整齐的队伍,死者的尸体被雨水冲刷,大批的部队朝树干迁移。在球体的最中心,是腹部蠕动的蚁后,被兵蚁们抬进了新的地方,虽然牺牲掉了大半,但是,族群没有被灭绝,希望被保留了下来。
    看着从火中逃生的蚂蚁,卓木强巴突然又有了新的感悟,但这种感觉在胸中涌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五人都被这壮烈的牺牲所震惊,肖恩呢喃道:“它们很快会在这里开凿穴居,建立新的王朝,真是顽强的生命啊。大自然很奇妙,不是吗?”
“是啊。”张立答道,“只要希望还在,很快又会繁盛起来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睛。
    雷暴之后的暴雨,不见减小,反而有增大的趋势。四周都是白花花的雨水,在云层的斑斓闪光照射下,又映射出各种梦幻般的色彩。卓木强巴等四人感觉到,自己背上仿佛不只背负十公斤重量,而是一百公斤的东西。每个人都在暴雨的压制下要十分用力,才能艰难地抬起头来。半小时后,雨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巨大的轰鸣声,就仿佛耳边贴着无数瀑布,地上溅起的水花,相互碰撞形成了水雾,足有一米多高。五个跋涉的人,头顶着太平洋倒灌的水,脚踏在氤氲的云端,在黑夜笼罩的丛林中,漫无目的地前进,他们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想找一个没有雨,不,找一个看不见水的地方!
    走了几步,岳阳又一次滑倒,他挣扎了两下,竟然没能爬起来,整个人都埋在水雾之中。看见这一情形的张立,赶紧去扶了他一把,岳阳捂着自己胸口道:“我胸口好闷,我感觉不能呼吸了。”
    张立没有了嬉笑,表情严峻地告诉岳阳道:“雨太大了,我们都有这种感觉,不是你才这样。你该不会撑不住了吧?伤口怎么样?不要紧吧?”
     岳阳道:“没事,巴桑大哥的伤口比我严重得多吧,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张立瞥了一眼岳阳,他腿上的伤口已被雨水泡得发白卷边了,就像一块腐肉,张开了三张嘴巴。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同样这样问的还有卓木强巴,他不知第几次跌倒了,靠着一棵树爬起来,问巴桑。
    巴桑将受伤的手臂横藏在腰腹下,尽量不被雨水打到,木讷地答道:“不知道,或许一二十分钟以后,或许一两天,或许……”他不敢再说下去。到底这片丛林之中,在他们到来前已经有多少天没下过雨了,这次又准备下多少天呢?根本没个准,但是巴桑知道,如果让这样大的雨再淋几个小时,恐怕人都会变疯的。
     突然,树梢蹿过一只夜猴,它也在狂暴的风雨中夺路而逃,肖恩大叫道:“快,跟着它走!它走不快的!”
     五人朝着夜猴的方向奔去,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天,一如既往地呈墨汁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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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丛林里仿佛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唯一的光亮,却是呼啸着准备摧毁一切的雷电。虽然黑暗能让人丧失时间的观念,但卓木强巴等人还是清楚地知道,又过去两天了,他们此行的任务时间已经到头,虽说他们是一贯的失败,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惨败。不仅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不说,还每时每刻都在死亡线上挣扎。在这两天里,他们遭遇了五次雷暴,三次被困在森林火海里等着大雨解围,更是无数次差点被倒下的巨树砸中,险些滚入泥流之中被冲走。
     但是天空依然黑暗,大雨依然下个不停,这场豪雨像要洗尽这世间的所有罪恶,在丛林里反复冲刷,仿佛它是一场永不停息的雨。水,无穷无尽的水从黑暗的尽头奔袭而来,劈打在丛林中,如枝剪一样剪开了树木,修平了草地,砸出了新的河道。行走在雨林中的人如一具具行尸走肉,凭着本能在前进,雨水淋在他们头顶,顺着卷曲的发梢又爬过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的衣服像被漂白过,让他们的手皱巴巴得如人猿的前掌。两天两夜,雨水就如一个不断敲击你头顶的老人,让你无法入睡;雨声时时如雷响在耳畔,那种声音就好像夜里的纳蚊,挥之不去。他们只能走,不停地走,而支撑他们的唯一动力,就是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或许下一刻,前面会出现一条汽船,或许有一间小屋,那就说明,他们离城市不远了。可是茫然地不停息地走了两天,除了大树就是大树,除了雨水还是雨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虽说任务时间到了,总部会派出搜寻人员,也可以联络求助,可是现在这种情形,雷暴足以让所有通信器材失效,而且深陷叹息丛林,根本就不可能被救援人员找到。他们只能靠自己,从雨林里闯出去。
     卓木强巴双眼凝望着远处,那里,是一片树林和无尽的黑暗,还有无处不在的雨水。他喃喃沉思着,难道,这才是吕竞男让他们来这片雨林的真正考验?或许真应该留在库库尔族的领地中?
    “哼,雨林!哼哼,这就是热带雨林!”肖恩从昨天下午开始,便反复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冷笑两声,又重复一遍,目光呆滞,神情萎靡。再这样下去,看来不用多久,他们之中就会多一个人去巴桑曾待过的地方。
     巴桑的手臂忍着痛,一直试图挡住头上的雨,他的头正痛着呢,那寸头在雨水不断的敲打下,已经变得神经质起来,现在每一滴雨落在他头顶,都好似一颗从天而降的钢珠,他甚至能听到那珠子敲在头壳上,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与前三人的情况不同,张立和岳阳的情况明显好于众人,虽然他们也在雨中被淋得辨不清方向,也在泥水里摸爬滚打,但两人一直相互取乐,尽拣开心的话语说着。这两天两夜的炼狱生涯,他们反把它当做一种享乐。在特训的时候,有一项非常特殊的训练内容,由艾力克指导,其内容很古怪,就是训练大家说笑话,不断地说。当时所有的人,包括卓木强巴在内,都觉得这项内容实在和野外生存不搭边,觉得训练莫名其妙。只有张立和岳阳,不知道这项训练是否对了他们的胃口,从训练以后就变得多嘴而好动起来。而此刻,卓木强巴才回忆起艾力克的话来:“在野外,常常会出现孤苦无助的局面,诸如跌落多年不见人迹的枯井,被埋在深深的废墟下面,或者掉入暗无天日的陷阱,等等。许多时候,要生存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意志,还需要乐观的心态、坚持到底的信念。这个时候,苦中作乐无疑是增强信心、使人暂时忘记痛苦的一剂良药。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如今,卓木强巴终于知道了,可是这不符合他的性格,要让他说个笑话,他依然说不出来。他所能做的,唯有默默地,带着自己的队伍,一直往前走,不停地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替换了肖恩,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前面没有路,他用双脚去踩出一条路;雷暴中没有方向,他的身体便是队伍的航标。可是如今,队员们快丧失求生的意志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卓木强巴双眼凝望着远处,那里,是一片树林和无尽的黑暗,还有无处不在的雨水,扭过头去,是四名精神恍惚,衣衫褴褛的队员。他无法安静地思考,从天而降的雨在耳边哗啦啦地响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叹息丛林,在大自然的怒吼面前,人力永远都那么渺小,有一些困难,是永远都无法战胜的。他想起吕竞男的话:在困难中,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坚持,坚持……坚持!
     为什么才过去两天?为什么还在丛林里?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卓木强巴知道,自己的忍耐也已到了极限,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的精神也即将崩溃,要是自己倒下来,那这支队伍就算完了。“可恶!可恶啊!”他心中发出咆哮的吼声,发白的手指再度紧握在一起。
     这时,路边树根处的泥土开始松动,肖恩还在咒骂该死的丛林,该死的雨,突然看见那泥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不由停止了骂声,呆呆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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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张立和岳阳也来到了肖恩站立的地方,三人惊奇地看着那些蘑菇一般的物体冲出地面,张开了伞褶,又高昂着头翻卷过来,然后在    雨中被击打成无数碎块,腾起黄色或灰色的烟尘。一切就如电视里的快镜头,悄无声息又不可思议地发生着。肖恩赶紧扯下一大块本已破烂不堪的衣衫,将口鼻严密地遮掩起来,张立、岳阳一见,也跟着照做,岳阳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肖恩道:“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种类似蘑菇的东西肯定是真菌或霉菌一类,我早听说过,这丛林深处有一种霉菌,可以直接入侵活着的生物体。总之,离它们越远越好。”
    张立“哦”了一声,又去追前面的卓木强巴他们,让他们也注意一下。卓木强巴和巴桑也用湿掉的衣物封住口鼻,这样一来,呼吸就更困难了。这时,巴桑用手掌拍拍太阳穴,问其余人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大家都摇头,除了雨声就是雷声,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声音,几场雷暴,早让众人的听力受到了影响。巴桑又开始拍打自己的头部,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脑袋里响个不停,但是,他很快又安静下来,很专注地听了一会儿,说道:“不对!是有什么声音。从西边传来的!”巴桑的手指向他们来的方向,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脑袋里的声音,他确实听见了,好像千军万马,那种声音,绝不是雷鸣,也不是雨声,是什么呢?奔涌而来,对!就是奔涌而来的声音!
    巴桑几乎发出绝望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住了。他迈开几步,左边就是那条翻滚的河,如今已不复有清澈的河水。各处的雨水,夹杂着泥土,全部汇入河中,河水是赤红浑浊的,就像一条翻滚着血液的河。河道的面积增加了十倍不止,几十米长的大树在河中央旋转着,飞快地被冲向下游,无数动物的尸体在赤色的河水中沉浮,那些被泡成白色的尸体,远远地根本无法分辨是些什么动物。
     巴桑趴在地上,侧着头,眼睛看着什么。张立问道:“巴桑大哥怎么了?”
     卓木强巴道:“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巴桑抬起头来,猛地甩了甩头,实在是太痛了,他手里拿着一株已经被泡涨了的矮壮植物,说道:“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扎一个结实点的木筏,快点,或许来不及了。”说着手里操刀,开始砍下旁边倒塌的大树枝干。
     卓木强巴也加入了砍树行列,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巴桑看了一眼那株被他扔在脚边的植物,说道:“这不是丛林里的东西,这是长在山上的。”
    “山?附近都是丛林,哪里有山?只有安第……你是说它是从山上被冲下来的?”卓木强巴声音变调了。
     巴桑嘴角抽动着,面色难看至极,冷冷地道:“是赤潮,我早该想到的,大雨之后,肯定会有赤潮,可是……唉……”巴桑清楚,就算想到又有什么用,又有哪里可以躲避这种大范围的天变。
     张立和岳阳也拔出刀来,岳阳边砍边问道:“赤潮,那又是什么?”
     肖恩站在他身后,喃喃道:“洪水,大洪水!从安第斯山脉上下来,夹石带泥,冲毁一切,吞没一切,甚至可以令这普图马约河和亚马逊河改道,一旦泛滥开来,所到之处,村落被毁,农庄尽淹。我们在这丛林之中,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根本就无路可逃。”
     巴桑道:“只要避开第一道洪峰,随着大潮水向前漂去,也并非绝无生还的机会。或许可以找到一处高地,就像库库尔族领地那样的丛林,那就可以避开洪水了。”
     张立却问道:“为什么要叫赤潮?洪水就是洪水嘛!”
     巴桑一愣,但很快又接受了这种类似打诨插科的恐惧分散法,耐心地解释道:“南美洲大陆,有两种有名的潮,一种白潮,一种赤潮。赤潮就是洪水,是最具破坏力的水文自然灾害,和我们中国的长江决堤、黄河改道是一样的。白潮则是海水倒灌,钱塘江的一线潮,放大一千倍就是白潮了。在巴西境内,海水形成的倒涌白潮,能涌入内陆河道几百公里远。如今正是月圆之时,虽然看不见,但也是潮涌最厉害的时候,下方的潮水倒灌进来,水道将这些雨水的去路堵住了,上面不停地下,不停地下,你说最后是什么结果。”
     张立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就好像被装在一个水管道之中,水管的两头都朝着中间进水,他们和丛林里的一切生物,首当其冲。
     木筏刚刚扎好,就听肖恩道:“已经来了!太可怕了,哪里逃得掉!”
     远远地,在闪电的光芒映照下,一条红线逼近,途经的地方,那些铜墙铁壁似的雨林灌木就像掉进了强酸池,眨眼就没影了。自远古有人类以来,就被古人视作最凶残、最可怕的怪兽——洪荒,它面目狰狞,性情粗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万劫不复。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转眼间就到了眼前,从没见过赤潮的五人,看着那道血红的墙,铺天盖地席卷一切,翻滚奔涌的浪峰,就像一头饥饿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巴桑大喊着:“上树,赶快上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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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四人赶紧找最大最粗的树往上爬,巴桑却还留在地上把木筏系在粗大的树干上。卓木强巴大叫道:“巴桑!快上来!别管木筏了!快点!”
     巴桑道:“还来得及,把木筏捆好,等洪峰过后就能用了,不然,困在树上哪儿也去不了,就死定了。”巴桑系好绳子,开始往上爬,而洪峰的先头部队已经漫过泥地,雨水击打在洪流中,汇成它的一部分,雷鸣闪电为洪荒助威,它那巨大的破坏力席卷一切。方才还根根直立如钢铁巨人的硕大树木,被摧枯拉朽地冲刷倒地,瞬间又被继续涌来的洪水淹没了。卓木强巴等人爬至树梢,巴桑也已经离地近十米高了,可洪水已经淹到他的小腿,可怕的血色激流,水面在闪电下如死亡的深渊,里面布满一个一个旋涡,不管碰到什么东西,瞬间就被扯得不见了踪影。树上的人都为巴桑暗中鼓劲,卓木强巴大声道:“你能行的,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那一点,至少还有十米高度,巴桑艰难地趴在树干上,十指深深嵌入树皮中,但洪水已经从他腰际横灌而过,他在往上爬的同时,还要忍受横向的巨大冲击力。
     为了扎牢固的木筏,安全绳都用在那上面去了,如今四人看着巴桑,却只能干着急,巴桑那张被淋得惨白的脸,也因用力而泛起赤红。这时,他手臂上的伤口,却不合时宜地剧烈疼痛起来,于是,树上的四人,只能无助地看着。巴桑的右手指头缓缓地松动,终于再也抓不住树干,他高昂着头,那张铁面依旧是那么骄傲的表情。然后,整个人消失在洪水之中,就像一块石头被扔进了水沟,没有水花,也没有涟漪。
     “巴桑!”卓木强巴轻轻地呼了声,他知道,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岳阳侧倚着树枝,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枝条,在雨水冲刷下,他心中有一种悸动,的确,他不太喜欢巴桑,这个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怎么喜欢巴桑。他看起来十分阴沉,那罗圈胡须和那张傲慢不逊的脸又是那么骄傲;他脾气也很火暴,总是想着杀戮与血腥,似乎只有雇佣兵那样的职业才可以满足他那近乎变态的需求。但是这次,他们四个人的命,走出丛林的唯一希望——那只木筏,却是巴桑拼着自己的命给他们留下来的。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帮助这群人才来到这个团体的,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与他亲近,说上几句交心的话,就连死了,尸体也找不到。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巴桑的时候,他却突然从十几米远的地方冒出了头,抱住了一棵半浮半沉的巨大圆木,腾出一只手来,朝卓木强巴他们一指,大声道:“喂,现在看来我只能先你们一步到下一个地方去了,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守着木筏也无法离开这丛林。记住,我们在圣玛丽亚见,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巴桑爬上了那根圆木,像骑马一样骑在上面,双手抓住圆木一头的两根分叉树丫,如控制着方向舵,飞快地顺流而下。他回过头来张望一眼,在雨幕之中,他的眼神依然那么高傲。
卓木强巴鼻头一戚,不禁喜道:“这个家伙!”张立和岳阳都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肖恩也不禁感叹道:“想不到你们队伍里,还能有这样的人。”
    来势凶猛的赤色洪荒,在近三个小时的折腾后,似乎平和了下来。四人的脚下,丛林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如血水灌注而成的汪洋。
     肖恩道:“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在第二波洪峰到来之前,我们可能还有一天的时间寻找较高的地势。”四人爬上木筏,这方木筏简直成了大洪荒时代的诺亚方舟,在狂暴的洪流面前它几经挣扎,被无数的巨大树木撞击过,依然牢固。
如今想控制方向是不太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洪流的方向前进,如果能看到高出洪水的地方,那就能作为暂时的避难所了。     但是避难所的作用似乎也微乎其微,因为还有无处不在的雨,永不停歇的雨浸湿了一切。
在洪水的浸泡下,一切都变了样,原本参天的巨树此刻变成了一座座小小的绿洲,只能看见露出水面的树冠部分,水底还有许多较矮小的树木或是被雷电劈断的树杈,水流经过它们的时候,会形成大大小小不等的旋涡。四人小心地行驶在洪水中,手里拿着长木棍,看见要撞上树了就将树撑开,一切都变得身不由己,天知道这洪水会把他们带向哪里。
     过了两个小时,天色似乎好一点了,从漆黑变成了黑蒙蒙的,小小木筏载着四个前途未卜的人,如一片落叶,在汪洋里打着旋儿。岳阳眼尖,突然发现前方雨雾里仿佛有生命,他低声道:“前面的树上好像有人,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四人赶紧将木筏靠在一棵蓬松的树冠旁边,利用树叶隐藏好,肖恩取出他的单筒望远镜,借助微弱的光线观察。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有两人,都有武器,好像是游击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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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卓木强巴接过瞄准器一看,那两个游击队员比他们还要狼狈,哪里能算两个人,根本就是两具有气无力的活尸,挂在树顶上等死。
     现在该怎么办?卓木强巴将瞄准器递给岳阳,暗自揣摩着,如果巴桑在这里,肯定会马上干掉那两个人,拿走他们的武器,那么是否要这样做呢?卓木强巴很犹豫,游击队和他们之间,原本毫无瓜葛,是听信了旁言才引起这么大动响的,实在是没必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胡乱地杀人。如果离开不管呢?看那两名游击队员有气无力的样子,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放任不管,怎么说也是两条性命啊。终于,卓木强巴作了一个决定。
     肖恩正询问着:“你们说,怎么办?”
     岳阳道:“如果靠过去,他们肯定会动手的,我们并不想徒增杀戮,但是不管他们,他们也是死定了。”
    “如果去救他们呢?”卓木强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哇,不是吧,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们和我们不可能同在一条船上,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人踢下去。”张立首先表示反对。岳阳和肖恩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卓木强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的食物只能坚持一两天的,如果这一两天还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我们一样走不出洪水淹没的丛林。而且,我们和游击队的矛盾,起源于那个无稽之谈的传言,要想让他们相信,必须有人带话回游击队才行啊。如今他们只剩半条命了,而我们人多,到时候由我们控制武器,想来他们也无力做什么的,关键是看我们能不能和他们沟通。”
     听了卓木强巴的想法,三人又重新思考了一番,最后张立和岳阳都点头,肖恩也道:“可以试一试。”
     四人小心地将木筏靠过去,那两名已经濒临绝望的游击队员眼里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很明显,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朝他们靠拢。但是其中有一名游击队员,看清来人之后,依然挣扎着想把枪举起来,四人把木筏靠树停下,让肖恩去喊话。肖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两名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游击队员,眼里放光,不停地点头,举起的枪也都放了下来,并倒拿枪管,用枪托对着四人,明显表示愿意交枪投降。
卓木强巴问道:“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肖恩道:“我告诉他们,如果开枪,我们就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在得知我们会救他们后,他们表示,只要能离开这棵树和得到食物,他们什么都听我们的。幸亏他们都能说克丘亚语,否则西班牙语我是一句也说不上。”
     四人把两名游击队员接上木筏,张立和岳阳取走了两人的武器。在肖恩的翻译下他们得知,高而瘦蓝眼睛的西班牙后裔叫比利,有明显印第安血统的棕发队员叫鲁赫,两人都是十七小分队成员,至于编号从属一系列的事情四人不很了解,也不想多问。问及他们逃难至此的经历,原来他们小分队参加了那夜对卓木强巴他们的搜寻活动,不过搜寻范围较大,比其他部队都要晚归营,营地就是卓木强巴他们看到的那座木质堡垒。但是当他们回到堡垒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堡垒里却空无一人,满地狼藉,只留下部队撤退后的残垣断壁。小分队队长试着与总部联系,反而被雷暴劈杀,他们一行人在雨中艰难地找路求生,结果直至碰到大洪水,所有队员被冲散,不知去向。这两天在雨中根本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他们是靠雨水活下来的,在卓木强巴他们到来前,一直都在树顶上等死。
     卓木强巴他们又详细地询问了这次追寻的目的,无奈比利和鲁赫都是入门级的一等兵,对这次的事件所知不多,一切服从命令,他们只是听说为了寻找黄金城而要找到卓木强巴等人。至于卓木强巴他们手里究竟有什么,或者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卓木强巴一行人不可,他们根本就不清楚,只是同僚间相互猜测,或许有地图什么的。虽然已吃了不少东西,但这两名游击队员看起来还是神不守舍,疲惫至极的样子,往往回答三句有两句答非所问。很明显,他们也同卓木强巴等人一样,至少三天两夜不眠不休,而且还是在空腹的情况下。卓木强巴等人大伤脑筋,费了老半天劲才向比利和鲁赫解释清楚,他们对黄金城也是毫不知情,这完全是别人设下的一个圈套,希望比利他们归队后能把这个消息带回到游击队。比利和鲁赫一面囫囵吞枣地大快朵颐,一面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对他们而言,有吃的比什么都重要,尽管洪水中翻滚着无数动物尸体,但吃了那些东西,只怕死得更快些。
     张立开始心疼起那些本已不多的食物来,要是这两个家伙突然死在木筏上,那么他们的一切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吗,顶多用一天的口粮换了两件还算过得去的武器,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武器拿来有什么用。更糟糕的是,以这两名游击队员的精神状态来看,他所担心的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六人同船,又漂了一个小时,岳阳突然大叫起来,指着东南方向道:“丛林!是大片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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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大家顺着岳阳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树冠渐渐高出水面,不再是稀松如点缀在汪洋上的荒岛,而是成群的密林,也就是说,那片土地高于周围的丛林。六人一下来了干劲,齐力划水,朝那片密林划去。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虽然雨势未减,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进入密林的水道,这片丛林果然高出其他地方许多,但是还不够高,已有无数河道横七竖八地将丛林分割开来,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河道里的水量每一刻都在增加。肖恩找来一根长的木杆,很轻易探到了河床,六人的小木筏就靠那根木杆撑着,艰难地逆流而上,希望在密林深处,能找到更高的高地。
     朝密林深处划了半天,似乎地势没多大变化。肖恩道:“还是太低了,第二波洪峰到来时,这里一定会被淹没。”
岳阳道:“但是这片林地很大,至少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被困在林子里的野兽。”他扬了扬手中的枪。
卓木强巴道:“而且,这片林地一直朝东走,似乎还望不到头,说不定那边连着更大更高的丛林高地。”话音刚落,他说的方向就闪过了火光。
      “该死,又是雷暴!下船躲吧。”肖恩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三天,那雷暴区始终游离在丛林上方,自西向东,又自东向西,来回巡游,就像游走在炼狱里的地狱使者,负责清除掉一切活着的、还能动的生命。而这个使者的体积竟需要用公里为单位来计算,可怕的魔鬼!
     六人下了船,只找较为空旷的地方,除去身上可能引发雷电的任何东西,潜伏下来。张立低声告诉卓木强巴:“喂,强巴少爷,这两个家伙好像不对劲啊。”
     卓木强巴扭头去看,只见比利和鲁赫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显然是怕得十分厉害。雷暴近了,那团黑色的怪兽形成一个漆黑的旋涡,旋涡的中心幻化出缤纷的色彩,但也潜藏着致命的危险。“啪!”几十只触手同时伸出,像在空中织了一张硕大的电网,蓝色的光芒,勾勒出狰狞的鬼脸。这时,比利突然蹿了出去,大叫道:“别打啦!求求你别打啦!”张立一拉没拉住,只摁住了鲁赫。
     “啪”的一声,一棵二十米高的巨树在比利面前轰然倒下,一个直径接近五米的巨大球形闪电就从比利头顶划过,比利的头发瞬间就被燃了起来。岳阳准备起身,被肖恩死死拖住,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岳阳道:“把他拉回来啊!他会被雷电劈中的!”
      肖恩道:“来不及了!你没看见那闪电的后面是什么吗?”
      岳阳再看,果然,球状闪电背后跟着一条黑色的带子,就好像头顶的漆黑云团被扯了一小缕下来,黑色带子已经将比利罩在下面了。肖恩近乎祈祷地念着:“那是黑色闪电啊,哪里还有救。”前面与巴桑共度五次雷暴时,他们已经听说了,在众多的闪电形式之中,最危险最可怕的就是被称做死神气息的黑色闪电。这种闪电不发光,是由分子气凝胶聚集物产生出来的,而这些聚集物是发热的带电物质,极容易爆炸或转变为球状的闪电,其危险性极大。而看上去就像一团雾或是泥团,体积较小,能避开雷达侦察,飞行员通常将它称做“空中暗雷”,就像手雷一样,一碰就炸。
      眨眼间,黑色的雾状物体就包裹了比利,比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全身放光,身体化作了一个球状闪电,奇特的力量甚至将他带离地面。没有人再出声,谁都知道,比利,已经升天了。
      比利落下来的时候,就像一根烧焦的木桩,当雨水再次冲刷在他身体上时,冒出一缕缕青烟,还发出阵阵“咝咝”的声音。五人都不再去看他,鲁赫则怕得吓人,身体已经开始痉挛地抽动起来。
      半小时后,雷暴又一次远去了,再次幸存的五人站起身来,张立和岳阳架起鲁赫,准备探视这丛林深处。经过比利尸体面前时,他们看见的,是一具焦黑的遗骸,肉贴着骨头,被烘得像木乃伊,而无数分不清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一种红白相间的胶冻状物,似乎还在缓缓地,被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挤出体外。他们也说不上,这个人到底死了还是没死,但是谁也不愿多看这令人作呕的黑色发臭的东西一眼。岳阳忍着恶臭,将一根朽木插在死者面前,算是对死者的一种慰藉。鲁赫几乎是被拖着在走,他的意志仿佛已经崩溃,嘴里不住地念叨:“走不出去了,无路可走了,这里是地狱啊,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只是除了肖恩,谁也听不懂他在念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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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张立和岳阳,十分吃力地将鲁赫拖到了木筏上,一行人又划动木筏朝上游探去。但是这次,木筏上的鲁赫情况似乎没有好转,他直直地跪在木筏上,嘴角翕动念着好似咒语的梵文,仰面朝天,任由雨水击打着他的脸、眼睛、鼻孔、嘴巴,在身上汇聚成流,嘴里冒着泡,依然不停地在念着。张立赫然发现,鲁赫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雨水直接打在他眼睛上面,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那种表情,比被人吊死还要可怕。张立吓坏了,忙道:“你们看,你们看!他在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子的?”
      肖恩看了看鲁赫散大的瞳孔,这人还有呼吸,嘴里冒着水泡,喉管里“咕噜咕噜”地响着,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生气了。肖恩木讷地说道:“他在以这种姿势,等死。”看了看三人的表情,他说道,“雨水从他的口鼻,灌入他的体内,最后整个肺都会被水灌满。他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我们再被淋上两天,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卓木强巴、张立、岳阳都沉默了。不错,现在他们无论说什么,其实都是声嘶力竭地在大吼,他们都知道,自己听不见,在那可怕的雷鸣和一直不停息的巨大雨声中,他们的听力受到极其严重的伤害;而他们的头面、手和脚背,都是麻木的,哪怕用刀割在上面也不会有疼痛的感觉,当身体被雨水一直冲刷,好像仅过了两个小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没有好转过,因为雨一直下。今天的鲁赫,或许就是明天的自己,一想到这个,他们不得不沉默。肖恩道:“他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任何人也救不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少受点痛苦。”
     在肖恩的建议下,四人肃穆而庄严地,将呼吸着雨水的鲁赫扔进了河道,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只是一具呼吸着的尸体。当一串水泡从河底泛起,四人都感到无能为力。
     天上的雨如筛豆子一般,“哗啦啦”地漏个没完。这次,连岳阳也再说不出那就像琵琶独奏般声音珠圆玉润的句子来了,这雨仿佛是一个诅咒,诅咒所有进入叹息丛林的人,打扰死者安宁者,永世不得安宁。每个人都感到,再这样继续淋下去,他们会被冲掉一层皮,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换取一个能遮雨的工具,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换取。
     希望,在这种环境中唯一能支撑人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希望。所以,当张立指着渐渐泛白的天边,用带哭的腔调说出:“天边亮了!天边亮了!我们快走出这片鬼雨林了。”这时候,几乎木筏上的每一个人都激动得想哭,但他们毕竟没哭出来,因为,他们看见了尸体!
     焦黑的尸体,皮革裹着骨头,就像具木乃伊似的,蜷曲地趴在地上,像青蛙似的两臂前伸,双腿后蹬,就连岳阳插的那根朽木,也原封不动地立在尸体旁边,就像一个充满嘲笑的小人。转了一大圈,他们还是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前进一步。尸体上开始生长一些墨绿色的苔藓样植物,那种长势极快的腐肉白色菌菇也从焦黑的躯壳里冒出一个个半圆形的伞盖,很快又被雨水打烂成一摊腐肉。空中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很像铁锈掺和了烂鱿鱼。肖恩又一次扯衣服遮住了口鼻,他们的身上再扯就什么都没有了。
     卓木强巴看了看天边,东方的天空确实已经发白发亮了,而身后依旧是浓云密布,黑云压顶,时不时在黑云中闪过一抹凄厉的红色,让人胆战心寒。他喃喃自问道:“怎么会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呢?”
     肖恩道:“水道太多了,水流冲击着我们改变了方向。”
     卓木强巴问道:“罗盘呢?你们谁还有罗盘?”
     张立嘟囔着:“谁还用那东西,早扔了。”当他们发现罗盘指的方向不正确时,便扔掉了。肖恩道:“没用的,现在罗盘只会把方向对准雷暴的区域。我们沿着河走吧,带着木筏一起,这样可以坚持到第二次洪峰来。”
     于是,四人在泥泞不堪的河道边做起了纤夫。经过近七十二个小时的大雨洗礼,他们的皮肤被泡得像豆腐一样软,稍一用力,绳索便深深嵌入肉里,但他们竟然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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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机械地迈动,四个灰色的人像四根快被水泡化的蘑菇棒子,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如此东行十余里,林中又有响动。出现在四人眼前的,又是一只纯黑皮毛的美洲黑豹,那双金睛眼打量着四名呆立之人。四人都站立不动,已经麻木得快失去反应的意识了,那黑豹与四人保持距离,像辨认熟人一样挨个儿察看。岳阳有气无力道:“看来,它已经突破了家庭的重重阻力和种群之间的巨大差距,终于追随它的情郎而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强巴少爷,你说是不是?”
     卓木强巴愣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张立补充道:“他是说,这头雌豹,人家要跟你私奔。”
     卓木强巴怒道:“胡说!”
     张立道:“强巴少爷,别生气,留着力气好赶路,不然,就让这黑豹吃掉算了。”
     肖恩道:“它不敢动手,我们有四个人,它知道讨不了好。”
     谈话中,黑豹已经掉头离开,朝着四人的反方向跑去。肖恩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岳阳道:“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搬救兵去了?”
     张立疲倦地缓缓摇头道:“算了吧,我们继续前进吧。咦?”还没说完呢,“呼”的一声,又是一头金钱豹蹿了出来,它身后跟着几只负鼠。岳阳奇道:“这美洲怎么会有金钱豹的?”
     肖恩没好气地道:“是虎猫,不是豹子。奇怪,它是负鼠的天敌啊,怎么被几只小老鼠追着跑?”
     拴木筏的绳子荡了一下,水中竟然出现了几只体形超过一米八的巨型水獭,在这样滂沱的雨天,也只有它们才能逐浪而行。     跟着林中又跑出几只被淋得惨不忍睹的动物,有的连肖恩也叫不出名字,它们都朝四人来的方向跑去。卓木强巴喃喃道:“不对吧?我们已经两三天没看见动物了啊?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家伙?”正说着呢,一群野猪,少说有二三十只,轰轰轰跑了过去,头顶树上也是雨点狂落,一大群黑吼猴、悬猴、阔鼻猴等,纷纷蹿树,朝后面而去。
     肖恩也学着巴桑那样猛甩了甩头,强打起精神道:“谁能上树去看看,好像不是很对。”
    岳阳活动了一下手脚,顶着如注的大雨,边爬边说:“这么大的雨,上树也看不见什么。”结果他才爬到一半,就睁大眼睛,再爬了几步,叫了起来:“洪水!洪水又来了!就在我们前面!”
     肖恩道:“胡说,洪水在我们后面,怎么会从前面来的?”他也开始爬树,其间又有无数动物夺路而逃。爬上树后,瞄准器一举,肖恩发出女人一样的尖叫声来:“天哪!快撤吧!什么洪水,那是劫蚁!美洲劫蚁!美洲土地上最大的猎食集团军!”
     卓木强巴已经爬了上去,放眼望去,一幕壮观而又凄厉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密密麻麻的红色,远远看去真的和洪水一模一样,目测过去,那是一个长度无法估测,宽约五公里的劫蚁军团,可怕的数目,根本无法计算。蚁群所过之处,那是真的寸草不生,可以说它们连地皮都啃掉一层,鸟儿惊恐地鸣叫高飞,最后又被雨淋得像一架架没油的飞机一头栽下;蛛猴与美洲豹同时落荒而逃,负鼠与虎猫争着想跳到河对岸;巨大的树木也倒下了,但是和被洪水冲倒、被雷电击倒完全不同,它们就像是被定向爆破的高楼,从根部开始,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沉于那红色的军团之中。
     张立在底下拉着木筏,问道:“什么?是什么东西?”
     “呼噜,马哈哟库咯阿。”肖恩滑下树来,说了一连串音符,然后才纠正了舌头打结,急急道,“上船,上船再说。美洲的劫蚁和非洲的金蚁,同样是集体猎食蚂蚁,它们有一个共用的名称,叫,叫,叫食人蚁。只是美洲的食人蚁没有非洲的个头大,但数量却是非洲金蚁的不知道多少倍。它们,它们什么都吃,它们走过的地方,真的只能剩下荒漠了。按照印第安部落的说法,碰上它们,是魔鬼对你的诅咒,是你前世几辈黑了良心……”
      当四人狼狈不堪地登上木筏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十公里处,同一片丛林中,还有另一群人也在夺路狂奔。在劫蚁军团的铁蹄下,所有的生物都只有逃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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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天色在渐渐好转,但是大雨未停,那些白花花的晶莹雨滴,似乎要作最后的挣扎,它们咆哮着,尽情地肆虐着丛林。而卓木强巴他们艰难地跋涉了十几公里,现在又顺流而下地原路返回,四个人盘膝坐在湿滑的木筏上,像四尊入定的老僧。雨如利箭,根根扎在身体各个部位,麻木的感觉越来越轻,剩下的就是酸胀和肿痛的感觉了,身体都快被泡软了,可能下一刻,他们的身体就会像泥塑一样土崩瓦解。环境是恶劣的,心情是复杂的,自从踏入叹息丛林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一刻也不得安生。三天了,足足三天了,没有一个人能入睡,甚至没有一秒钟可以安静地休息,虽未遭遇劫蚁军团,但身体依然像被万千的蚂蚁死死咬住,全身都是又麻又痒又痛的感觉,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舒服。
       疲惫,疲惫到了极致,偏偏躺下去,又紧张得无法入睡。听说有一种酷刑,并不给你身体上有任何惩罚,只是不停地呵斥你,让你无法入睡,整个人用不了几天时间,精神就会完全崩溃。如今,这四人的精神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不知道下一次雷暴袭来,自己是否还能忐忑不安地趴在水里,企盼光芒不要照着自己;下一次洪水,自己是否还能坚持到水势退却;自己是否会像鲁赫那样,站立着带着呼吸死去。多希望找到一个支持自己撑下去的理由,可是希望,希望到底在哪里?这片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头的丛林,这场好似永远也下不完的雨,那幽灵一样永不消失的雷暴,还有那些什么都吃的野兽,它们的数量也似无穷无尽。
四人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们还必须划,不停地划,后面的追兵像潮水一样,前进的速度惊人。还没走到回程路的一半,突然林中又蹿出那头黑豹来,它去而复返,这次跑得更快,看也不看,径自对着劫蚁军团就冲了过去,跟在黑豹后面的,全是急速返回的动物大军。岳阳呆呆地,突然蹦出一句:“搞什么?举办动物马拉松啊?”
      张立瘫懒地询问着:“我们要不要跟着又调方向?好像我们前面,有比劫蚁更可怕的东西来了啊。”四人都快绝望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他们终于感知到比利和鲁赫求死的决心了。如果遭遇什么更可怕的死法,还不如自尽,想来子弹穿过头颅,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轰鸣作响,一字线潮,红魔的大嘴,从后面袭来,正宗的洪水,第二次洪峰这个时候到来了!纵使想逃,又哪里来得及逃走,四人只能死死趴在木筏上,洪峰一下子就把小木筏吞没了。当小木筏再次从洪水里浮起,只剩下三只落汤鸡似的人了,卓木强巴大叫:“肖恩呢?”
     “噗,噗,我在这里。”肖恩吐着苦水,从木筏背后爬上来,刚才被洪水冲了出去,幸亏他将手稳稳缠在安全绳上。小木筏根本就是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被卷入谷底,洪水像玩弄一件新奇的玩具,常常将小木筏翻过来,颠过去,高兴了,将它扔出水面近十米,让它在上面做各种空翻,然后又自由落体跌回水面,不然就让它成为水上碰碰船,接受各种树干的撞击,考验它的结实程度。
      好不容易避开了洪峰的正面冲击,四人都已经被跌得七荤八素,面无人色,脏腑里翻江倒海的,将能吐的东西全都吐了。
更糟糕的是,那洪水将他们冲向那吃尽一切的劫蚁大军之中。张立跪在木板上,双手死死抓住系着木筏的安全绳,突然猛一抬头,在雨雾朦胧中,只听他猛喊着:“天哪,快看!我们要被冲过去了,那边全是劫蚁!”
      只见天地雨幕中,身后是赤红色的涌潮,呼啸着席卷一切而去;前方是褐红色的劫蚁兵团,浩浩荡荡吞噬一切而来。小木筏在洪峰怒涛之中上下颠簸,冲在两种红色的军团的最前方,筏上的人更是亲眼目睹了这两军厮杀的全过程。在大自然毁天灭地的破坏力面前,劫蚁军团再没有那气吞山河的雄霸气势,它们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就像一匹绸布,被轻易地撕裂开来。只见洪水漫过之处,数以百万计的劫蚁被吞没殆尽,它们原本是以数量优势取胜,如今碰上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地洪荒,它们聚集起来的数量就如汪洋上的一匹布,实在不值一提。
      木筏上的四人抓牢了绳索,生命与木筏一起在空中与水中翻飞,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还是被那惊心动魄的屠杀场面所震慑。劫蚁军团以数百万为基本计量单位,被洪荒一口一口吞掉,每侵袭一块土地,便是数百万劫蚁丧生,又一块土地被洪水淹没,又是数百万劫蚁消失;顷刻间,哀鸿遍野,横尸截流,放眼望去,洪水上层,密密麻麻都漂浮着劫蚁尸体,就像在赤红色的洪水表面,又披了层褐红色的毯子。接着,让四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无数漂浮在洪流表面的劫蚁,并没有死尽,而是踩踏着同伴的尸体,想在洪水中找寻一处栖身的所在,而洪流上漂浮的小木筏,无疑是一个安全的平台,不仅是劫蚁,所有被洪水吞没包围的生命,都看中了这块救命木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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