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末   缘

冰雪宝儿

我是妖。
无形无魂，只有一缕幽香。
我自由自在，无喜无忧。一日，被他拘钵中，挣扎，他开口：我是佛。
我怔，似曾相识的名字。
佛曰：你妖缘圆满，再历三世三劫尘缘，即为仙。
我是妖，不知何为尘缘，不知何为仙。
佛曰：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华不着水。
     切记！切记！
我说我是妖，无欲为人，无欲为仙，无欲爱念……
佛闭目，不语。
众仙皆诵：“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我倾听，声音渐远，展眼，入凡尘。





末 缘（之一）

一世一劫
   我是娆娆，幻女儿身。我是京城的花魁艺妓，貌美，善歌舞，能诗词，故可买艺守身
。我没有父母姐妹，没有任何亲人，只有随身的一块玉佩，纂刻：末缘。没有人知道我的
来历，奶母说在淡月楼前拾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上就只带着这玉佩，上面可能是我的名字
。但他们都喜欢叫我娆娆，因为我眉横含烟黛，目映清秋波，因为我是淡月楼的花魁。
   我不会笑，故不笑，我饮酒时不笑，歌舞时不笑，写诗填词时不笑，我是京城第一个
没有笑容的花魁。我不笑，但不笑的面容绝美。于是京城胜传，若使娆娆一笑者，得千银
；再笑，得万金；三笑，得美人。王孙公子遂络绎不绝于淡月楼，赠珠玉者，留古玩者，
献华服者，甚倾家荡产者，皆无功而返......
  ......我依旧不笑......
  贞观寅年，清明，软风，细雨。我凭阑，清唱：若离于爱......倏尔，一骑一人冲破
雨帘，一箫一剑，横眉朗目，深邃的眼神。我顿觉曲停，歌停，雨停，风停，心动...
  他望见我，下马取箫，一曲离恨天，似唤我忆前缘。
  我不由自主，金莲凌波，薄衫飞扬，翩翩起舞，百花绽放。
  曲终，雨至，风起，心未平......我浅笑，竟摄魂。
  次日，艳阳。我凭阑，清唱：若离于爱......他步行，一箫一剑，素衣纶巾，深邃的
眼神。歌停，他望向我，横箫当唇，一曲奈何天，我恍若隔世。
  我不由自主，香臂飞燕，纤腰拂柳，起舞翩翩，万籁无声。
  曲毕，花开雀鸣，柳新水清......我再笑，花羞雁落。
  三日，无心天气。我凭阑，清唱：若离于爱......
  我等他带我归去。
  他没有出现。
  四日，凭阑，清唱：若离于爱
  五日，凭阑，清唱
  六日，凭阑
  七日
  他没有出现……
  奶母至，手中一箫一剑一笺。我轻卷罗袖，指尖幽香，展笺，见丹青，书：浪子疏情
。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十指轻颤，笺落，泪落，心落。
  他是浪子，他不求银，不求金，只为博我一笑再笑，但是，他却不要我，为什么？
我笑，凄美，折箫，饮剑，红莲迸溅，我听到佛曰：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
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华不着水。

  佛前，我又变回妖。我问佛：“让我为妓，原何？”佛曰：“道浅。”
  我又问佛：“让他弃我，原何？”佛曰：“缘浅。”







末 缘（之二）

二世二劫
   我是袅袅，幻女儿身。我是镇南王府的俾女，貌美，失聪。这一世我修来了父母双亲
，我不再孤苦一人了，但家贫，遂入王府为仆。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但他们都说我比小
姐美，所以我总是素衣素面。我掌心有胎记，模糊可辩，似两字：末缘。
   小姐对我好，因为我的乖巧聪灵，更重要的是我无音，让她安心。我无长，唯刺绣，
且美誉远播。每至夜静更深，我便用那些千丝万缕的彩线编织我的世界，于是世上便多了
花开并蒂，鸳鸯交颈，断桥执伞，岸芷孤舟的绣帕。我收藏这些绣帕，梦想有一天把它们
拼成我的红帐喜被。我无言，所以一切声音对我来说皆无意，我只懂色彩和图案。
   明元年，重阳，皓月。我临窗，红烛，独绣。
   王爷传唤，速至正厅堂，跪拜。抬头，怔。正中锦衣少年，玉面朱唇，横眉朗目，深
邃的眼神。我突然幻觉仙乐袅袅......
   王爷告之，此为太子，将大婚，欲求霞帔，绣九凤，限七日。我无言，叩首，退身。
限七日，无望。
   王爷命我独居四境亭，专绣凤，无他。
   一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以为风，起身，却见他，横眉朗目，深邃的眼神。
执手无言，他的唇在动，有兰气，轻呵我指尖。暗香传情，我迷失，但无言。绣完一凤。
   次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猜是他，深邃的眼神。对坐无言，他的唇在动，有
温度，流过我的指尖。心如撞鹿，但无言。绣完两凤。
   三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如，盼是他，深邃的眼神。相拥无言，他的唇在动，有
齿印留在我的指尖。心旌荡漾，但无言。绣完三凤。
   四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知是他，深邃的眼神......绣完四凤。
   五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知是他，深邃的眼神......绣完五凤。
   六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知是他，深邃的眼神......绣完六凤。
   七夜三更，未眠，窗动，清辉入，知是他，深邃的眼神......绣完七凤。初晓，他以
霞帔覆我身，既而抱我入寝帐，他怀中的我雪肌玉骨，云鬓朱唇，我知道他要我。我偷取
绣帕铺于身下，缠绵后，绣帕绽红。我在他的眼中看见前世的浪子，但我无语。
   天明，王爷令交霞帔，只七凤，立斩。我望向他，无言。他转过脸，避开我的眼。怀
里殷红的绣帕还有他的温度，可是他却决绝而去，我没有看见他的眼睛，不知是否依旧深
邃，但无言。
   我还有一个时辰，转回四境亭，我点燃了红烛，点燃了寝帐，点燃了绣帕，点燃了自
己......
   在烈焰中，我笑，凄美，化作千百只墨蝶，我听到佛曰：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
尘劳患。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华不着水。

   佛前，我又变回妖。我问佛：“让我为俾，原何？”佛曰：“道浅。”
   我又问佛：“让他弃我，原何？”佛曰：“缘浅。”






末 缘（之三）

三世三劫
   我是星星，幻女儿身。我是白领职员，貌美，聪慧。我出生富家，父母皆知书达理，
我喜好泛泛，但今生不离不弃者为——书与乐。我从识字即与书为伴，沉浸其中，我转换着角色，品味着千百年女子的悲欢与男子的薄情，我窃喜自己的简单。
   而美术对我如雨露泽花，那些色彩就像我心中幻想的礼堂。我心里永远的自吟自赏。
   我象鱼一样的生活，生活在自由自在的世界，没有泪水的世界。物质上的富足和精神上的充盈让我不知何为忧苦，周遭不乏亲朋和挚友，更有重重的追求者，唯无爱……所以我生活依旧平静。
  有时，但很少的时候，我也会自问，诸如：幸福是什么？爱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困扰着我。
  于是就去书和乐中寻找解答，于是愈加迷惑于千百种答案中。为了能找到那个谜底，我开始了自己漫无目的的网游。网络一个怎样的世界啊，不是，它不是一个世界，它是无穷无尽的不同世界交替叠加的，不知不觉，我迷失其中。
  一日，我似风一样被带进了一个风行乐园，安静于喧闹中的我如微尘，这里可有我寻找的答案？一次偶然的时机，我被一只鸟惊醒，他像一只鸟一样活跃在乐园里，爽朗的笑声和健壮的身体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我知道网络中的规则，就是要记得它不是一个世界，而时很多世界的叠加，而其中的人也不是一种人性层面，而是很多的层面的叠加，你永远都猜不到哪一个层面是真正的他（她）本身，所以什么都不要轻信。
  他是一只比我还谨慎的鸟，一只老鸟，我想。我喜欢这样的人，给了我很多的安全感，我想从他那里求索我要的答案，可是他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我愈加跟进。可笑的、人的劣根性！第二天我们又用短信的方式联络，我们畅谈，第三天，然后是第四天……第七天，我对鸟说：“我想见你可以吗？”他回答可以很痛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公元二零零五年二月，晚冬，下午，深圳。他走向我，忽然间我感觉到了，横眉朗目，深邃的眼神。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在记忆中翻箱倒柜。
 我们环山绕水，去感受爱情的浪漫。悠悠的山和淡淡的水都凝华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再见时我们长歌不倦，彼唱此和，丝交弦织，流动的音，缠绵的词，激荡他眼中的湖水，层层荡漾开去。我的心也如荧荧的河灯，起伏在他的眼中。
之后，一见再见。思念成为我的主餐，我将一生的思念都在这短短的时间中耗尽了，那么
我还能给他什么呢？除了我自己……
 数天之后，夜晚，我依偎在他怀里，幻想着我们未来的婚礼。可他却无语。忽然电话响起他匆忙的离去，留下一句：家里有事！我笑了，凄美，没有什么寓意，只是不经意牵动嘴角的一个动作而已。
 之后，思念和矛盾折磨着我。相见和离别折磨着我。爱与恨之间我无法选择。
 那一晚我将自己平铺在床上，天花板上是他和妻子的笑脸，如此的生动，平实的幸福。我看到一个女孩子闯进这个画面，只有消瘦的背影，拉他的衣袖。他看见她呆住了，然后有一杯热水从他的妻的手中泼向那个背影。背影颤抖着，固执的手却将衣袖握的更紧……
他挣脱她的手指，也扯断了他曾迷恋的那缕香……背影缓缓的转过身……一霎那，我惊呆
了，我看见了自己……原来她就是我！
 我蒸发在乐园中，蒸发在城市中，蒸发在他的尘世中。在海边，我拾回了哪个当年我们许愿的瓶子。带着瓶子和自己的躯体一起飘向了大海，感受海的包容和温暖。酷似未完稿就搁置的笔。我义无反顾的冲向大海，凄美决绝，游离出尘世的轨迹，于是就漂浮似末日的鱼，消失在海天之间的轮回，耳际，我听到佛曰：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尘劳患。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华不着水。

佛前，我又变回妖。我问佛：“让我为小，原何？”佛曰：“道浅。”
我又问佛：“让他弃我，原何？”佛曰：“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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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笑，我用千年的妖换三世为人，难道道浅？我用千年的心去觅一段真情，难道缘浅？
 我冷笑，我是妖，为什么要我成仙？
 我冷笑，你是佛，为何度我？
 佛无言。
 可我却分明听到众仙齐诵：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佛执我双手递于我面前，我的掌心和他的掌心竟然写满“缘”......
 佛无言。
 我看佛，横眉朗目，深邃的眼神。原来他就是佛，佛就是他。我顿悟：佛要我用三世的情
结去懂得爱他，然后用万世的光阴陪伴他身边......
 我轻笑，不易察觉的轻笑，与众仙齐诵：“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
怖”
 我成为仙，在佛前最近的地方，有我的位置，每日暝目潜修，我们不再分开......



我是千年的妖
走进你的禅声
就陷入
三生的牢

你要我
用深邃的眼神
还有
躲不掉的劫

于是
凡人所谓的圆满
就是我们的
末缘