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疼我的人

恬澹

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一个比我年长27岁的老男人
他是一个怕我的男人，一个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幸福的男人
他是一个每月只赚2000块的男人，但他在我心中是一个伟大的好男人
他是我的父亲

一个下雪的深夜，我跟他互相搀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我们不时趔趄一下。每当我要摔倒，他总是一把揪住我，我能感觉到他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冒汗。

我喜欢他的手，那是一双充满了情感的手，几乎成为独立于他这个人以外的另一生命。天冷时我把手塞在他的手里，他会说：“呵！哪里来的小冰块！”然而他一点也不嫌弃小冰块，他会一直紧紧握着它，把他手上的暖热气息传递给我，直到我的手也有了他手上的温度。

在那个下雪的夜里，他喝醉了，话变得多起来。他忽然问起了我最大的梦想。我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上次那个有泉水的小镇捉蝌蚪，并且一定要在河边野餐。他笑着说好，他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在河边给我煮野餐。

那是1982年的冬天，我5岁，他32岁。
他没像平时那样趁机教育我，反而配合我，讨好我，顺着我的心意说了很多好话。可我知道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他害怕我，他害怕这个5岁的小女孩不开心。因为每次他喝酒她都会生他的气，他怕她又噘起嘴对他说：“你喝醉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喝醉的他是那么软弱，对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一再地服从，让步。他胆怯地逗我，卑微地哄我，生怕惹了我。

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如今我已经快到他当年的年纪，他当然也老了。他仍旧有点儿怕我，其实，我知道，他对我所有荒谬的怕，都是缘于他对我无限的爱。

是的，从1982年的冬天起我就知道了。

20年后，我打算离开家乡。从没有经历过离别的人是不能预知离别的痛苦的。我愉快地办好了边防证，然后就甜蜜地等着男朋友来接我走。我还对着电话大声嚷嚷：“快点！越快越好，明天最好！”
爸爸装作没听见。现在我想，那时他一定心如刀割。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以前喜欢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当他确认我非走不可时，他开始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好女孩也是。”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舍，只是默默地做着各种好吃的，他做了他的拿手菜，红烧虾仁，为了剥虾仁，他手指都割破了，他把虾仁一个一个夹到我碗里，我还嫌弃地说：“不要夹菜，最讨厌夹菜了！”

大概，直到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才意识到这一去山高水远，纵然交通工具再发达，也不能日日相见了。我从此就像一棵树，移植在南方的土壤里，将在那里开花结果。我忽然后悔了。下楼的时候，他在前面拿着手电筒，而我越走越慢。他没有发现我落在后面，还兀自地对着我男友重复着那句话：“你可要让着她啊，她比你小。”

他啰啰嗦嗦地下楼，我大哭起来，他说我没出息。
雨天的夜晚，出租车都载满人，搭不到车，他一个人踩着很深的雨水去街角拦车。他让我站在原地，对我说当心不要被雨淋湿。他指挥着出租车朝我的方向开过来，打着手势大声地喊：“快上车！”
一面是出租车的大灯，一面是他手电筒的微光，我在两者之间彷徨着，终于向更亮的光走去了。

他在我身后站着，没有挥手，也没有说话。


每个父亲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棒的，每一个女儿也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爱如山，向天下所有的父亲-------致敬。

恬澹

[这个贴子最后由恬澹在 2005/06/17 09:11am 第 1 次编辑]

这就是我五岁的时候，

爸爸给我剪的波浪型浏海儿，

还用在火炉上烤热的木筷子，

给我电的卷发，

但那卷发，洗一水就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